只见言思道一脸乌青,两颊微微颤抖,竟要扶着身后的竹椅才气勉强站立。当下他便用手里的旱烟杆遥遥指向劈面这六个男女,用颤抖的声音厉声喝道:“不成能!毫不成能!莫非那日……那日……不对,这毫不成能!”
听到言思道这一问,劈面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忍不住长叹一声,点头说道:“本日之前,老朽和先生确然另有过第三次见面。只不过这第三次见面,先生至今还不晓得罢了。”说罢,第四张竹椅上的刺绣女子已柔声念叨:“杀尽江南百万兵,腰间宝剑血犹腥。山僧不识豪杰汉,尽管哓哓问姓名。”
随后是第二张竹椅子上的年青墨客扬声说道:“为了不让先生费事,老朽得知此事以后,便用心分开太守府,亲身到门口的街道上兜了一圈。当时先生打扮成乞丐,和七个乞丐一同蹲在街角处的‘问花楼’前,天然也瞥见了老朽。如此一来,先生便不得不放弃原定运营,连夜分开淮安,当然也便饶过了苟姓员外一家。而这,便是你我的第二次见面。”
最后是第四张竹椅上刺绣女子总结说道:“可想而知,先生当时前来听学,自是冲着老朽而来,想要探一探老朽这个‘青田先生’是否有真材实料。因为老朽当时另有要务在身,又见先生不肯闪现行藏,是以过后也并未就此清查下去。而这便是老朽和先生的第一次见面,还请先生细心回想,这当中可有老朽记错的处所?”
然后是首席的年老妇人持续往下说,缓缓说道:“过后老朽翻阅参加士子登记的名册,在与参加合有士子一一对应,终究找到先生当时登记的姓名,倒是姓左名丘。这天然是个化名,因为‘左丘’者,便是‘左丘明’无‘明’,是先生用心要借左丘明盲作《国语》的典故,调侃老朽有眼无珠,不识真人。”
这一幕直看得谢贻香心中大快,细心回想,仿佛本身还从未见过言思道被人制成这副模样,心中更是欣喜交集。她再转头望向身边的得一子,只见得一子也是面露嘲笑,自嘴角处闪现出一丝挖苦之意,恰好整以暇地抚玩着言思道的得胜。
田间农夫说到这里,第三张竹椅上的虬髯屠夫接着说道:“先生当时决计藏锋,乃至连目光也不敢略过老朽之身,足见思深忧远。殊不知此地无银,反倒欲盖弥彰,先生愈是藏尽锋芒,反倒愈令老朽感到猎奇,从而对先生有了印象。以后老朽讲到《礼记》中的《内则》一篇,先生便单独起家,悄悄拜别,显是并无投身天子麾下之意,因而老朽也不便能人所难,任由先生分开。”
要晓得言思道此番前来,乃是头戴纶巾、身披鹤氅,仿照戏文里诸葛孔明的行头。以是自从进到厅堂以来,一向轻摇白羽扇,不肯失了高人的风采。但此时听到对方接连说出这两桩旧事,他错愕之际,终究下认识地摸出旱烟杆,在厅堂当中扑灭了猛吸起来。烟雾环绕中,他脸上的神采更是一半惊奇、一半惊骇,就仿佛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被父母抓到,举止间可谓狼狈不堪。
只见第五张竹椅子上的田间农夫扭身挠了挠后背,随即粗哑着嗓子说道:“老朽第一次与先生相见,乃是二十三年前的腊月初八。当时老朽在安庆城中登坛讲学,以此替天子物色官方人才,讲第三天时,除了在场官员兵卒,合计共有六百一十七名流子参加聆听,当中便包含先生在内。如果老朽没记错的话,先生当时坐在第五排右起的第八个位置,穿的是灰色长袍,用一支淡绿色玉簪束发;全程一言不发,更未曾昂首看过讲坛上的老朽一眼。”
厅堂当中的言思道接连深吸好几口旱烟,才终究定下神来,强笑道:“世人皆说青田先生乃是天下第一智者,果是名不虚传。长辈畴昔另有些不信,但现在却已心折口服。”说着,他又深吸一大口旱烟,还想再做病笃一搏,又说道:“长辈固然鄙人,却也敢作敢当,前辈所言确有其事,照此算来,长辈和青田先生的确曾有两次见面。但是长辈想来想去,却实在想不出那里另有过第三次见面,莫不是前辈要效仿耍赖之孩童,将此时现在这一次也给算上了?”
坐在末席的采药孺子随即说道:“当时老朽刚巧路过淮安,要在太守府上小住几日,想来先生是怕老朽的到来极有能够坏你功德,便想用心前来摸索。因而那天下午,先生一共找来七个乞丐,本身也混在当中,筹算在半路等待,冲撞从太守府里出来的每一顶肩舆,以此摸索老朽是否果然在此。”
听到这话,言思道脸上的笑容顿时固结,随即又立即规复了平静,嘲笑道:“三面?笑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既然有此一说,我倒要好生就教,我几时和青田先生有过这三面之缘?”
言思道听到这里,脸上早已笑不出来了,就连手中的白羽扇也健忘了摇摆,清楚有些手足无措。而谢贻香更是惶恐不小,如果对方讲诉的这段旧事是真,岂不是早在二十三年前,言思道这厮便已混迹于世,还曾用心去青田先生的面前招摇?如此算来,实不知言思道的“真身”到底已有多大年纪。
言思道忍不住哈哈一声,扬声说道:“如何,既已被我戳破,还要厚着脸皮往下演?”却听那年青墨客持续说道:“……但是对于先生,老朽如果没记错的话,该当曾与先生见过三次。正所谓白首如新、倾盖仍旧,一面之缘尚可称之‘故交’,又何况是三面之缘?”
这话一出,劈面的六个男女却不见涓滴反应,尽管做着本技艺里的事,看也没看言思道一眼。言思道当即踏上两步,持续说道:“你们的戏固然演得不错,但当中却有一处极大的马脚,那便是这‘故交’二字。实不相瞒,我虽敬慕青田先生之才,但青田先生活着之时,我却从未与他白叟家打过交道,乃至连一面之缘都未曾有过,又如何谈得上‘故交’二字?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自称青田先生,还一口咬定我是青田先生的故交,那你们且奉告我,我究竟姓甚名谁?本籍又是那边?师承又是何人?”
只见右首末席的采药孺子缓缓点头,然后用稚嫩的声音说道:“老朽无能,确切不知先生真正的身份来源,对此也一向非常猎奇。”言思道嘲笑不答,第二张竹椅上的年青墨客随即接过话头,说道:“现在老朽不过是山中一具死尸耳,生前之事如有记错,也不是没有能够……”
接下来是右首首席的年老妇人开端讲诉和言思道的第二次会晤,说道:“十九年前,先生用‘侯无双’这一名号在淮安一带暗中运营,意在本地苟姓员外的万贯家财。所谓‘无双’者,‘国士无双’也,是汉高祖昔日对本籍淮安的淮阴侯之考语,可见先生在淮安以‘侯无双’为名,乃是因地制宜,随口乱取,一样是个化名。”
话音落处,但听“砰”的一声大响,倒是言思道踉踉跄跄地退出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本身竹椅旁的几案上。随后又是“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几案上的茶盏随之震落在地,当场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