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趁着顾云城中空虚,孙将军这支由残存军士和精干百姓构成的“白虎”一队便将搏命攻城,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为求万无一失,恒王一方屯扎在三门县四周的一千救兵,也会成为此番“四圣”中的“青龙”一队,由得一子安排的一名奥秘将军带领,一举攻破顾云城。说得直白些,便是由孙将军的“白虎”一队先行“啃骨”,再由得一子保举的将军带领三门县那一千叛军跟上“吃肉”。
谁知得一子一句咒语还没念完,中间俄然“哎哟”一声,一个手舞足蹈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进道场,径直来到得一子身边,倒是手持旱烟杆的言思道,正用力鞭挞着长袍下摆处的一簇火苗,口中惊呼道:“走水了!走水了!”看这形貌,倒像是他吸食旱烟时一不留意,让烟锅里迸出的火苗扑灭了衣衫。
颠末言思道这一搅和,世人四下一看,才发明整片树林的确变得昏黄起来,之前那种漂渺虚幻的感受竟然是真的。谢贻香仓猝揉了揉眼睛,想要看得更逼真些,正都雅到不远处的孙将军一脸惊诧,摸索着开口问道:“这是……起雾了?”
在场的千余名百姓被得一子双瞳震慑,又见天气暗沉、林间雾起,再听到言思道这番谈吐,皆是坚信不疑,士气愈发高涨,纷繁叫唤着要同倭寇拼杀,到最后竟异口同声念起了假圣旨上的最后一句,齐声高呼道:“杀了再说!杀了再说!”幸亏假装成倭寇的一群绿林豪杰早已获得叮咛,不等失态的得一子命令,当即号召由五百余名老弱百姓组编成的“朱雀”一队自林中往北撤离。
得一子此时已收起那对血红色的瞳孔,眼眶里重新变回灰白之色,一张脸气得通红,说甚么也不肯善罢甘休,却被谢贻香死死拉住衣袖。谢贻香也恨极言思道的卑鄙,但现在的确不是和这恶贼翻脸之时,她正想着如何安慰,劈面的言思道又笑道:“谢三蜜斯,平倭大计的胜负便在此一举,存亡彻夜立判,可容不得涓滴不对!倘若你家小道长执意要来与我难堪,倒不如由你脱手封了他穴道,或者是直接把他打晕畴昔,免得坏了大事!归正小道长的局已布下,可谓是万事俱备,以后的事大可由我接办,吹响胜利的东风!”
便在世人的惊骇当中,转出血红色瞳孔的得一子已将手中木盒揭开,从内里取出一枚牙红色玉印,印纽雕镂着九条张牙舞爪的飞龙,恰是那枚镇鬼神、降妖魔的“霄光火文神印”。
只见他高高祭起玉印,一对血红色的瞳孔在暮色残阳中殷红非常,几欲滴出血来。但听他口吐真言,厉声念叨:“天下不治,民气不治!天下不仁,民气不仁!通玄入微,皆尽……”
但是事到现在,对于得一子的全部打算,谢贻香始终心存两处疑点。其一便是得一子安排的这位奥秘将军究竟是何方崇高?乃至连言思道也认定此人之才不在“白甲怒马”孙将军之下;其二便是仅凭“朱雀”一队的微末力量,纵有彻夜这场大雾加持,莫非真能让前后两批倭寇合计六七百人尽数毁灭于此?
这话一出,谢贻香顿时醍醐灌顶,面前这般昏黄之象,岂不恰是林间生出了一场薄雾?要晓得日夜间的冷热瓜代,便是雾气凝集之启事,特别是在火食罕至的荒山野岭,夜间极易起雾。自从世人逃入这片周遭三十多里的林地遁藏倭寇,夜间也曾碰到过一两次起雾,以是倒也不算甚么了不起的怪事。只是眼下伴跟着得一子做法,便刚巧生出了这么一场雾,并且初生时便有如此气象,只怕彻夜将会是可贵一见的大雾,乃至不输给昔日鄱阳湖畔的“浑沌兽”。
明显,这场印碎风波便算临时抹平了畴昔,目睹“朱雀”一队的五百余名百姓在一众绿林豪杰的带领下往北撤离,一起上不断呼喊着“杀了再说”,不过一顿饭工夫,便尽数消逝在林间雾气当中。孙将军不敢怠慢,仓猝号令在场军士和百姓温馨下来,筹办前去东面一百三十里处的顾云城。
至于言思道方才那一幕衣衫着火的“不测”,显是他自编自演,用心毁掉得一子的“霄光火文神印”。对此得一子岂能不知?直恨不得将这狗贼生吞活剥。但言思道尽管往人堆里钻,一边躲藏一边呼喊道:“道长神通泛博,法力无边!现在道法已成,玉帝的十万天兵已经下到尘寰,彻夜便是倭寇的死期!大师有仇的报仇,有怨的抱怨!”
理清了这一由头,谢贻香顺藤摸瓜,得一子所谓“玄微望生术”便已昭然若揭。提及来实在再简朴不过,便如昔日孔明与公瑾商定三日为期造出十万支羽箭,乃是早已洞悉气象,只品级三日夜里长江上的一场大雾,继而草船借箭。而得一子与世人商定三日破敌,一样也是预知到了彻夜这场大雾,因而便在这里装神弄鬼,实则倒是要麾下一众绿林妙手假扮倭寇,趁着彻夜这场大雾浑水摸鱼,挑起“剑道小兵法”和“甲贺忍术”之间的内哄,好教这两股倭寇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中自相残杀。
纵是得一子智绝天下,逢此突变,也不由惊诧半晌。随后他觉悟过来,一对瞳孔赤如喷火,破口痛骂道:“狗贼!你……你他妈找死!”谢贻香也脱口喝斥道:“言思道!你捣甚么乱?”
在场世人被得一子制造出的异象所摄,都还没回过神来,便见言思道踉跄的身躯一晃,重重撞上道场正中的得一子。得一子现在正全神灌输地祭起玉印,口中喃喃有词,俄然遭到言思道一撞,顿时手中一滑,玉印脱手飞出,摔在山岗前一块光滑的圆石上。但听“叮咚”一声清响,这枚传说中八仙之一的费长房所持的“霄光火文神印”便当场碎作七八块。
谢贻香和孙将军此时已回过神来,仓猝抢上前去,各自拦下追逐中的得一子和言思道二人。言思道得孙将军庇佑,这才停下来大口喘气,藏在孙将军背后笑道:“道长千万息怒,方才确然是我不对……但是以鬼谷传人的本领,原也不必依仗戋戋法器之利,不过一方玉印罢了,可不能因小失大,迟误了剿除倭寇、保家卫国的大事。何况‘玉碎’者,不‘瓦全’也,一定不是好兆头,说不定便是东洋倭寇尽数毁灭于此的口彩!”
要晓得得一子此番布局,乃是先让由老弱百姓构成的“朱雀”一队往北停止,吸引四周“剑道小兵法”和“甲贺忍术”的四百余名倭寇前去追击,再由假装成倭寇的一众绿林豪杰乘机脱手,借助彻夜这场大雾诱使两股倭寇自相残杀,令其困于林中。届时这批倭寇定会以飞鸽传书向顾云城求援,合“剑道小兵法”、“甲贺忍术”和“中条一刀流”三方之力,少说将有两三百名倭寇出城前来救济。
谢贻香微微一愣,还没来得及细想,身边的得一子顿时停止挣扎,朝她厉声喝道:“滚蛋!”谢贻香下认识地放手,得一子用力一抖衣袖,公然不再上前厮打,只是狠狠凝睇孙将军背后的言思道,终究“呸”了一声,兀自登上中间小山岗,再不睬会在场世人。
目睹得一子气得浑身颤栗,双臂一挥,便要扑上来厮打,言思道早有筹办,一溜烟跳出道场,大声说道:“且慢――且慢――哎哟!大师快看!鬼谷传人的神通已经灵验了!你们快看看这到底是如何回事?”
伴跟着玉印碎裂,在场世人只觉心中一凛,倒是复苏了很多。而言思道也终究毁灭身上的火苗,夸大地喘气道:“好险……好险!几乎烧死了我!”随后他仿佛刚发明得一子的“霄光火文神印”被摔碎,立即一脸惶恐,向得一子赔罪道:“小道长,这……这可实在抱愧了!要怪就怪我这锅旱烟,恰幸亏这个时候肇事……唉!该死!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