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却轮到谢贻香一愣,不明白言思道为何俄然问出这么个题目。只听言思道已自问自答,点头晃脑地说道:“六亲反面,‘孝慈’方为德;国度昏乱,‘忠臣’方有节。一样的事理,倘若老者皆值得被尊敬,幼者皆值得被垂怜,又何必标榜‘尊老爱幼’为品德、为操守?”
说到这里,言思道续上一口旱烟,提大声音说道:“所觉得将之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珍惜麾下军士,将其视为己出。因为任何一名军士,只要身在行伍当中,便已是百里挑一的人才,是能够帮你交战杀敌的利器!但是在你谢三蜜斯看来,麾下将士战死疆场是理所当然,涓滴不感觉肉痛;但死了几个毫不相干的百姓,你却要哭天喊地,叫唤着替他们讨个说法?我且问你,此番替我们出世入死、替我们力战倭寇的是谁,莫非是这些带病带伤的百姓不成?哼,堂堂谢封轩的女儿,竟然将一群不顶用的废料累坠看得比麾下将士还要首要,你这是平话先生的大话听多了,还是杂记小说里的妄言看多了?”
这番话直说得谢贻香哑口无言,固然明知言思道是在强词夺理,却又没法辩驳。只听言思道持续说道:“再说‘倭寇’一物,乃是东洋的军人和游勇,能够漂洋过海来我中原烧杀劫掠者,无疑是当中的精英之辈,可谓千里挑一的人才。两边以命冒死,我方将士即便拿十条命换他们一条命,也不算亏蚀,更何况是用一帮废料累坠的性命来换,当然价廉物美、稳赚不赔。以是小道长此番一把火烧遍周遭三十里,用五百条百姓的性命调换六七百名倭寇的性命,这笔买卖如何都划算,从而将我方的代价降至最低。”
想到这里,谢贻香便也不再理睬他们。此时天气逐步拂晓,天涯正酝酿着熹微的晨光,伴跟着雾气越来越淡,林间火势扑腾出的热力也更胜畴前,漫天飞舞的草木灰烬中,世人的呼吸都已都有些不畅,只能用衣袖浸水掩开口鼻。幸亏言思道早已带人将小山岗四周的草木尽数断根,又在小山岗上筹办了很多净水干粮,以是世人虽感炽烈,却到底没被火焰所伤。
只可惜根据得一子的安排,山岗上名为“玄武”的世人,当此局面只能静候于林间大火当中,也不知顾云城那边的战况究竟如何。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候,凌晨的第一缕晨光当头洒落,径直射入燃烧的树林,林间这场大雾终究烟消云散,荡然无存。放眼望去,四周八方都是冲天而起的烈焰,连缀周遭三十余里不见边沿,当真是好一场大火;其势之大,竟是谢贻香平生仅见。
耳听言思道出言挑衅,谢贻香的满腔肝火顿时转移到他的身上,脱口怒道:“胡说八道!你也晓得这是两军交兵,两边所折损者,天然该当是兵将!便如整支四千人的‘平倭联军’,到现在不敷五百之数,亦是如此,却与无辜百姓有甚么相干?试问为将为兵者,其本分便是保家卫国,护得一方承平,令百姓安居乐业,免受战乱之祸。现在我们不但保全不了其间百姓,还扳连他们一起颠沛流浪,最后竟然操纵他们勾引倭寇入局,用数百条无辜的性命调换胜利,这……这底子便是本末倒置,乃至是丧尽天良、禽兽不如之举!”
听到这话,言思道先是一愣,随即哄然大笑,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随即他吐出一口旱烟,点头叹道:“亏你出身将门,竟然连最底子的知识都没弄明白?哈哈,想不到谢封轩纵横平生,到头来竟教出你这么一名谢家三蜜斯,当真令人笑掉大牙――也罢,我且问你,历代圣贤为何要以‘尊老爱幼’为品德、为操守?”
但是更令她惶恐的,天然是得一子竟然忍心将那五百多名无辜百姓一并烧死,可谓心狠手辣,乃至是伤天害理。一时候,谢贻香只能惊骇地瞪着得一子,只觉这个俊美的小羽士俄然变得非常陌生,口中则语无伦次地说道:“你……你……他们都是被倭寇……都是无家可归的不幸人,身上全都带着伤病,你怎能……怎能……”
话音落处,前面好几个军士忍不住赞道:“说得好!”谢贻香沉默无语,那里还敢再说?转念一想,言思道这厮本就是十恶不赦之徒,不但全无品德操守可言,更是人间最险恶、最卑鄙、最可骇的‘魔王’。而得一子身为鬼谷传人,经常以神明自居,将世人视作卑贱蝼蚁,亦是冷血无情之辈,以是才气成为言思道最大敌手。似如许的两小我,此番能够合力停歇倭寇之乱,还江浙地界乃至中原两京十三使司一个安宁,本身又何必与他们争辩甚么纲常伦理、是非对错?
为了将“剑道小兵法”和“甲贺忍术”的四百余名倭寇追兵,连同由顾云城赶来声援的两三百名倭寇尽歼于此,得一子竟然设下火攻之策,趁着夜间陡生的大雾,一把火扑灭了周遭三十余里的整片树林。而由五百多名流浪失所的百姓构成的“朱雀”一队,明显只是诱敌入瓮的钓饵,从战略制定之时,便已必定要和倭寇一同葬身火海。
谢贻香听得莫名其妙,完整不晓得言思道在说些甚么,正待开口呵叱,却听言思道话锋一转,正色说道:“正所谓‘人生七十古来稀’,人之平生,取七十载为均数,当中真正有代价的年代,不过十五至三十五这短短二十年风景――年纪太小,便是废料;年纪太大,则是累坠――而十五至三十五岁者,也恰是参军参军所需的年事。此乃最根基的要求,古往今来皆是如此,从未有过变动。这便意味着,人间每七小我里,才有一个适龄之人可觉得兵、为将,再撤除半数女子,则是一十四小我里,才气找出一个参军之人。在此根本上,还要进一步剔除德行不佳者、心智不全者、身材不强者、胆识不敷者,到最后能从一百小我里遴选出一名合格的军士,已属不易,而这还没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练习本钱和粮饷代价。”
谢贻香听得大皱眉头,只能一个劲地点头,辩论道:“那么权冲天、林一瞬、何其猛和范神通四位当家带领的那些绿林豪杰,用你的话说,都是千里挑1、万里挑一的江湖妙手,此番随我们剿除倭寇,一不为名、二不为利,为何也要让他们随这些倭寇葬身火海?”
她这话看似在诘责言思道,目光却落到了得一子身上。谁知得一子仍然不做理睬,自顾自打量着四下的红光和头顶上即将拂晓的长空,口中念念有词,仿佛在祷告或者计算甚么。只听言思道再次接过话头,答复道:“看来谢三蜜斯还是没听明白,要灭倭寇,当然是要支出代价的!我方孙心拒孙将军,名镇全军的“白甲怒马”,可谓百万里挑1、千万里挑一的将帅之才,不也服从了你们的调剂,义无反顾地去往顾云城送命去了?遵循你的逻辑,难不成百姓们死不得,山贼匪贼们死不得,该死的便只要孙将军和整支‘平倭联军’将士们的四千条性命?”
便在此时,山岗上的得一子俄然吐出一口长气,灰红色瞳孔中本来的镇静之色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说不出的落寞。只听他淡淡地说道:“蝼蚁之众,原是不堪一击,灰飞烟灭只在举手之间,可谓无趣至极……”说着,他转头瞥了谢贻香一眼,傲然说道:“林中倭寇尽灭,顾云城也胜利告破,此战乾坤已定,江浙地界上‘中条一刀流’、‘甲贺忍术’和‘剑道小兵法’这三股倭寇权势,从本日起便再也成不了气候。今后便只剩一些打扫善后之类的破事,休要再来烦我!”
得出这一结论,谢贻香心惊肉跳之余,整小我更是毛骨悚然。要晓得世人地点的这片树林覆盖甚广,其间草木富强,荒无火食,似这般大范围扑灭燃烧,其火势之凶悍,非得数日乃至十多日方能燃尽燃烧,正如言思道所言,果然是连一只兔子也休想跑掉。
不料得一子话语说完,便扭头旁观四下浓雾中闪现的红光,持续赏识着本身的佳构,底子不与谢贻香实际。倒是不远处的言思道吐出一口浓烟,悠然说道:“谢三蜜斯又何必大惊小怪?自古两军交兵,必然各有死伤,即便是令尊昔日‘战无不堪’之能,另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说,又何况是对于这帮穷凶极恶的倭寇?嘿嘿……以是要灭倭寇,当然是要支出代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