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圆桌右首边的上席,天然比是谢家独子谢擎辉的位置,此时正满脸堆笑,替父亲号召着先竞月和胡老这两位客人。但从他举止的纤细之处来看,此时的这位小谢将军,却仿佛有着一丝躁动不安,又或者说是一丝惶恐失措,也不知贰内心究竟在惊骇甚么。
有道是“殷实之家、年年不足”,久而久之,世人便取其谐音“年年有鱼”,以此图个好的彩头。以是江南每一家每一户的年夜饭上,总少不了鱼之一物,更是年夜饭里的主菜。现在夜大将军府里的这顿年夜饭,天然也不能免俗,就连左边那一桌素席当中,也有一条用面粉捏成的鱼形蒸糕,至于世人这一桌的主菜,则是一条插满葱姜的松江四鳃鲈鱼,少说也有三四斤的重量,极其罕见。谢贻香见父亲伸筷出去,恰是夹起一块鲈鱼腹部的嫩肉,仓猝也将本身的筷子探出,在半空中拦住父亲的筷子,皱眉说道:“你不是身染风寒,最忌寒气入体,以是吃不得水里的东西?”
因而桌前的五小我便在如许的氛围之下,开端了除夕之夜的这一顿年夜饭。幸亏谢封轩却并未提及谢贻香和先竞月订下的婚事,只是和胡老随口聊些家常,中间的谢擎辉见左边那一桌素席仍然空置,到底按捺不住心中的猎奇,便向父亲旁敲侧击,想要套出父婚究竟还请了甚么客人。谢封轩却不睬会于他,话题一转,又和先竞月聊起了中原眼下的局势。
先竞月则是在右首的末席相陪,也是一副苦衷重重的模样,天然是还未完整从玉门关的战事里缓过神来,挂念着陆将军、李刘氏以及在玉门关丧命的数万将士。
这话一出,中间的谢擎辉顿时哑然发笑,就连谢封轩也是莞尔。谢擎辉忍不住笑道:“亏你还是谢家后代,如何竟信了贩子乡野里的大话?要晓得父亲当年的确曾在漠北积下风寒,却并非甚么大病,也底子无需忌口。何况父亲乃是习武之人,平生交战疆场,可谓九死平生,身子又怎会如此娇气,竟然还吃不得水里的东西?”
先竞月也怕这位谢大将军劈面提及本身和谢贻香订下的这桩婚事,此时听他以中原局势相问,不由松了一口大气,赶紧将当夜本身对谢贻香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接踵提到神火教教主公孙莫鸣、西域五国联军的总智囊哥舒王子和化名“金万斤”的言思道等人。谢擎辉也曾在岳阳城和阿谁言思道打过交道,传闻西北的战事便是由此人一手挑起,当即也是怒不成及,嚷嚷着要将这个幕后黑手碎尸万段。
而在右首的上席,坐着先竞月家的仆人胡老,也是先竞月独一的亲人。因为他是第一次来谢大将军的府邸吃这顿年夜饭,不免有些诚惶诚恐,再加上他一向暗安闲测度谢大将军这顿饭的企图,以是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要晓得江南的夏季里再如何酷寒,也极少会有下雪的时候。在谢贻香的影象里,本身还从未见过金陵城的雪景,欣喜之余,却见在坐的二哥和师兄两人冷静望着厅堂外的这场大雪,都是如有所思,眼神里更多的倒是担忧。她立即觉悟过来,现在西北有西域各国雄师压境,东南又有恒王叛军起兵谋反,对本朝社稷来讲,无疑已是危急存亡之际;就比如前几日洪泽湖那场突如其来的洪灾,金陵城在这个时候俄然天降大雪,只怕一定是甚么好的兆头。
最后便是坐在右首末席的谢贻香,此时在坐的五人本就是围在一张紫檀木大圆桌前用饭,似这般坐位安排,坐在右首末席的谢贻香天然便和右首末席的先竞月挨在了一起。想到本身和师兄订下的婚事,谢贻香早已是心乱如麻,那里还敢多说一句?至始至终都是低着头默不出声。
府里的下人早已在厅堂门前挂起了写有“吉利快意”的大红灯笼,此时在灯火光的映照当中,厅堂里的世人往外望去,只见片片鹅毛般大小的红色飞絮从天而降,在乌黑的夜空中随风飘零;垂垂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竟是下起了一场罕见的鹅毛大雪。
府上的管家此时正幸亏旁斟酒服侍,当即也笑道:“三蜜斯久不在家中居住,是以有所不知。老爷身为本朝一品大将军,其功劳可谓是威震寰宇,平生事迹更是成为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是这金陵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功德之徒,常常喜好添油加醋,本是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被他们传来传去,竟然说老爷在漠北染上的风寒是一种怪病,一旦误食了水里的东西,便会寒气入体、暴毙身亡,实在底子就是胡说八道!小人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未传闻过有甚么病是吃不得水里的东西;如果当真如此,那么老爷常日里最爱吃的阳澄蟹和鸭肉包,岂不是早就惹出了大费事?”
经此一事,桌上的氛围倒是和缓了很多,伴跟着世人的谈笑声起,厅堂外的天气已经完整黑尽,刮起了阵阵北风,吹得屋顶上的青瓦噼啪作响。世人之前还能模糊听到远处的金陵城里时不时传来几声爆仗声响,但跟着北风越刮越猛,到厥后便只剩下呼呼风声回荡在夜空当中。
听到席上世人聊起言思道,一向不敢啃声的谢贻香也忍不住插嘴几句,细细数落言思道的罪行。随后她又向父亲扣问,是否晓得这个自称是“言思道”的奥秘人来源。谢封轩却只是淡淡地一笑,叹道:“一代人只能做一代的事,为父已经老了,哪另有甚么心机与世上的这些后生折腾?”说罢,他便自饮一杯,伸筷去夹桌上的菜。
谢贻香被世人说得目瞪口呆,这些年来因为和父亲之间的一点嫌隙,导致父女二人几近没有甚么交换,以是对父亲的病症也并不清楚,天然便将内里的谎言当真。此时听到世人的解释,又见父亲将夹起的鱼肉塞进嘴里,好整以暇地细嚼慢咽,谢贻香才终究松下一口气,暗笑本身的笨拙。
须知谢封轩此时是在圆桌正中的仆人席位就坐,兀自面带浅笑,号召着世人夹菜。但在他的目光深处,却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仿佛是在担忧甚么,又仿佛是在伤感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