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贻香心知这家伙又在吹牛,倘若倭寇真能劝降,又怎会劳民伤财,徒增无数条将士性命?为今之计,言思道此举最多只是迟延些时候,看顾云城那边是否能够尽快派来船只声援,趁便再摸摸这些倭寇败军的秘闻。却因为要鼓励己方士气,以是才会大言不惭。

颠末这一番折腾,漫冗长夜早已畴昔一大半,再有一个多时候便快天亮。正所谓夜长梦多,望着海边这座险要的礁岩,现在温馨得只剩波浪拍打礁岩之声,谢贻香也不知以后会有甚么变故,不由心道:“似这般耗下去也不是体例,这些倭寇败军里已知的妙手便是‘中条一刀流’的领袖丹羽一叶,如果一对一比武,我的‘融香决’一定便会输给了他。别的另有一个当日曾同我交过手的黑衣军人,自称是‘剑道小兵法’的妙手,仿佛叫甚么‘山本一川’,不知眼下是否也在此中。倘若我身先士卒,号召众军士强攻上山,不知能有几成胜算?”

这话一出,在场军士连同谢贻香在内都是一愣,卖力翻译军士还是用东洋话复述了一遍,却并未获得山上倭寇的回应。言思道不觉得意,又扬声说道:“鄙人夙来不打诳语,所言自是千真万确,诸位东洋朋友大可不必狐疑。须知东洋与中原二国虽是近邻,皆有汉唐同宗之谊,但所思所虑、所做所为却大相径庭,不成同日而语,是为‘习附近,性相远’也。现在诸位犯我边境、劫我赋税、杀我同胞,在东洋看来,这仿佛是没法解开的痛恨活结,是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是也不是?错了错了,殊不知在我中原看来,事情却并非如此。”

当下谢贻香便和两名偏将带领的五六十名军士一同上前,随言思道接远洋边这座“望父石”。此时大半军士虽已在篝火旁安息,山岗前仍然留有一百余人周到看管,以防倭寇搏命突围。待到两名偏将同驻守军士申明环境,言思道便大步上前,躲在众军士当中深吸一口旱烟,朝乌黑的山岗上扬声说道:“山上的诸位东洋朋友,鄙人道号‘逃虚’,乃是其间全军之首,此番代表中原朝廷前来,原是为了两国和谈,要让你们保全性命,安然回到东洋。还请顾云城的丹羽先生答话!”

在场军士固然心中稀有,晓得言思道是在欺诈仇敌,但听到如此惊世骇俗的谈吐,都是瞠目结舌。孰料言思道一大番言辞说完,火线山岗上仍然鸦雀无声,黑夜中只闻波浪拍岸和细雨润物之声,全无活力可言。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向山岗上放声说道:“我有一言,山上的东洋人都给我听细心了――你们全都是狗,是猪!”

待到军中翻译用东洋话复述结束,山岗上仍旧一片沉寂,全无应对。山下众军士不由有些躁动,就连谢贻香也低声问道:“莫非倭寇早已逃脱,这山上底子没人?又或者是有十拿九稳的掌控,必然能够比及声援?”言思道心中一急,忍不住破口痛骂道:“青膀咸鸭蛋!山上的东洋牲口、扶桑牲口,你老子我在同你们说话!是耳朵敷了屎听不懂人话,还是嘴巴喝了尿说不来人话?”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厉声说道:“实不相瞒,眼下我方胜券在握,之以是肯给尔等一条活路,乃是不想再有军士受伤。归正江浙地界已经平乱胜利,我等足以向朝廷复命领赏,又何必新增兄弟们的伤亡?以是诸位东洋朋友弃械投降也罢、剖腹他杀也罢,还请尽快脱手,似这般降又不降、死又不死,倒是为何?”

但是不管宁义城的武备还是近几个月来谢贻香统领整支“平倭联军”,都未曾触及到水战海战,乃至连船只都不晓得要去那边调剂。言思道也是神采凝重,沉声说道:“我方将士长年驻守江浙本地,水战自是不在话下。但现在伴跟着全军退守福建,本地的水军与战船早已悉数调往南边,即便连夜征调,少说也得十天半月才气至此,亦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这话一出,山上顿时响起一阵怒骂,多数是叽里咕噜的东洋话,当中一人用冷僻的汉话念叨:“玉可碎而不成改其白,竹可焚而不成毁其节,士可杀而不成辱其志!”

听到言思道这一结论,谢贻香一想也是,仓猝苦思对策。话说面前这座“望父石”阵势非常险要,当中只要一条极窄的巷子可攀,此时已被倭寇中的妙手一一占有险要之处,手持倭刀躲在礁岩暗处。即使山岗下的一千军士建议猛攻,也只能顺次挤上这条巷子,与藏身其间的倭寇作一对一厮杀。莫说众军士对倭寇本就心胸胆怯,就算不顾性命尽力冲杀,到头来也只是将一具具尸身堆堵在登山的路口,白白送了性命。

话虽如此,两人逢此局面,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言思道当即传来山岗下的驻守军士,要派人连夜赶往刚攻陷的顾云城,看看可否征调城中港口内船只,自海上敏捷赶来声援。谁知追击倭寇的这一千军士从上到下都已换做朝廷一方的将领,言思道连寻数名偏将,言语间都是牛头不对马嘴,最后好不轻易找到一名叛军一方的伍长,脑筋还算机警,这才领了言思道的信物而去。

顿了一顿,他持续说道:“我中原九州传承数千年,自三皇五帝以下,可谓地大物博人众。诸位所犯之地、所劫之财、所杀之人,对中原而言不过是大树之一叶、太仓之一粟,底子不敷道哉!要晓得本朝所割之地,十倍尔等所犯;官吏所贪之财,百倍尔等所劫;天子所诛之人,千倍尔等所杀。比拟起来,诸位东洋朋友的作为,还当真算不了甚么,充其量只是苔藓之患、肌肤之痒,并非不成宽恕。”

至于言思道猜测众倭寇是在等待海上船只策应,最好的体例无疑是从泉源反对,派出水军自海上围堵,与山岗下这一千军士构成合围之势,直到山岗上这两百多名倭寇水粮耗尽,束手就擒。

言思道心中不免有些焦心,不由吞吐几口旱烟,再次大喊道:“诸位,江浙大地早已清除,顾云城便是尔等最后的樊篱,现在顾云城告破,三顾最大的倭寇权势亦已灭亡,便只剩尔等这两百余人。须知现在不但有二十万雄师拒收于此,更有两百艘战舰十万精兵封闭全部东海,诸位若不投降,莫非是竟要剖腹他杀不成?哈哈……哈哈哈……”

言思道苦笑道:“本朝初创以来,水战便一向是中原将士的把柄,说到底还是被当年李九四的水军给打怕了。真要论起水战,放眼全部中原,便只要昔日洞庭湖的江望才尚且传承了李九四的些许外相,现在也已不复存在。试问中原如此微末的水战伎俩,若与倭寇在海上交兵,无疑以卵击石、自取其辱,当然要扬长避短才是。更何况此番你我两家联军,朝廷一方既无水兵参军,为求公允起见,我方却也不便装备,不然岂不是徒增你家那位小道长的猜忌?”

说到这里,言思道大口吞吐几口旱烟,傲然笑道:“正所谓朋友宜解不宜结,冤冤相报何时了?放下仇恨,便是不打不了解;以德抱怨,方可化兵戈为财宝,这才是圣贤之霸道,才是中原之美德,才是大国之风采!能为‘殛毙’者,不值一哂;能为‘宽恕’者,方是强者,是也不是?以是诸位东洋朋友如果肯放下兵刃,下山受降,其间全军便算出掉了恶气、找回了颜面,不但不会伤害诸位性命,还要护送诸位安然返回东洋。对此鄙人能以名誉发誓,毫不食言,不然天诛地灭、死无全尸!”

想到这里,谢贻香一按腰间乱离,干脆将心一横,便要号召众军士出战。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行动,言思道已抢先一步唤来两名偏将,一并号召起谢贻香,重新暴露一副胸有成竹的神情,扬声笑道:“东洋倭寇虽逞牲口之凶悍,到底也是一个个活人,该当晓得衡量利弊。既是如此,倒不如来个先礼后兵,给他们留一条活路,消减衰兵之气。你们这便随我同去,且看我轻摇这条三寸不烂之舌,定教他们惭愧昂首,弃械投降!”

这回不等一旁的翻译开口,便听破空之声突然响起,自山岗上缓慢飞来,直取人群中的言思道。谢贻香反应奇快,腰间乱离立即出鞘,绯红色的光彩过处,但听黑夜中一阵金铁分裂声,数枚暗器已被劈落在地;举灯一照,乃是六只东洋的四角飞棱,只在一招之间便被谢贻香的乱离尽数从平分作两片。

目睹倭寇脱手偷袭,在场军士顿时怒声一片,纷繁张弓搭箭,朝山岗上射出一阵箭雨。言思道惊诧半晌,不由哑然发笑,点头叹道:“他妈的,白费我这很多唇舌,本来倭寇尽是一帮贱骨头,好话听不懂,却恰好喜好挨骂!”

伴跟着这段话声响起,一条黑影由远及近,从山岗上飘散至下,手中倭刀挥洒,将漫天箭矢尽数荡开,看来路恰是直取人群中的言思道。谢贻香心中一凛,黑夜中虽看不清这名倭寇的模样,但见来人黑袍秃顶,手中倭刀徐如林、疾如风,清楚恰是当日曾交过手的阿谁“剑道小兵法”妙手山本一川。

谢贻香不由嘲笑道:“东洋倭寇本是漂洋过海犯我中原,既要与之对阵,天然少不了海上作战。你身为叛军一方的总智囊,整日以诸葛孔明自比,在军中大吹法螺,如何却连这些最底子的筹办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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