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秀被逼到角落,咬牙道,“免了一州巡抚,谁来主政?”

姜壖权倾朝野这些年, 从没人敢劈面指责他是乱臣贼子, 且不管崔缙有没有真凭实据,朝臣却在内心认定了他说的话。

崔缙扶着胸口,一双眉头紧紧皱着,归位的时候脚步也有些踉跄,毓秀才要叫人下去扶他,侍从们还没冲到上面,别人就已倒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在刑部与大理寺查到贺枚与暗害钦差的事确实有关之前,朕不会冒然免了他的官职。历朝历代,言官之言的分量有几分,不但要仰仗他言官的身份,也要仰仗看天子对言官的信赖。朕如果因为几位御史的一封弹劾书就免了巡抚的职位,岂不该为了崔大人的弹劾免了诸位的职位。”

一语完了,殿上并非姜党、还在两端张望的世人都在内心悄悄吃惊。

何泽见姜壖瞋目,出面拜道,“崔公才说的那一番话是否是私心作怪,是非自有公论,姜相与我等清者自清,不会在殿上争一时是非。既然几位监察御史弹劾贺枚,皇上该尽早免了他的巡抚之职,以防他以机谋私,干预查证。”

一句说完,关凛也站出来帮腔;姜壖一党的牛鬼蛇神,纷繁出列请奏,施压毓秀免了贺枚的职位。

明知前面有个深渊等着他,他如何解了心结。

毓秀屈身跪在殿上,亲手扶住崔缙,崔缙用几不成闻的声音在她耳边私语一句,她心中哀思的无以复加,面上却还淡然自如,笑着回一句,“放心。”

岳伦道,“几位御史抱着必死的决计写下的弹劾书,莫非他们不知诬告众臣罪加三等,为保公允,还请皇上暂免贺枚的巡抚一职。”

官员涉案,即便是为了避嫌,也要暂夺职务。来日官员脱罪,便会脱得干清干净,不会被故意之人歪曲以机谋私,洗不得明净。

姜壖派去林州的人,不管是刑部还是督察院,查返来的证据,递送回朝廷的奏报,当中不会有一句是真言。即便有程棉调派的亲信前去林州,想查出事情的本相也会经历重重阻力,企图帮崔勤与贺枚脱罪更是难上加难。

毓秀见姜壖话中隐喻杀意, 就出声禁止了崔缙的回话, 昂首在上位道,“孰是孰非, 天理国法自有公论。监察御史弹劾书中的各种, 宰相府已派人前去林州彻查, 崔公才刚所说的话, 朕也会派人去查, 务必给崔相与几位尚书一个公道。”

究竟谁才是老匹夫……

一时候,世人乱成一团,纷繁群情,杂音四起。

你来我往的拉锯战持续了几个来回,毓秀还是不肯下旨免除贺枚的官职。

才当着世人的面狠狠打了他的巴掌,又若无其事地往他嘴里塞枣子,这小女子实在是可爱至极。

何泽愣了一愣,皱眉笑道,“皇上这话的意义,是你信赖崔大人更胜御史?”

姜壖横眉切齿,才要开口说甚么,却被毓秀的一句温言打断,“朕如何会认定姜相称当真有罪,崔公这些年一贯谦恭谨慎,毫不会当堂为一朝宰相,几部尚书乱扣罪名,想必这此中有甚么解不开的曲解,待朕派人查实了,自会本相明白。”

何泽明知毓秀成心偏袒崔缙与贺枚,本不想执意多说甚么,迫于姜壖的压力,才不得不开口道,“贺大人是一州之长,他手里的权夺恐怕要比在他之下统统官员加起来还要多,皇上若不免了他的巡抚之职,来日刑部等查出本相,证明他明净之身,也难堵悠悠之口,反而于贺大人倒霉。”

这个事理毓秀不是不明白,可姜家既然布了这个局,歪曲贺枚的伪证想必早就埋藏待用。贺枚在位尚不知如何化解,若他不在位,岂不是更要任人宰割。

一瞬之间,姜壖就在内心做了决定,真到动武夺权的那一日,他要亲手杀了小天子以泄心头只恨。

姜壖听这一句,那里还忍得住,提声对毓秀道,“皇上这么说,是在表示崔缙说的话并非歪曲,我等几个老臣都是有罪之人?”

解了心结……

才刚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崔缙杀之而后快的何泽等人,无一不幸灾乐祸,暗自端倪表示;风声鹤唳,恐怕被涉及的官员都长舒一口气;只要尚存知己,其身为正,迫于姜壖的权势不得已才噤声的哑官,才在内心唏嘘感慨,为忠臣不值。

殿中众臣大惊失容,毓秀也吓得从龙椅上站起家,亲身走到促进面前。

关凛听毓秀只提到了姜壖与几位尚书, 心中模糊不安, 崔缙才义愤填膺地指责他尸位素餐,都察院十年无作为,她却连一句场面上的安抚都懒得说,难不成是想第一个就拿都察院做靶。

毓秀迎着他眼中的冷意,举重若轻地笑道,“南宫大人年纪悄悄,那里算的上老臣。”

姜壖冷嘲笑道,“几位监察御史在弹劾书中奏明刺杀御史的幕后主使就是崔缙,皇上还要执意保护?涉案的两位重臣,一在朝,一在外,皇上即便不将二人关押收监,也该当机立断夺职他们的官职。皇上若为了崔缙几句话就对臣等心生思疑,岂不正中了这老匹夫的诽谤之计。”

太医们接到动静,仓促赶来,为崔缙把了脉,跪地对毓秀禀报,“尚书大人这些年积劳成疾,身子本就孱羸。现在胸中郁结,急怒攻心,才会如此,若解了心结,调度恰当,并不是没有病愈的能够。”

何泽笑道,“皇上不必担忧林州的大小事件,林州布政司会自行摒挡。为今之计,是要查出刺杀钦差,大胆谋反的幕后主使,将其绳之以法,重判重刑,以儆效尤。”

结伴到仁和殿阶下,何泽见姜壖余怒未消,就笑着劝一句,“相爷得偿所愿,该欢乐才是。现在的皇上,失了人,也失了民气,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她恐怕还没推测本身已光阴未几了。”

散了早朝,姜壖几人走在众臣以后。

毓秀踌躇很久,世人严阵以待,待她终究从嘴里说出一个准字,何泽等皆长舒一口气。

毓秀点头笑道,“话虽不该明说,朕的确是这个意义,崔公三朝元老,饱学鸿儒,三十年鞠躬尽瘁,行无忽略,他说的话,天然要比几个上折还要联名的监察御史更有分量。”

侍从们搬了椅子,将崔缙扶到椅上,毓秀才若无其事地站起家。

毓秀看着姜壖的神采,猜到他在内心暗自腹诽如何抨击,就用心问一句,“姜相是不是有话要说?”

重新到尾, 毓秀都没有劝止崔缙,世人不想背上做贼心虚的罪名,也都不敢出声。

毓秀一声长叹,叮咛备轿,将崔缙送回府疗养。

可贵见姜壖失态,毓秀安稳心神,淡然笑道,“朕信赖姜相,一如朕信赖崔公,你们都是朝廷栋梁,在我心中并没有孰轻孰重,可托任再重,也重不过如山的铁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姜相且稍安勿躁,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直到崔缙走到面前,姜壖才不得不开口道,“幸亏崔大人是一部尚书, 竟为了一己私心歪曲当朝宰相。贺枚在林州的各种罪恶, 自有刑部、大理寺与都察院去彻查,至于崔大人是否也参与此中, 恐怕还要看刑部查到的证据。孰是孰非,不是光凭一张巧嘴,不然不管你言词如何狠恶,也只会显得你已走投无路罢了。”

毓秀目送崔缙的肩舆走远,慢悠悠回到上位,冷颜回姜壖道,“罪名就是罪名,谁也没法浑沌,在事情本相查明结论之前,不该以罪名二字加上,比方朕也不会因为崔公的话,就认定几位重臣的罪名。”

姜壖见崔缙一条命自消了半条,心中的杀意才消去很多,一边嘲笑着看着人被抬出殿外,不等毓秀坐回龙座,就出声道,“崔公执掌礼部多年,若说抵赖,这朝上谁也不是他的敌手。他将锋芒指向臣与几位大人,不过是想声东击西,在皇上面前重伤臣等,浑沌他与贺枚的罪名。”

他们畴前认知的天子,并非雷厉流行,迎难而上的风致,只要在必必要推行政令之时,才偶尔闪现说一不二的锋芒。可即便畴前她言辞最狠恶时,也未曾正面调侃姜壖,莫非崔缙在殿上说的那一番话,当真摆荡了她的心。

毓秀嘲笑道,“无真凭实证就夺职朝廷重臣的职位,岂不让人寒心。”

姜壖等人又何尝听不出毓秀所谓的还公道只是为得救必必要说的场面话,看似是给他们颜面,不如说是为了保全崔缙。若不依不饶地纠结下去,只会更尴尬,当庭辩驳抗辩,便中了崔缙的狡计,无端堕入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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