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翠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心口一阵窒闷,连带呼吸都滞重非常,明知温孤苇余强词夺理,恰好一字字一句句都入了耳,也入了心。

端木翠怔了一下,抬眸看向矗立的庞大石台。

端木翠听他歹意妄言,更加感觉其人可爱其心可诛,厉声道:“如此暴虐无行,瀛洲如何会出你如许的败类!”

回身看时,来的公然是展昭,面色倒还称得上是沉寂,只是眸中锋芒如电,有顷刻间森然冷冽,竟是叫人不敢正视。

温孤苇余蓦地退开两步,面上现出极其奇特的神情来。

“死了。”

端木翠冷哼一声:“迷梦也好,沉渊也罢,不见得能把我如何样。”

温孤苇余并不正面答复,只冷冷道:“死了几个凡夫俗子罢了,上仙何必如此动气。我听闻西岐伐纣之时,上仙曾与杨戬合营,两白天连下三城,战车不知碾过多少人骨,死在你部下的人,只怕比宣平疫死之人多很多了……又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指责于我!”

展昭看向端木翠,口气和缓下来:“来得虽不算早,幸亏赶得及为你救场……常日里能说会道,如何能被如许的正理逼进死胡同?”

温孤苇余仿佛并不等候她的答复,声音反低了下去:“在瀛洲时,你大多穿罗碧色衫裙,再就是鹅黄,有几次,我还见过你披挂……现下这一身,却分歧适……去换了吧。”

“死了?”

端木翠会心,看温孤苇余时,心中格登一声:温孤苇余先前与她说话,虽称不上如何热络亲和,但总还算是彬彬有礼,此际面色却丢脸到了顶点,一言不发,只是嘲笑连连。

很好,合适仙界对阵毫不殃及凡池之鱼的第一原则。

起码有一点温孤苇余是说对了。她行兵布阵夙来断交,甚少妇人之仁――以是一向以来,帐前领下的都是前锋令。

彼时志在求胜,忙于征讨,倒也不觉有何不当,厥后安居瀛洲,闲时忆起前事,不安之感反一日胜似一日,不免暗悔昔日悍勇不足却失之仁厚――她常日里伶牙俐齿,此际让温孤苇余说中苦衷,反而一句驳斥之语都说不出。

想把展昭支走,然后与本身作存亡之争?

女娲封印?

端木翠咬了咬牙,借着展昭手臂的托抵之力站定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字字似从齿缝迸出:“那么你说,如何才气分出胜负?”

端木翠本来盘算主张不置一词,先听听他话中端倪,谁料愈听愈是云里雾里,待听到他说这身衣裳分歧适,心下更是着恼,冷冷道:“衣裳穿在我身上,合分歧适我比你清楚。”

碎石方一脱手,石台周遭不知深可多少的凸起之处忽地腾起冲天炽焰。展昭与端木翠站得虽远,亦被热浪迫得退了两步。

话音未落,身周三丈高山刮风,先时还只是鼓荡衣袂,而后风声急起,缭绕直上,边沿处风头如刀。展昭竟是站立不住,强自退开数步,扶着甬壁定身,但见端木翠稳稳立于本地,三尺青丝随风四下张拂,极动处偏起自极静,对比煞是光鲜,竟透出灼人目标冷傲来。

端木翠眼睫低垂,双手绞作一处,内心似是交兵无休,忽地仰开端展颜一笑:“容我想一想。”

温孤苇余不料料端木翠竟有转圜,面上渐透出忧色来:“上仙公然是聪明人。”

展昭不及细想,单手托住端木翠的腰,只觉她身子颤了一颤,紧接着满身重量都向着本技艺臂压过来,不觉心中一凛,另一只手敏捷与端木翠垂下的手相握。端木翠气味甫定,便觉一股浑厚力道源源不竭自掌心相接之处过来,知是展昭用真气助己,几不成察地摇了点头,低声道:“我还好。”

端木翠面色惨白如纸,双唇微微发颤:“以是呢?”

温孤苇余嘲笑一声,并不答话。

端木翠冷冷道:“你倒是动动看。”

温孤苇余应当也是一样的观点。

心念至此,干脆将之前迷惑尽数抛开,四下环顾一回,冷冷道:“瘟神和疣熊氏呢?”

“以是,此番对阵,不管是胜是负,你获得的,都不成能是好成果。”

展昭心下略安,问道:“可有胜算?”

“我跟他们不一样,做大事,必定要有捐躯,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上仙原为战将,应当比我更明白此节。”

“退一万步讲,即便你打败了我……”温孤苇余顿了一顿,俄然俯身捡起一块碎石,向着石台扔了畴昔。

展昭正自心下焦灼,忽觉周遭气浪排山倒海般过来,紧接着就听轰然一声,战作一处的两人终究分开,各自向两边退开――温孤苇余收步不住,重重撞在石壁之上,端木翠倒是稳住了身形。展昭先还暗自松了一口气,待见她神采煞白,已知不对,疾步畴昔,就听端木翠短促道:“扶我。”

获得必定的答复,温孤苇余竟长长舒了一口气:“我觉得,你是沉渊的幻影。”

“有甚么不一样?”温孤苇余咄咄逼人,“死在你端木营兵将部下的商汤将士,又是甚么大奸大恶之人了?听闻端木营作战极狠,冲杀凶悍非常,不然你一介女流,也不会跻身姜子牙帐前勇猛战将之列――你行军布阵之时,可曾给对方留度日路?上仙,你与我是一样的人,无谓作五十步笑百步之举。”

端木翠看向展昭:“我说得不对吗?展昭,你也听到温孤苇余刚才说过些甚么了,莫非你感觉我该为了宣平这些素昧平生之人去死?”

端木翠声音压得很低:“我不至于败给了他,但要胜他也难。”

因为他俄然嘲笑两声,沉声道:“上仙,如许打下去,何时才气分出胜负?”

展昭不语,半晌缓缓道:“端木,你心中很清楚温孤苇余是甚么样的人,若届时果然三界鲜有人能与其为敌,谁晓得他还会做出甚么灭尽人道的事来?”

端木翠沉吟不语,眼角余光蓦地瞥到袖上曙光,心下一紧,因想着:此番进冥道时候吃紧,千万不能被他三绕两绕迟误了闲事。

展昭竟不知如何答她,怔怔看了她好久,点头道:“端木,我仿佛……俄然不熟谙你了。”

端木翠悄悄叹了口气,目中隐有歉然之色:“那是因为一向以来,你把我想得太好了。展昭,除了法力以外,我跟浅显人也没甚两样,或者还更贪恐怕死些。我知你心中不快,但是我情意已决,你不消多说了。”

端木翠眸底渐起不悦之色:“我那里胡涂?”

展昭一颗心垂垂沉底,嘴角牵涉出极苦涩的笑容,轻声道:“端木,我不知你本日因何一变态态,但是……”

温孤苇余容色极是安静:“或者是因为,瀛洲值得我记着的人,实在未几。”

见端木翠看他,更加连嘲笑都转作了轻视不屑:“我还觉得上仙是孤身进冥道,本来还带了帮手。只是上仙采选的目光太差了些……展昭再如何本事,也只是凡人,我只消动脱手指,便可将他碾个粉碎。”

“沉渊?”

几近是与此同时,另一股力道直直冲撞过来,倒是端木翠刹时掠至。两股力道相撞,将展昭所受的迫压卸去了大半。

温孤苇余不再托大,面色渐转凝重,目中亦多了防备之色。展昭晓得二人对战期近,因想着:哪怕本身帮不上忙,也毫不能让端木翠用心。稍作沉吟,不动声色地退了开去。

那么他话里话外,余音袅袅,到处留有未尽之意,又作何解?

展昭眉心皱起,如许的对局,他并不陌生,之前多次与白玉堂对阵,也是这般胜负皆难,两野生夫愈近伯仲,就愈难分出高低――看起来,温孤苇余的法力并不输于端木翠。

话音未落,忽地身形暴起,行进处如影似电。展昭未及辨清他身形,已觉劈面劲风迫到,力道且狠且急,顷刻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端木翠这是……

端木翠终究失了耐烦,怒道:“但是甚么?展昭,反正死的是我,你站着说话天然不腰疼。你想充豪杰,如何不本身去死?”

这一身,是展昭选的。

温孤苇余似是对端木翠的答复非常对劲,淡淡一笑,不再多话。

这番对答虽短,杀伐之气倒是满溢。温孤苇余眸底阴鸷之色渐浓,语气却出乎料想地平和:“上仙,我们先时那般说话不是很好吗,何必多这么小我来煞风景。”

“烙印?”端木翠一怔,下认识低头:衣上先前被沉渊触手触及之处,泥渍未曾消弭,反而更加清楚,且凝成指模形状,伸手去拂,又黏了一手泥泞。

端木翠柔声道:“我天然晓得温孤苇余不是甚么好人,我若另有挑选的余地,也不肯如许。但是展昭,我真的已经没有体例了,你想我如何做?你想我去死吗?”

端木翠嘻嘻一笑,正待说些甚么,展昭微微点头,以目表示她留意温孤苇余。

“你觉得呢?”

端木翠心中一喜,脱口道:“展昭!”

“莫非不该死吗?”温孤苇余提示端木翠,“瘟神位列仙班,却为着一己之私涂炭生灵,论罪当诛。至于疣熊氏,本就是轻贱精怪,死不敷惜。”

端木翠却失了跟他言来语去的兴趣:“温孤苇余,你应当晓得我为何而来。你若不肯束手就擒,便亮削发伙,手底下见真章吧。”

“以是,你独一的胜算,是在这半晌之间打败我,用你的法力修复女娲封印――可惜你我法力不相高低,方才我们已经交过手,你应当明白,短时候内,你胜不了我。”

展昭踉跄退了两步,急抬首看时,温孤苇余动得奇快,顷刻间已退回原地,衣袂疾翻,身形倒是稳如盘石,嘲笑道:“上仙老是护着凡人,先前对梁文祈如此,现下对展昭又是如此――总与这么些凡胎肉骨胶葛不清,鼓吹开去,怕是于上仙名誉有损。”

端木翠微微皱眉,她纵是再痴钝,此际也发觉出温孤苇余对她似是别有情素:在瀛洲时,她固然时有收支瀚海书阁,但与温孤苇余的会面实在未几,就连那寥寥的几次,温孤苇余也是畏首畏尾局促不安,几近不敢抬首看她――不然她也不至于连他的样貌都记不逼真。

展昭合上双目,面上掠过极轻微的痛苦之色,俄顷缓缓展开眼睛,直视端木翠道:“端木,你不要胡涂,我怕你将来悔怨。”

正气恼难平之时,忽听有人沉声道:“纣王无道,残良损善,武王伐纣,顺天应人,是依德行事。两军遭受,不免死伤,何况兵连祸结之时,存亡悬于一线,当行非常道,存非常义,怎可因对敌之仁废全军之功?端木身在将位,即将之事,无可厚非。倒是你温孤苇余,位列仙班却存肮脏之心,不思仁义反行孽畜之事,死光临头还巧舌偏辞颠倒是非,何止无耻,可谓下贱!”

温孤苇余淡淡一笑:“每一个进入这里的人,都会被沉渊的触手摸索,我也不例外,不然我也不会在冥道中几次见到你的幻影。现在说这些,你能够觉得我是包藏祸心,但我的确是在美意提示你:沉渊在你身上打下烙印,必有启事。本日你或者能够安然出冥道,但你一定出得了沉渊。”

温孤苇余冷眼看两人对答,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掠过挖苦嘲笑。

温孤苇余还是不答,眼眸处却垂垂带出强自抑下的欣喜:“你是端木翠?”

“以是……”温孤苇余目有得色,“上仙,我是为你好。你权当甚么都不晓得,不要再插手此事。冥道的戾气认主,封印开启以后,深藏了上万年的邪戾之力尽数为我所用,届时三界以内,鲜有人能与我为敌――我不但不会与你难堪,还会善待于你。上仙昔日是将兵之人,如何去审时度势择木而栖,总不要我教吧?”

也不知是端木翠先动还是温孤苇余先动,抑或是两人同时脱手――只是一错目工夫,风作龙吟劲气如剑,力道横扫之处,坚固石壁都裂出道道裂缝来,更遑论碎石四下飞溅,涉及之处是多么触目惊心。至于相斗的两位,自始至终,展昭都辨不出其人身形,目光所及之处,模糊晓得红色光影应是温孤苇余,另一抹浅紫若隐若现,该是端木翠无疑。只是两团光影移形换位地点不定,变转如电倏合即分,也分不出究竟是谁占了上风。

端木翠气得几欲咬碎银牙:“我真是没见过你如许无耻的人,做大事?你要做甚么大事?”

端木翠怒不成遏:“我跟你如何会一样!”

温孤苇余的目光俄然温和下来:“没有甚么胜负可分,因为你绝无胜算,莫非……你未曾留意到女娲的封印?”

一向冷眼旁观的温孤苇余适时插话:“上仙,你的帮手仿佛有贰言。”

“人间迷梦,冥道沉渊。莫非上仙在甬道时,未曾被沉渊的触手摸索?何况……”温孤苇余话中有话,“沉渊对上仙似是青睐有加,不然,也不会在上仙的衣衫上留下烙印。”

“女娲的封印本是赤红朱丹之色,但是目下,已渐被玄色的戾气吞噬……”温孤苇余唇角渐渐扬起,“再有半晌工夫,封印消灭,冥道内深藏了上万年的邪戾之气就会如地火喷涌般而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届时即便是人母女娲复苏,也一定能够再次封住冥道,上仙何必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端木翠嘲笑一声,不屑道:“帮手?他能帮到我甚么?”

端木翠只是嘲笑,并未曾将他的话当真听出来:“你如何会在冥道中见到我的幻影?印象中,我跟你应当没甚么友情吧?”

温孤苇余悄悄拍了鼓掌,表示端木翠看向那凸起深洞:“当年女娲封印了戾气,在石台周遭布下炽焰樊篱。现在你是仙,天然能够等闲超出樊篱到达石台――但是要修复封印,必然耗尽你的法力真元。上仙,真元一去,你便是凡人,届时如何超出樊篱返来?只怕你会活生生困死在石台之上。”

端木翠沉默。

端木翠怒极:“温孤苇余,亏你有脸说出如许的话来!若说论罪当诛,瘟神或许只死一次就够,你死上十次百次,都不敷赎罪!”

这番话一出,温孤苇余还好,展昭却直如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不置信道:“端木!”

端木翠淡淡一笑:“我辈登仙之人,本应心系百姓万民福祉。但事有可为有不成为,若要我去死,实在有些能人所难。我虽不畏死,也不肯为了这些个素不了解的凡人耗了性命……何况你我之间并无深仇大恨,既如此,我何不作个顺水情面,助你成事?”

端木翠好生欢乐,迎上两步,问道:“你几时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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