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所好,下必甚焉。群臣图的蔚然之风,从王公贵族刮到花柳巷陌。几人一时竟不知是感慨高低同乐,还是唏嘘珠玉蒙尘。

张如画:“先生说,三王子不过是捡了个现成罢了。放着那贼人苟延残喘,还不如给她个痛快,让她早登极乐。”

“当真是一千个看客,有一千个哈……哈甚么来着?”

几人无语之际,隔壁雅间内传来掌声。

“卖油郎不是更惨?霸妻夺子之恨,如何咽得下去啊?”

这出戏,唱的是一个乡绅觊觎卖油郎老婆阿蝶的美色,顿生强取豪夺之心。先找人以重金相诱,遭拒后,又将卖油郎打得半死不活。阿蝶誓死不从,欲以头抢柱,与丈夫一道殉情。没死成的阿蝶却发明已怀有身孕。求子多年的伉俪俩又悲又喜地捧首痛哭了一宿。以后,乡绅又来骚扰,为保全丈夫与骨肉,阿蝶只得曲意巴结,成为了乡绅的妾室。却受尽正房夫人的欺辱。以后阿蝶生下儿子,被不能生养的正房夺了儿子,又遭殛毙扔进枯井中。转眼十八载,儿子已长大成人,某日路子枯井,夜里被阿蝶托梦奉告出身,第二日果然在枯井中挖出了阿蝶的骸骨,并寻到卖油郎,父子二人终得相认。善恶到头终有报,乡绅与正房夫人坐船出行时出事,双双死亡。

“该处所父母官,竟听任此等欺男霸女之事不闻不问,是为懒政,当去官以谢乡里!”

“狄霸斧压根就不是凶手,更没干奸骗掳掠的事!你敢乱写,我就敢砸你场子!”

小王爷:“哦?甚么新戏?”

距二王子遇刺案已半月不足。

侧头看了眼身边颠末的一名穿戴娇媚妖艳的女子,夏林蝉环顾了一圈:“如何这一起上有那么多女子都打扮得像……”

欣然得意之际,在东街的那一头,一只鸽子正从荀香小铺飞了出去。

当夜,凝冬馆的西配房。

想到老王爷交代他克日切不成与万驹国的人挑起事端,小王爷忍下骂人的打动,阴阳怪气地讽刺起来。

“这故事如果换个角度,或许又变成妾室红杏出墙,伙同姘头谋财害命。乡绅伉俪到死还不晓得帮人养了十八年儿子的故事了。”

言毕,无数道炽热视野射向那络腮胡,仿佛要把他的胡子烤焦。

听到这些话,夏林蝉是半点也沉不住气了,冲着络腮胡嚷嚷着。

屋内几人的神采刹时有些丢脸。

为首的恰是三王子呼延和,除却几名侍从,身后还跟着张如画,以及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瘦高男人。

方才还满脸喜色的配角团,倏然暮气沉沉起来。这话无异于又揭开了他们的伤疤,还狠狠地补上了几刀。

“我跟你们说,梦桃班请了个话本先生,排了出新戏《秋月思》!一票难求,你们今晚有耳福了!”

张如画持续面无神采地传话:“先生说,案子都结了,她如何就不是凶手了?更何况,沈大人也经手了,你这是在思疑沈大人的办案才气?”

花市千门月,灯衢万里春。

络腮胡在一旁点头如捣蒜。

解开狄琳的衣衿,张如画谙练地拆着缠在她身上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纱布下是一副嶙峋瘦骨,而右腰侧另有一道大蜈蚣般的丑恶疮痂。

张如画附耳畴昔,那络腮胡子几近要掠过她的脸,她竟也毫不避讳,只是专注地做一个毫无豪情的传声筒:

“你说是吧,先生?”

络腮胡一手挡在嘴边,低头在张如画耳边嘀咕了一句,张如画也极其谙练地替他传声:“哈姆雷特。”

狄琳躺在床上,接过热毛巾敷着脸,擦着闷了一整天的毛孔。

台上唱得离情愁苦刚肠断,台下听得泪如漏刻流不息。

“阿蝶也太惨了!”

“那你说,他们明天有认出你吗?”

“如何能够?我流亡这趟瘦了得有二十斤!我还往靴子里塞了增高垫呢!身高身形都变了,还没出声!又有那么逼真的人皮面具,谁还能认得出?”

“先生,话不能这么说,他们是狄霸斧的好友,为老友摆脱,也是情有可原嘛。”三王子唱起了红脸,却俄然话锋一转,“嘶——不过,你们若真是她老友,当初就该把她藏好护她全面,如何让她一起流亡一起受伤,成果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呢?”

食不知味地品了口茶,宋荀压在心底的谜团,被这出戏挑逗地有些躁动。

被方瑶镜和宋荀的话带跑了表情,夏林蝉和小王爷俩人这会儿的眼泪愣是如黄河倒流,憋了归去。

“实在我找先生,也是慕名而来,求他写出新戏。”

悄悄捏了捏络腮胡的左臂,三王子一副谦虚请教的模样,却让络腮胡蓦地绷紧了身材。

“你!”

“三王子?”

“……不是,你俩的重点是不是偏了呀?”

曲终人散,雅间里的小王爷和夏林蝉仍迟迟未能从故事里缓过来,哭得涕泪交零,悲伤欲绝。

耳边响起方瑶镜的声音,小王爷擦脸的行动微微一顿,对身边的人有一瞬的陌生。

“沈大人呢?你如何想的?”

拧了把热毛巾,张如画递到珠帘前面。

不忍看配角团几个持续悒悒不乐,小王爷在三邀四请无果之下,便强拖硬拽地带着他们去听戏。

“像《阳帝大宴群臣图》里的万驹国舞女是吧?”花街百事通的小王爷当即接茬,“现在十家倡寮有七家都是这个打扮,有些还排了舞,专讨那些附庸风雅的假端庄欢心。”

小王爷熟门熟路地领着他们穿过灯红酒绿的花街,一边兴趣勃勃地先容着新戏如何出色。

“阿蝶的儿子……一朝得知本身竟然认贼作父了十八载,当如何自处?又如何接管阿谁他鄙夷了多年的卖油郎?一句血浓于水便迎刃而解么?”

夏林蝉忙不迭开了房门,隔壁屋子里的人也刚好走了出来。

夏林蝉哭湿了两条袖子,仍堵不上众多的泪水,只好悄悄地往沈晏清的肩头蹭了蹭。沈晏清僵了半边身子,颠末一番思惟斗争,最后还是挑选疏忽肩头那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持续做夏林蝉的人形抹布。

“……”

“就写康王府晚宴上,贼人狄霸斧暗害二王子后流亡,一起上奸骗掳掠无恶不作,还躲过无数官兵追捕通缉,成果却被足智多谋、英勇无敌的三王子一刀砍下头颅,为其兄报仇雪耻的故事。”

“诶,哪敢劳烦小王爷,我早已请来《秋月思》的话本先生,来给我答疑解惑了。”

七拐八弯地进了梨园,几人刚于楼上雅间坐下,便听闻台下锣鼓声声。推窗一望,那穿红着绿的名伶踏着莲步款款登台,好戏收场了。

“你明天为甚么要激愤他们?”

脾气中人小王爷,也是男儿有泪,说弹就弹。边抽泣着,边学着夏林蝉照猫画虎地挪到方瑶镜身边。没等他靠畴昔,一条吸水性极强的帕子就盖在了他的脸上。

出门散心不但遇见了殛毙狄霸斧的真凶,还碰到了张如画。当初他们只当张如画告发为情非得已的保命之举,现在从张如画与那络腮胡男人的密切行动来看,张如画与三王子部下勾搭成奸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络腮胡朝配角团几人梆硬地作了个揖,身上多处收回年久失修般咯吱咯吱的声响,那张被胡子遮了一半的脸,也皮笑肉不笑的,透着股阴沉森的奇特。

“三王子也爱听戏呢?戏文晦涩,可需我讲授一番?”

水盆架子上挂着张人皮面具,为包管人皮面具上胡子卷曲而逼真的质感,她薅光了守她院子的侍卫的腿毛,再让手巧的张如画一根根缝上去。

三王子顿了顿,扭头看向了络腮胡。

“此戏排得精美绝伦,没想到几位的观点更是令人叹为观止!”

“你猜三王子为甚么要带我畴昔?莫非纯真是为了听戏吗?他是要我表态,完整与他们分裂,断了我的退路,才气更好为他所用。”

三王子权当听不懂话中的讽刺,笑意盈盈地指了指那络腮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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