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下坡之路比上山轻易太多了。常言‘上山轻易下山难’,此言不虚。但不是难在华山下坡之路,那是因为先人已经开凿了石阶。‘自古华山一条路’说的就是这个石阶。不像三横背她时,抄的近路。不,那底子不是路。沥重是甲士,职业风俗令她早早把华山舆图探听明白了。可她现在特别悔怨。如果不清楚,是不是不会走这么快?
可华山的确必须从影象中删除。那是越洁净越好。为甚么?那边有一个天下第一负心薄悻之人。八百里的艰巨路程,一步一步踏结结实堆集的豪情,多么不轻易。一张陈年的旧纸,便瞬息烟消云散了?真真情面薄似纸吗?真真像乳娘所言。天下男人没有一个靠得住?
实在,沥重现在最想的,就是再转头看看华山。这个她二十五岁生射中,最最首要,当然也是最最必须马上忘记的处所。她十五岁上投笔从戎。十年交战。萍踪遍及四野。多少岑岭险壑,多少名山大川,从没有华山这般刻骨铭心。她经历过多少存亡关头,悲欢聚散。可从没有华山这般大喜大悲。
沥重想着想着。眼泪冷静地流下来。可她不擦。让它流吧。乳娘说,眼泪是有毒的。流出来就好了。可她有影象以来,从没流过泪。这一次。把二十五年的泪,全流了。流吧。值得流。流吧。流光了就好了。
不对呀。八百里日夜兼程。二百里崎岖险境。这世上怕是百年以内,找不出第二人。本身重伤在床,饶他日夜保护。当时他也极度虚脱。他把极难炼的鹤獾油,全悄悄擦在她唇上。是啊,当时她伤重。鼻子塞了,用嘴喘气,干得难受。这鹤獾油润一润,好受多了。可那是周侗独一的一点,治他满嘴燎泡用的。他怕她久卧生了褥疮,竟让教员娘每天来给她擦背翻身。问为甚么不让召英,说怕那孩子没轻没重。可召英也让他派了活儿,就是一天多少次的帮她挪挪胳膊腿。说是怕一个姿式待久了累,不得劲儿。他把床下垫了那么多褥子。说是见她姐床上褥子厚。觉得她也要睡厚的。最好笑的是,他们南人睡高枕,她不舒畅。他就把枕头拆了。蒲纺绒的枕心,飞得满脸满头,也飞了满屋子。阿谁屋子大呀。他一点一点悄悄把蒲紡绒扫了,说别吸到肺里。对了,问他为甚么要这么大的屋子。他说现腾的。因为她姐的屋子大,就怕委曲了她。厥后她说本身房间也这么大,他笑了。可她说最大分歧是她本身房间四壁上挂了书画。他没有,就本身画。画山画水,花草树木,四时景色。画龙画凤,猛虎奔马。那只凤跟她姐床头的很像。她不喜好。当时窘得他低头不敢看人,像是犯了多大错。实在,就那么一说。他画的,她真的都喜好。可那是在华山。现在甚么都没有了。这么夸姣的回想。竟然转眼即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