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材入晋再弹冠，用夏变夷易旧观。
魏主拓跋珪，已使部将于栗磾公孙兰等，带领步骑二万，从晋阳出井陉路，拔木通道，俾便来往，复自率雄师驰出井陉，进拔常山，擒住太守苟延。常山以东诸守宰，统皆惶惧，或望风输款，或弃城逃生。只要邺与信都二城，尚恪守不下。魏主珪即命征东大将军东平公拓跋仪，率五万骑攻邺，冠军将军王建，左将军李栗等攻信都，自进兵直攻中山，掩至城下。城中已有预备，当然不致堕入。珪督兵围攻数日，毫不见效，乃顾语诸将道：“我料宝不能出战，定当凭城恪守，急攻必伤我士卒，缓攻又费我粮糈，不如先平邺与信都，然后还取中山，我众彼寡，天然易克了。”诸将齐宣称善。珪尚为请愿计，再麾众猛扑一场，南城墙不甚固，几为魏兵所毁。燕高阳王慕容隆，镇守南郭，一面派兵补葺，一面率锐力战。自旦至暮，杀伤至数千人，魏兵乃退，乘夜南行。
先是燕章武王慕容宙，奉垂及段后灵车，往葬龙城，并由燕主宝命，叫他毕葬返来，趁便将前镇军慕容隆家眷部曲，带还中山。清河王会，方代镇龙城，见七十六回。阴蓄异志，把他部曲，多数截留，不肯遽遣。宙拗他不过，只得挈隆家眷，及隆参佐等，趋还中山。途次闻有魏寇，驰入蓟州，与镇北将军慕容兰登城守御。兰系慕容垂从弟。魏将石河头，往攻不克，退屯渔阳。应上文东袭幽州句。魏主珪南抵鲁口，博陵太守申永，弃城奔河南，又有高阳太守崔宏，也出走海渚。珪素闻宏名，遣骑追及，把宏擒归。急命释缚，用为黄门侍郎，使与给事黄门侍郎张衮，并掌秘密，创建礼法。博陵令屈遵降魏，也即命为中书令，出纳号令，兼总文诰。厥后拓跋氏各种轨制，及统统谕旨，多出二人手裁。小子有诗咏道：
只是华人甘事虏，史家终作贰臣看！
且说后燕主慕容宝，嗣位今后，即弑太后段氏，已失众心。回应七十六回。嗣又违背父命，宠嬖少子，立储非人，益致内哄。宝稀有子，最长为长乐公盛，次为清河公会，又次为濮阳公策，皆非嫡出。惟策母本出将门，最得宝宠；盛母较贱，会母尤贱。盛与会很有智略，会更加祖垂所爱，每遣宝北伐，必令会代摄东宫诸事，已寓微意。嗣又以龙城旧都，宗庙地点，特使会往镇幽州，委以东北重担，国官府佐，俱采选一时名俊，使崇声望。及垂临死嘱宝，须立会为宝嗣，宝虽承遗言，心下却垂怜少子，未肯立会。会生年本与盛同，不过因月日较先，号为长男。盛因本身不得立储，也不肯会得嗣立，干脆让与季弟，因向宝陈词，请立弟策。宝正合意旨，尚恐族议未同，特与赵王麟等商及，麟极口同意。乃即立策为太子，并立策母段氏为皇后。策年才十二，外若秀美，内实蠢愚。盛为排会起见，劝宝立策。麟更怀着私意，利立愚稚，将来轻易捽去，好行僭逆。宝安知两人隐衷，不过是宠嬖不明，背父遗言，暂图称心。另有会怏怏绝望，很觉不平。暗中伏着如许祸祟，试想这后燕还能安静么？语足儆世。宝虽进封嘉会为王，终难释怨。再加那北方新盛的后魏，常来惊扰，是以内哄内乱，接踵迭乘。
蒙逊请速攻西郡，将佐互有异言。蒙逊道：“西郡为岭南要隘，不成不取。”业乃令蒙逊为将，引兵往攻。蒙逊到了城下，相视阵势，见城西有河相通，遂佯为攻扑，暗堵河道。西郡太守吕纯，为吕光从子，专在城上守着，不防河水灌入城中，澎湃彭湃，势如奔潮，兵民相率惊徙，不暇拒战。蒙逊得乘际杀入，城即被陷，吕纯无从奔避，被蒙逊督众擒归。因而晋昌太守王德，敦煌太守孟敏，俱举郡降业。业封蒙逊为临池侯，命德为酒泉太守，敏为沙州刺史，再使男成及王德，打击张掖。张掖为光次子常猴子弘所守，未战即溃，弃城东走。男成等得入城中，向业得胜。业即驰至张掖，誓众追弘。蒙逊谏阻道：“归师勿遏，穷寇勿追，这乃兵法要言，不成不戒。”业不觉得然，竟率众往追。适值纂奉了父命，领兵迎弘，瞥见业众追来，便分部兵为二队，使弘率右翼，自率右翼，夹道以待。至业已驱至，一声号令，两队夹攻，杀得业左支右绌，仓猝返奔。吕纂等那里肯舍，当然追逐。业落荒急走，部下不过百余人，幸得蒙逊前来救应，方得保业退还。吕纂见有援兵，也出兵自去。段业叹道：“孤不能用子房言，致有此败！”以张子房视蒙逊，可惜汝不似沛公！懊怅了好几日，又命兵役往筑西安城，用部将臧莫孩为太守，蒙逊又谏道：“莫孩有勇无谋，知进忘退，今乃令彼往守，是无异与彼筑坟，怎得称为筑城呢？”业复不从。何如又不信子房。俄而吕纂兵至，莫孩战死，西安城公然失守，白费了很多财力，蒙逊自此轻业。为后文弑业伏笔。业尚侈然高傲，自号凉王，又复改元天玺，进蒙逊为尚书左丞，梁中庸为右丞，即以张掖为都城。张掖在凉州北面，以是史家号为北凉，南北相对，都从后凉分出，后凉吕氏，就此濅衰了。十六国中有五凉，上文叙过总计四凉。话分两端。
魏王拓跋珪，养兵蓄马，日见盛强。群臣劝称尊号，珪始建天子旗号，出警入跸，改登国十一年为皇始元年。魏王珪纪元登国，见七十三回。魏人所惮，唯一慕容垂，垂既归天，拓跋珪以下，无不心喜。参军张恂，遂劝珪进取中原，珪乃大肆攻燕，率步骑四十余万，南出马邑，逾句注山，旗号达二千余里，鼓行进步，直逼晋阳，又分兵东袭幽州，燕并州牧慕容农，与骠骑将军李晨，督兵出战，挡不住魏兵锐气，并因寡不敌众，竟至大败，奔还晋阳。不料司马慕舆嵩在城居守，忽起歹心，竟将慕容农老婆，驱出城外，把城门紧紧关住。不杀慕容农老婆，还算好人。
又过了两三天，复有急报传到，乃是魏将奚牧，攻入汾州，擒去丹阳王买德，及离石护军高秀和。燕主宝也觉着忙，亟召群臣会合东堂，咨问拒敌体例。中山尹苻谟道：“今魏兵强大，转战千里，乘胜前来，勇气百倍，若纵入平原，更不成敌，亟宜遣兵扼险，遏住寇锋，方可无虑。”中书令眭邃道：“据臣定见，不如令郡县群众，聚众为堡，坚壁清野，但守勿战。彼寇骑来往剽锐，顿时赍粮，不过旬日能够支撑；若进无所掠，粮何从出，数日蚀尽，天然退去了。”尚书封懿道：“眭中书所言，亦属未善；今魏兵数十万，簇拥前来，百姓虽欲营聚，势难自固，且屯粮积食，转为寇资，计不如阻关拒战，还不失为上策哩。”宝听了众议，无从处理。胸无主宰，总难济事。因旁顾及赵王麟，麟答道：“魏兵大至，锐不成当，宜完守设备，与他相持。待他粮极力敝，然后反击，当无虑不堪了。”主张与封懿略同。因而修城积粟，为耐久计，且命辽西王农，出屯安喜，作为外援。统统军事调剂，悉归赵王麟主持。
欲知魏兵南下景象，且至下回再表。
秃发乌孤之背吕光，乘光之衰也，沮渠蒙逊之叛吕光，因光之暴也。乌孤与光，本有杀兄之宿嫌，不得已敛尾戢翼，受光之封。至毛羽已丰，不飞何待？蒙逊本为光臣，与光无怨，待诸父罗仇麴粥无辜被杀，挟愤而起。一则蓄之于平素，一则迫之于崇朝，要之皆有词可援，非无因此至也。然使吕光能修明政刑无怠厥治，则乌孤不能崛兴，蒙逊何至猝变？分崩之祸，不戢自消，乃知崩溃土崩之患，莫非自召耳。后燕主慕容宝，背父弑母，舍长立幼，揆诸天理，必亡无疑，魏之大肆深切，尚不敷以亡燕，故当时之主战主守，不敷深评，必至内哄纷起，然后外侮一乘，而国即亡矣。要之立国之道，惟仁与义，蛮夷举仁义而尽废之，其速亡也宜哉！
农跑至城下，遇着妻孥抱怨，气得不成名状，但退无所归，进不能战，只好挈了老婆，向东急走。偏部众统皆惶恐，沿途四散，单剩数十骑随农。到了潞川，前面尘头大起，乃是魏将长孙肥，引兵追来。农逃命要紧，连老婆都不及顾了，挥鞭奔驰。距敌少远，背上尚着了一箭，忍痛逃脱，还至中山，侍从只要三骑，那爱妻娇儿，久不见归，想总被魏兵拘去，悲亦无益，只好入见燕主。燕主宝不好斥责，略略慰谕数语，令他归第歇息。次日，即得警报，晋阳降魏，并州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