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内官,披头披发,如丧考妣。望楼哭号:“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斯须,贾诩缓缓展开双眼。眸中怠倦之色,一闪而逝。
多智如贾诩,亦一筹莫展。
重楼高阁,连绵数里。
“哦?”陛下先是一愣,便又笑道:“使君公然大才。”
贾诩独一担忧,此人深谙蓟海内幕。必是蓟王身边肱股重臣。
宅第内主子婢女,皆是解渎亭里故交。王芬悉数招入府中,常日清理打扫,糊口甚是落拓。
一干人等,随陛下同入内院。一起所见,公然都丽堂皇,美轮美奂。陛下笑问:“听闻王使君官舍,先前毁于烽火,只草草补葺。何不趁为朕重筑旧宅时,抽掉人手,清算安妥。”
眼看贼军,刀枪并举,乱矢如雨。乘竹筏革船,撞向龙楼。
青石铺就的里道,直通宅第大门。门旁分立二高阙。
便是平凡人家,飞黄腾达后,定会回籍祭祖,翻修祖宅。亦是此因。
暗中扣问黄门令左丰,又暗中联络尚书令曹节。多日畴昔,二人皆无动静传来。换言之。告发之人,身份特别,竟未经过尚书台。或直入西园劾奏亦未可知。中常侍张让等人,守口如瓶。黄门令左丰旁敲侧击,皆未有所获。
知陛下入住旧宅,乡里父老列队相迎,堂前膜拜。一眼扫过,诸人姓名,陛下竟能叫出大半。一问一答,自有温情透露。如刘备所言,本身不过是十里楼桑一少年。陛下感同身受。叹曰:朕亦不过是十里解渎一少年。
荣归故里,先人蒙荫。陛下夜宴群臣,一夜安枕。
“喏。”内官趾高气扬,尖声传命:“陛下诏命,入住龙楼——”
饶是在西园大兴土木,早已见惯不怪的陛下,亦不由由衷赞叹:“王使君,果大汉能吏也。”
旧时宅第,已今非昔比。
洛阳,辅汉大将军府。
合称“凤阙龙楼”。
孙坚、王越,一时咬碎钢牙,目眦尽裂。
龙楼虽高,然周遭阵势低洼。溪水淤塞,竟成湖泽,将龙楼隔断。禁军虎贲,皆身披重甲。孔殷间,更无舟船借力,如何能强渡大水。
时下,当以“宅第阙”为最。
“也罢。”陛下欣然应允:“传命,入住龙楼。”
“羁旅之臣,四海为家。”王芬答道:“臣志在庙堂,冀州临时落脚,何必急于一时。”时下,常异地为官,且官吏非毕生任职。客居异地,有官舍暂供居住,故称“羁旅之臣”。
一起行来,终究到达终究之地。愈发云淡风轻的王芬,长揖及地:“陛下谬赞。”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王芬再拜。
大汉十三州,入玄月后,非常承平。州郡捷报频传,各地黄巾余孽多有剿除。
陛下出游,似也转移了充足多的仇恨。
“护驾!”孙坚久居江东,水性颇佳。这便领麾下江东健儿,渡水冲向龙楼。
混迹属吏当中的侯殷,亦随人群下拜:“臣等,服从。”
“滱水历(安国)县东分为二水,一水枝分,东南流迳解渎亭南……(滱水主水)又东北流迳解渎亭北。”小溪暗通滱水。贼人上游筑坝,一朝破堤。浊浪滔天,一泻千里。
蓟国千里稻花飘香,沁民气脾。便在此时,陛下北巡步队,浩浩大荡,到达解渎亭。
龙楼摆布,各置一座长附楼,当中设一游廊,高出溪水,院中迭石花木,曲径通幽。
谓“宅第阙”者:“在门两傍,中间阙然为道也”。
门内宅院,为多进院落,极其深阔。院中乃至有小溪流过,溪水潺潺,可划舟船。溪旁另置高楼,门楼上踞铜龙,故称“龙楼”。龙楼乃太子宫门名。陛下称帝前,身份当与“太子”婚配。传闻,此楼乃王芬力排众议,乾纲专断,亲身督造。可谓,深慰朕心。
“阙”,古时曾是职位及身份之意味。只要在天子雉门和各国都城的城门外,方能制作。“以壮观而别尊卑”。两汉以来,阙已滥觞(烂大街)。连百姓亦可用阙。形制从宫阙、城阙、神道阙、墓阙等,不一而足,非常齐备。
院中溪水暴涨,冲毁新筑墙垣。便有竹筏革船,逆流而下,杀声震天。恰是白波、黑山贼寇!
连楚霸王都不能免俗。更何况十里一少年。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仍旧。”
项羽据关中后,韩生献计于羽曰:“关中阵势险要,有江山为樊篱,地盘肥饶,可定都立霸业。”羽见宫悉已烧残,又心欲东归,曰:“繁华不归故里,如穿斑斓之衣于夜间步行,有谁知之!”生窃曰:“人云楚报酬猕猴戴帽,公然如此。”项羽闻知,便将之烹死。
陛下出巡,三公四府,共同主政。董骠骑出征河东。蓟王远在藩国。大将军身受重挫,痛定思痛,礼贤下士,皋牢民气,夹紧尾巴,悉心梳理羽毛。洛阳朝堂表里,亦可贵一团和蔼。
为何必然是蓟王身边肱股重臣。因为,只要深得蓟王正视之人,所示“铁证”,才气足令陛下起疑。
右丞贾诩,多日来,百思不得其解。究竟何人告发,又手握多么铁证,竟让陛下起疑,不吝亲往蓟国一探究竟。
龙楼,便是原解渎侯旧时前堂重修。内里安插,修旧如旧。统统陈列,还是原初模样。陛下睹物思人,追思往昔。眉宇之间,非常动情。
四千禁军,护佑陛下及随行人等,最后入宅第。四周探查,领受防备不提。
放眼望去,连绵迤逦,蔚为壮观。玄楼白院,秦砖汉瓦,气象一新。远非先前四周漏风,到处滴水的陈旧老宅可比。
旧址重修的解渎侯旧宅,门阙与院墙连成一起。双阙内开大门。阙呈楼阁式,远高于门。称“子母阙”。子母双阙夹门而建,门扉敞开,主阙为重檐,外侧附有子阙,子阙单檐。二主阙间,门上有顶,门顶与阙下檐平齐。阙身内收,门楼上立一凤鸟,故此门又称“凤阙”。
时下,修建规制及称呼,皆有严格规定。帝、王居处,称“宫”。列候至齐民居处,称“第”、“舍”等,不一而足。
苦思一夜,还是无所获。
便有暗中纳贿,结好王芬以内官,近前献媚:“天气渐晚,陛下何不入住龙楼。一来告慰‘先祖’,二来也不枉王使君一片苦心(强加太子身份)。”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重修老宅,收拢旧民,绝非只为忆苦思甜。所谓“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贵为天子,补葺祖宅。乃是为一扫微末出身,今后繁华繁华,子孙后代,享之不尽。此行,于公于私,陛下皆为本身“善后”也。
鸡鸣时分,忽听潮声四起。
累日来,遍数蓟国五尹十二令,一一解除在外。
不管宫殿第舍,皆建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