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黑的棋子,自指腹轰然砸落。

忽听潮声雷动,自脚底吼怒而过。

卢氏手握寸铁,守在身前。对峙当中,视角竟诡异扭曲。

沿阶滑落的夜行衣,如一团流淌的墨汁,兜头罩下。吞噬了全数的亮光。

砰!

目光所及。一头太古巨兽,嗜血而醒。身披斑斓巨鳞,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尾。恰是异兽麒麟。

心头一紧,再无顾忌。身如灵猫,飞扑而上。

娇啼更加清楚。拍击更加震裂。

卢氏心中所想,却非单身流亡。而是救火伴于水火。

危急关头,卢氏翩然旋身。顺势拔解缆间铁条,与偷袭之人,乱战一处。

卢氏忙屏住呼吸。偷袭之人却容不得她喘气。利剑已直刺咽喉。

卢氏切近空中,侧耳聆听。本来。石板之下,埋有四通八达,粗长陶管。若为沐浴取暖,必通锅炉房。如果下水管,必通出口。只需循着流水之声,定能逃出世天。

帐内又响起一声熟谙的悲鸣。恰是自投坎阱的师姐骆晹。

火星迸溅。烟雾四起。

“门内?”骆晹无声而笑:“若非你宗见死不救。我派又岂会断绝。”

左慈掐指一算,不由一声长叹:“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当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麒觉麟醒,天将变矣。”

卢氏踉踉跄跄,步步靠近。

找到仆人的幼兽,终究完成了最后的演变。

多日水米未进,只要药液为食。卢氏全凭一口气在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暗中吞噬的脑际,忽被一束烈焰洞穿。

陇山,四海馆。

“幼兽初生,心有‘印痕’。她会将第一目睹到的巨物,视作仆人。”高档女祭司,吐气如兰,紧贴刘备身后私语。对于野兽,亚马逊一族知之甚多。

“多说无益。”骆晹扇动彩翼,翩但是去:“想见许师,随我来吧。”

下认识眨眼。师姐竟生出七彩蝶翼。

“麒,仁宠也,麋身龙尾一角。”“牡曰麒,牝曰麟。”“状如麕,一角,戴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觉得仁也。”

已化为一只带路光蝶的骆晹,飞投而去。消逝在帷幄以内。

聆听着巨兽雄浑的心跳,早已靠近极限的卢氏,缓缓闭上了一片空无的双眸。

“何止麻贲。”冥碟骆晹眸生异彩:“此乃特为师妹调制的贪吃盛宴。”

伤害气味,滚滚而来,似欲将她淹没。

偷袭者挥剑急攻。卢氏尽力抵挡。展转腾挪,终躲不开翻滚的毒雾。藏身毒雾的偷袭者,却吐纳如常。莫非烟雾无毒。忍到极致,卢氏只得换气。将烟雾一同吸入。

屏气凝神,肯定并无保卫。卢氏这便紧贴墙壁,向出口潜去。

“好。”刘备悄悄点头。所谓“心有印痕”,换成后代说法,叫做“印随行动”。刚孵化不久的雏鸟和刚出世的幼兽,会将亲眼所见的第一个挪动巨物,视作母亲。

四足巨兽,竟缓缓直立。浑身腾火,步步逼近。

手中铁条,有力滑落。

帷幄当中,啧啧有声。似有人在巨兽耳边私语。

“说好一同发难。乃是你宗欲抢得先机,故而先行。又岂怨得旁人。”卢氏怒急辩驳。

不好。卢氏强行收拢心神。

她竟无惧。

被羌人放火焚毁的大震关墟,卢氏曾数次来往。竟不料地下另有如此玄机。陶管或是新埋,而青石地板,却皆是旧物。万丈高楼高山起。匠人营国,所操心机。又岂只在空中之上。

半盏羊脂入腹,力由心生。一扫先前弱势。

帷幄内,影影绰绰。似有异兽占有。

手中铁条电射而去。

明知前程危急重重,又身中幻毒。然义之所向,纵百死不悔。卢氏咬牙跟上。坚固的石阶,忽变得像面条一样柔嫩。一脚踩下,竟仿如堕入深坑,没法自拔。伸手扶墙。墙壁亦随之硬化。举目四望,面前平直的统统,皆随之扭曲,好像滴蜡。刚正的出口,不知何时也已变成椭圆。好似加快熔化的冰封洞窟,吞吐着没有温度的光芒。

偷袭者一声轻笑,揭去呼吸面具。恰是师姐,冥碟骆晹。

卢氏眸生肝火,切齿生恨。咬牙又行一段,终见油灯。这便吹灯拔蜡,挥手将盏内灯油打翻在地。冰冷的青石空中,敏捷将灯油降温。卢氏仿佛饥渴的幼兽,昂首舔食。又将固结的脂块,逐次掰起,塞入口中。

“你我恩仇,乃门内之事。又何必假外人之手。”卢氏强辩。

在出口处扇动蝶翼的骆晹,蜕皮般脱下夜衣,暴露皎白的胴体。心衣和亵裤,皆是从未见过的款式。另有薄如蝉翼的素纱足衣,竟长如胫衣,裹至腿根。

幻视、幻听。莫非中了幻毒。

烈焰炙身,令人堵塞。卢氏后退当中,一脚踏空。情急之下,却被一只斑斓兽爪,拦腰抱起。兽爪锋利如刀,贴脊而上,按住后颈。另只兽爪悄悄划过唇沿,将残留的羊脂抹去。

然将将踏上数个石阶,背后疾风吼怒。有人偷袭。

然待烟雾散尽,偷袭者忽跳出战圈。冷眼旁观。

光芒将熄。忽觉后背一紧,肌肤碎成齑粉。好像新剥鸡卵,又蜕了层皮的美女蛇,拼尽尽力,缠上昂扬的兽躯。

“但是麻贲!”(大)麻仁带壳称麻贲。乃是一种最陈腐、最驰名的致幻剂。时下多用于宗教祭奠,出身天师道的卢氏自不陌生。《神农本草经》早有“麻贲多食,人见鬼,狂走,久服通神明”的记录。

无惊无险,到达向上出口。卢氏如壁虎贴墙,探身侧看。一眼扫过,石阶亦无保卫。多年刺客生涯,让卢氏嗅到了一丝圈套的气味。正迟疑间,忽听许师一声凄鸣,再无声气。

吞吐的烈焰当中,狰狞的麒麟独角,正若隐若现。

声音正今后处入耳。卢氏听声辨位,已间隔不远。

嗅着熟谙的暗香,卢氏用力摆首,将罩头的夜行衣甩落在地。抓着垂垂消逝的光芒,奋力冲上出口。

再行一段,忽见向上门路。

确是无毒。卢氏精力大震,转守为攻,刺击越疾。

岂料手指将将触及,帷幕竟如潮流般退去。

万丈金光,珠光宝气,劈面而来,令人堵塞。仿佛置身传说中的天庭,又好似身陷上古异兽的洞窟。视野凝集的洞窟中心,正摆设着一座富丽的帷幄。

卢氏蓦地后仰,眼中满是惊惧。

“孽畜,停止……”卢氏汗如雨滴,已靠近极限。却仍强忍惊惧,伸手向帷幄探去。

卢氏回身一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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