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让、赵忠,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披头披发,面如干枯。
“好一条天家老犬。”少帝微微一笑。
少帝趋步近前,俯身言道:“朕欲学‘桓帝除放肆将军旧事’。与二常侍,歃血为盟。二位敢否?”
斯须,便有一人,独下牢内。
张让惨笑:“先前问你,可有答案?”
张让这才将“书朱雀阙”之谋,和盘托出:“书曰: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而至也。此句,虚真假实,一明一暗。永乐卖官求货,自纳款项,盈合座室,宫人皆知。蜺墯鸡化,乃先帝年间旧事,亦有据可查。如故意,此二事,一问便知。试想,若阙书前半句之言,皆考据为真。后半句‘妇人干政’,可当真否?”
王子馆所传,乃郑玄与国中鸿儒,并太学博士,集诸子百家之大成,新晋订正的“大儒学”,又称“鸿学”。此,亦是蓟王所悟,武帝“免除百家,独尊儒术”之真谛。非为摒弃百家杂学,而是求同存异,海纳百川。万法归宗,百家皆融入儒学正宗。
张让心中狂喜,却面露悲切:“虽是家宴失语,然,何太后必照实以告大将军。”
赵忠焉能不知:“先前你问,普天之下,何人能置我即是死地。我等,皆汉室家奴。自是一国之主,大汉帝君,能断我等存亡。黄门孺子皆知。又何必问我。”
张让咧嘴惨笑:“自阿阁兵乱,宫中黄门,死伤过半。今三宫鼎立,中小黄门,各有归属。然,独占一人例外。”
“幸从何来。”少帝诘问。
“何人例外?”赵忠忙问。
少帝悄悄点头:“阙书,出二位之手否?”
王子馆与太学坛、白湖女校,同时试行。且当作效如何。
话音未落,忽听监外兵戈高文。二人仓猝收声。
“哦。”王妃这便不问。长姐与七位蜜斯姐,为刘备所生八王子,皆在王宫婴儿大潮前。年长百子数岁。已到开蒙之年。客岁,嫡宗子刘封,便已足岁。刘备恐他一人就学,过分孤傲,便又等了一年。今八兄弟同日拜师,糊口起居,皆可作伴。刘备与其母,皆可放心。
“少帝。”张让答曰。
遐想先秦时,百家争鸣。诸子坐而论道。本门学说,凡有缝隙,必被群起而攻,乃至马脚百出。因而好学苦思,知耻后勇,不竭去伪存菁,将本门学说,发扬光大。各派实际,随之大成。
“太后与太皇,二宫之争。实乃何、董二氏,外戚之争。今,朝臣分立,各为其主。明日早朝,必相互攀咬。”偷看少帝神采,张让咬牙道:“二虎相争,必有死伤。然,依老奴之见,何尝不是幸事一桩。”
“意欲何为。”少帝又问。
“陛下圣明。”张让再拜。
少帝悄悄点头:“本日之事,董太皇,亦当奉告董骠骑。”
打了个酒嗝,张让伏地叩拜:“珍羞美馔,犹存陛下圣体之温。老奴感激不尽。”
刘备笑答:“非是不舍封儿,只因洛阳来函,心生感慨。”
“然也。”张让认领。
“老奴,谢陛下。”张让、赵忠伸手取来,狼吞虎咽。一人喂食,一人喂酒。吃饱喝足,再互换。如此几次,直到皆酒足饭饱。
“外戚坐大,必恃强凌主。今汉以来,多有幼主被废,被黜,乃至被害,恰是是以。故,何、董二戚之争,于陛下有百利而,无一害。”说完,张让以头触地。
洛阳,北宫,黄门北寺狱。
张让、赵忠,如打鸡血,翻身跪地:“叩见陛下。”
“我等,刀锯余人,轻易偷生。天家老犬,百无一用。今为陛下,杀身自効,虽受斧钺汤鑊,诚甘乐之。”张让涕泗横流。
“金鸭暖消沈水。笑比梅花鸾鉴里。嗅香还嚼蕊。琼户倚来重倚。又见落日西坠。”
“为陛下张目(滋长阵容)。”
所幸有亲随小黄门,重资贿赂狱吏,抽泣为二人涂抹伤药,终捡回一条老命。
“然也。”张让阴沉一笑:“少帝,自幼善于宫外史道人家中,故号‘史侯’。宫中一无玩伴,二无食母。更无我等奉侍身侧。实属孤家寡人,伶仃无援。少帝看似恶劣,实则机灵过人,憨中透精。何如初入禁中,无人可拜托。你我此时阙书,乃学毛遂自荐,争愿自効也!”
张让、赵忠,四目相对,齐齐咬破手臂,歃血为誓:“愿为陛下效死!”
不出数代,蓟国鸿学,当大行天下。
少帝又道:“本日上巳节,太后设席濯龙园。二位太皇与朕齐聚。本觉得乃是平常家宴,不敷为奇。岂料席间,太后离席敬酒,被董太皇挥袖打翻。也不知太后说了甚么,触怒董太皇。故而仇恨痛骂:‘汝今辀张,怙汝兄耶!吾敕骠骑断何进头,如反手耳(你今气势放肆,还不是依仗你兄何进。朕命骠骑将军砍下何进人头,易如反掌耳)!’”
赵忠幡然觉悟:“阙书,乃欲为少帝得见!”
大氅落下,恰是少帝。
“少帝?”赵忠似有所悟。
“夫君因何感喟。”身侧王妃公孙氏,柔声问道。
少帝隔栅俯看二人惨貌,似心生不忍。遂从袖中取酒壶、吃食,放在监前:“酒食乃朕从宴上顺来,二位请自便。”
“依你之见,朕,该当如何。”
一言蔽之,事理周到,少有缝隙。
张让惨笑:“五五之间。”
“本来如此!”赵忠终究放心:“然少帝年幼,能知你苦心否?”
“陛下谬赞。”张让不觉得耻,反觉得荣。
行刑狱卒虽部下包涵。然一顿皮鞭吃下来,亦险要了老命。特别赵忠,身娇体贵。被先帝唤做“阿母”,只因少时,得赵忠开蒙,先帝才晓得床榻之私。鞭挞时,受痛不住,欲咬舌他杀。若非张让苦劝,此时已追先帝而去。
待七位蜜斯姐,前后步入眠房,刘备这便安寝不提。
“现在事发,求死可乎。”
“先前,阿阁发难,你独闯永乐宫,却不杀董太后。乃至功亏一篑。我问为何,你却不答。”赵忠抽气出声:“书朱雀阙,又如此这般。你我同生共死,何故坦白。”
在历代前人之根本上。再得儒宗郑玄,鸿儒陈寔,通儒崔寔,硕儒蔡邕、刘宠,大儒陈纪、孙嵩、赵岐等人,秉承蓟国包含万象,集蓟太学坛博论之精要,及百官治政心得,融会贯穿乃成。先成格式框架,再举国之力,代代添补。使之有血有肉,与时俱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