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王斌这便入宫复命。
闻此问，董重嘲笑：“执金吾，何必多疑。”
董重将心比心，又岂能不知：“谓‘鱼与熊掌’，‘存亡两难’。若无外镇诸侯互助，你我尚不能独善其身，何故存家门长幼，又如何护天子全面。”
“然也。”蒯越毫不讳饰。
董重一席话，思路清楚，有理有据。
王斌心机，皆不出蒯越所料。见其无言，遂表示董重。
董重嘿声一笑：“某可称‘骠骑大将军’。”
诛心之言，其意有三：诛己心；诛民气；先诛己（心），后诛人（心）。
再沉思。
翌日? 王斌践约登门。与董重共入城中馆舍。上陵礼已过。四方使节? 连续返回。馆中仍有滞留。
“好一个，奉天子以讨不臣。”王斌已有所悟。刘表所求，乃是大义。且之前将军，并督交、扬、益三州。再加本就是荆州牧。总督四州，足可与蓟王比肩。
然刘表却纳蒯越“臼犯之谋”：遂遣人诱宗贼五十五人? 皆斩之。并其众，江南悉平。
话说? 刘表单马入宜城? 与蒯良、蒯越及蔡瑁等? 同谋大略。蒯良、蒯越? 各献良策。刘表赞曰：“子柔之言，雍季之论也；异度之计，臼犯之谋也。”
少顷，王斌忽起长叹：“何人暗授机宜。”
此中短长，王斌焉能不知。
见无从辩驳。董重遂切口相告：“执金吾，稍安勿躁。明日与我同业? 当可尽知也。”
董重笑道：“异度先生? 别来无恙乎。”
不料竟是荆州牧刘表。
王斌直言：“骠骑虽居高位，却不善机谋。设此计者，必另有高人。”言下之意? 汝是多么货品，我岂能不知。
王斌，一时难以接管。却又，无可何如。
若此时，王太师逼宫。百官噤声，天子如无根浮萍，伶仃无援。断难自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天子身侧，奸佞弄臣，在灾害逃。便如董重、王斌，贵为外戚，亦“报酬刀俎，我为鱼肉”矣。
当明天子，乃贼臣董卓所立。时王允总朝政，便有拨乱归正之意。只因蓟王不欲，这才作罢。然今时分歧昔日。蓟王娶甘后，纳麟子入家门。若改弦更张，重起废立之念。王太师必与其联手。当时，朝廷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曹氏完败。朝野高低，又成王太师一言堂。
此时，王斌已被董重诛心：心智被夺。固有信心，刹时崩溃。
蒯越? 乃名臣蒯通以后，深中足智，魁杰英姿。大将军何进闻其名? 辟为东曹掾。越劝进诛诸阉官? 进踌躇不决。越知进必败? 求出为汝阳令? 后佐刘表安定州郡? 荆州得以强大。
朝政日非，民气机乱。先有上公，位三公之上。竟又出二大将军。看似浮名，不值一提。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居高位，据拥大义。刘表得“委以东南，惟君所裁”。便可名正言顺，讨伐东南。
此语，直刺心窝。
换言之，刘表弃蒯良仁义之道，而择蒯越机谋之术。论刘表亲信，蒯越胜蒯很多矣。遣蒯越出使甄都，足见信赖。
王斌遂问：“刘荆州，何所求？”
蒯良为长史，蒯越为别驾。
若果如传闻。蓟王起另立之心，亦是人之常情，不成免也。
麟子虽是先帝遗腹。然其出身来源，实过于玄奇。“天降流火，送子麒麟”。“子不语怪力乱神”。官方传闻，种出蓟王。空穴来风，事必有因。
自馆舍返回。王斌一起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
只因，毋论“挟天子以令诸侯”亦或是“奉天子以令不臣”。手握“天子”，乃统统之前提。曹氏父子，若失皇权庇护。蓟王一声令下，身故族灭，鸡犬不留。
蒯越毫不在乎：“诚如执金吾所言，我主刘荆州，不过一州之地耳。然奉天子，以讨不臣之心，人神可鉴也。”
“何不表为大将军。”董重脱口而出。
三人精舍落座。董重先言：“授某良策者，恰是异度先生。”
王斌笑问：“若刘荆州为大将军。又置董骠骑于何地？”
共入后院精舍。便有人廊下相迎：“荆州别驾蒯越，拜见董骠骑，拜见执金吾。”
只是如刘表，汉室宗亲，名列“八俊”。时至本日，予取予求，毫不遮拦。置朝廷公卿于不顾。可想而知，又能置天子于何地。厚颜无耻，不知羞也。
“前将军，如何并督三州。”稳住心神，王斌又问。
董重心领神会：“刘荆州，恩威并著，招诱有方，万里清除、群民悦服。开经立学，爱民养士，安闲自保。据地千里，带甲十万，称雄荆江。若结为外应，你我无忧矣。陛下，亦无患矣。”
时刘表遣使奉贡? 拜为前将军，假节，封成武侯。许置长史、司马、处置中郎，拥开府辟掾之权。
堂内一时落针可闻。
饶是温润如玉，王斌亦不免色变：“先毋论，蓟王天生。交、扬、益三州，皆非刘荆州所治。别驾所求，何其闳大不经也。”益州牧刘焉，扬州牧袁术，交州牧袁绍。分属史侯并合肥侯。并不遵甄都天子。董侯又岂能将三州划归刘表治下，委以东南诸事。
若不迁回旧都。上公之争无解。王太师难言一家独大。此时，即便蓟王成心另立阿斗为帝。设身处地，曹氏父子，必据理力图。不与王太师苟同。
且与蓟王并肩。蓟王纵加黄钺，亦不敢轻言讨伐刘表。
王斌忽寒意心生。
王斌不置可否：“刘荆州，欲效蓟王乎？”
素知王斌乃热诚君子。又与董重皆为外戚同谋。因而蒯越实言相告：“求‘并督交、扬、益三州，委以东南，惟我主所裁’。”不料刘表竟狮子大开口。欲求独裁东南，交、扬、益三州之事。
故以此论。相较太师王允。太保曹嵩，才是独一死忠董侯之人。
一夜无话。
难忍锥心之痛，王斌不觉已泪流满面。
蒯越曾被大将军何进辟为东曹掾。与董重乃是旧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