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未见，甯姐姐可好？”刘备落座，先问操琴公子。
“夏馥安在？”
“水镜先生，曾应老友之邀，北上荥阳。与服虔，相见恨晚，促膝长谈。乃至服虔北投蓟国延期。后以此事，劈面扣问。水镜先生言，乃是受好友黄承彦之托。因而众皆觉得，黄承彦便是墨门钜子，亦是神上宗师。现在看来，乃是右国令，成心为之。”
暖阁位于将作馆主馆顶楼，皆用白琉璃并黄铜框架所造。乃出刘备救珊瑚妇人时，所用赤金琉璃罩。琉璃暖阁四时如春。阁内百花盛开，四时不谢。彷如一步入春，美轮美奂。又好似置出身外桃源，蓬莱瑶池普通，令人流连忘返。
孺子取来坐席。本欲放在主位，却被刘备制止。与夏馥劈面而坐。
刘备正欲起家，张机忽问：“少时，王上曾对甯儿言道，若相互敌对，可饶三次不死。不知然否。”
见主公抵近，顾不得很多。便有工匠，自发乘塔吊降下脚手架，膜拜道旁。恭迎主公佳耦。
碧水潺潺，花香鸟语。
丛丛脚手架后，人影幢幢，窃保私语。虽不知出何变故，然冲天杀气，彻骨极寒，感同身受。对岸水军大营，舟船摆列而出。挹娄庐士，强弓在握，神情庄严。与绣衣吏，一前一后，将馆众困于阵中。
音犹在耳，青衫公子已珠泪长流。
“小弟先行，妾，稍后便到。”公孙氏柔声道。
“臣等，拜见主公，拜见主母。”君臣之礼，一丝不苟。
“主公但有所问，老臣必有所答。”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熹平中，妖贼大起，三辅有骆曜。光和中，东方有张角，汉中有张修。骆曜教民‘缅匿法’，角为承平道，修为五斗米道。”三派，皆出天师道。
公道安闲民气。
绣衣吏乃蓟王亲信死士。顺阳卫，自幼相随，肝胆相照。拱卫王城，万勿轻动。今吕冲、魏袭二都尉，领顺阳卫倾巢而出。兵围将作馆，意欲何为？
“右国令免礼。”刘备与公孙氏，一前一后，走到树下。
“喏。”苏伯与一众匠宗、大匠宗，领命起家。火线带路不提。
也无怪一众墨者，心生恐忧。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血淋淋的先例，实在有太多。
余光一瞥，二人四目相对，绝世独立。
公然是天师道中人。如此便可说通，为何与承平道张角联手。一个称大贤能师，一个号神上宗师。换言之，天下大乱，皆与天师道相干。
“正如主公所言，岁不我与。本欲帮手主公，再有十载，可安天下。何如天不遂人愿。眼看朝气已绝，唯孤注一掷，令乾坤倒转。被主公窥破，亦是理所当然。”自桓帝以来，大汉天子倒行逆施，天怒人怨。右国令所言，乾坤倒转，便是意指，拨乱归正。负负得正，再续鼎祚。
“令君，诸位免礼。”刘备扶苏伯起家。见他老泪纵横，便了然于胸：“右国令安在。”
“统统如常。”刘备遂冲夏馥言道：“时至本日，右国令能实言相告否。”
刘备悄悄点头：“苏公且起家。孤此来，只为解心中未解之谜，非擅发兵器。火线带路吧。”
“但凭主公发落。”张机并无贰言。
张机再拜：“如此，老臣死而无憾。”
一曲结束。夏馥肃容下拜：“老臣，恭迎主公。”
“黄承彦又是何人？”刘备再问。
“好。”刘备悄悄点头，先行拜别。
沿曲廊一起行来，终在一株古木参天的蟠桃树下，见到了其间仆人。
“连害二帝，十恶不赦。”刘备已无疑问。
蓟王莫非也与先前那些君王一样，翻脸无情。欲置墨门于死地。
“恰是老臣。”夏馥，不，张机，又答。
若非如此。为何门前顺阳卫，各个杀气冲天。
“华大夫言，右国令病入膏肓，光阴无多。之以是急于求成，但是‘岁不我与’。”刘备诘问。
蓟王与王妃相伴入馆。
“然也。”刘备斩钉截铁。
“墨门钜子，但是右国令。”刘备又问。
“亦是墨门弟子。却非钜子。”张机再答。
“子治多年前便已亡故。老臣亲手葬于林虑山，正阳亭，草庐院中老松下。”
话说，墨门后辈，也是被杀怕了。即便一代明主如光武，天纵奇才如“木圣”张衡，墨门弟子亦不得重用。先前墨门明隐二宗，胜负未分。故蓟王重用匠墨，遂败仕墨。今大局已定，便要兔死狗烹乎？
青衫公子，盈盈下拜：“王上别来无恙乎。”
瞥了眼身边青衫公子，刘备言道：“前人圈地为牢。虽无锁链加身，亦甘心坐以待毙。右国令之事，干系严峻。当交由摆布国相会审，将作令苏伯列席。不知愿否。”
身后顺阳卫，已将各处入口团团围住。
不等入馆，将作令苏伯已领麾下匠宗、大匠宗等，馆中菁英，出馆相迎。
正如刘备所料。即便神上宗师罪在不赦，然绝大多数匠人，乃无罪之身。若不分青红皂白，悉数扑杀。于人于己，于国于家，皆是灾害。既为明主，断不成如此莽撞行事。
“老臣乃天师道二代嗣师，留侯（张良）十一世孙，张权。后改张机，字安子。”右国相答曰。
“恰是老臣之女。”张机三答。换言之，甯姐姐虽叫张甯，却非张角之女。难怪先前各种冲突。
刘备与嫡妻，立足聆听。
“夏公…人在琉璃暖阁，恭候主公，主母台端。临来时，夏公言道：‘恕老臣沉痾缠身，不能接驾’。”苏伯堕泪叩首。
“右国令姓甚名谁？”
“老臣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右国令当场认罪。
榻上老者，恰是右国令夏公。身侧操琴公子，似曾了解。恰是好久未见的，甯姐姐。
“甯儿替老父送主公。”
万千思路，滚滚江水。
“右国令保重。”刘备扶嫡妻，起家拜别。
“喏。”青衫公子起家相送。
“主公明见。”张机答曰：“时，四方杀局，已到紧急关头。为防节外生枝，故行障目之计。觅得先机。”
“甯姐姐但是右国令之女。”刘备三问。如前所说，家事亦国事。甯姐姐究竟姓不姓张，对刘备而言，相称首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