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时势崩坏，可比春秋时，“周郑反目（注①）”。
荀彧不答反问：“闻蓟王兴五帝之学。命儒宗郑公等，编辑《大百科全书》。少府可知，‘百科’二字，何所出？”
董侯高居主位。王允、吕布等，一众文武，摆列摆布。虽不比玉堂殿，制非常模。却也颇具气度。
二人弃车步行。
“曹兖州，今安在。”董侯又问。
“蓟王许如传闻，易县为京。立阿斗于甘泉宫。”吕布照实相告。
“乃百家之设也。”王斌焉能不知：“孟子曰：‘夫子之设科也，往者不追，来者不距（拒）。’便是此意。”
“猜想，蓟王必有计算。”吕布并未说破。平心而论，扶立何人即位，于蓟王别无分歧。正因对史侯、董侯，并无特别观感，亦忘我交可言。因而只需于家国天下，皆无益。何报酬帝，蓟王实不在乎。董卓废立，既成究竟。蓟王不肯，再兴事端。今董侯帝位难保，蓟王亦不会，大动兵戈。
“然也。”王允亦不坦白：“蓟王回书，擅言废立，取祸之道。老夫这便作罢。”
吊桥飞架，九堡横连。出瑶光殿，无需下山，便可抵官堡。
先前，大将军何打击打二宫，火烧云台。二宫太皇便曾迁入瑶光殿居住。今史侯变董侯，太皇远赴北国。瑶光殿内文武百官，亦多有分歧。今汉江河日下，更显光阴无多。
固然，此皆是吕布心机。究竟蓟王何所想，旁人皆不得而知。
“也好。”王斌咬牙应下。罢筵，遂车入函园，直抵二崤城，瑶光殿。
见王斌无语深思，荀彧又道：“两相疾恶，一线命悬。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言下之意。洛阳时势，乃“叔侄之争裹挟东西反目”。关东、关西，积怨已久。八关守军，关东关西，各占一半。多方拉拢之下，必投张济或袁绍。却无人，心向董侯。
只需于民无益，与国无益。何报酬帝，无足轻重。
“蓟王又当如何？”王允不置可否。
“臣，服从。”
“驻于上林苑。”王斌答曰。
王斌却心烦意乱，无从定夺：“文若所言，不无事理。然何去何从，又岂是我等臣下，能够定夺。”
粟市在东，上林位西。相隔洛阳九五雄城。看似摆布照应，互为犄角。实则自成一军，若即若离。曹孟德，果有贰心。
更有甚者。荀彧又道：“河北‘易县为京’，蓟王扶立麟子阿斗为帝之风传，‘甚嚣，且尘上矣’。”若叔侄之争，难以善终。蓟王干脆另起炉灶。扶立幼帝，亦是今汉常例。
吕布为左中郎将时，便曾保卫瑶光殿。时与女扮男装之安素了解，引出无数后事。城中草木，影象犹新。
王斌趋步入殿。将席间荀彧之言，娓娓道来。
不得不说。荀彧，才干高绝，慧眼独具。
“竟是上林。”不但董侯，殿中百官，皆大吃一惊。换言之，趁上林军倾巢而出，疏于防备之际。曹操出其不料，攻其不备。一举拿下上林。将营中粮草辎重，悉数据为己有。如此，即便不依靠袁绍所据粟市粮仓，亦足可自养。
少顷。见无人发声，董侯遂问：“太师觉得如何？”
引百官沉思。
“曹孟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焉知忠于汉室，非贼臣乎。”王允答曰。毕竟民气难测。如果下一个董卓，又当如何。刚出虎口，又入狼窝。悔不及也。
王斌又问：“蓟王既已出兵，又岂坐视叔侄之争，危及鼎祚。”
董侯悄悄点头：“不成尽信，亦不成不信。”
“太师既问。布，自当实言。”吕布答曰：“张济等人，既暗投史侯。大将军董重，已不敷为虑。不日，洛阳八关以内，当集合兵卒二十万。此中东西参半。京西四关，心向关东。京东三关，心向史侯。却无人奉天子。所谓二虎相争，必有死伤。叔侄二人，断难善终。毕竟汉室之争。便是蓟王，亦不便裹挟此中。兵祸一起，恐难清算。不管孰胜孰败，为承大统，必逼天子禅位。”
王斌神情窜改，荀彧历历在目：“如少府所知。洛阳周遭，群雄窥测。关东皆奉合肥侯为主。袁绍等人此来，为求正统，必迫陛下禅位，乃其一也。西凉将校，张济、李傕等，为求自保转投弘农王门下，再难为陛下所用，乃其二也。今关东、关西，共据八关，二十万兵卒，各为其主，陛下已成孤家寡人，乃其三也。”
叔侄二人，裹挟关东、关西，二十万雄师。为救洛阳百姓，续大汉社稷。二人若能相安无事，蓟王亦乐见其成。
“陛下明见。”百官下拜。
此时，王允已有定计：“迁都可行。”
王斌此言，荀彧亦不例外：“何不奉告太师并车骑将军劈面。”
不其侯伏完奏曰：“曹孟德亦出关东，素与二袁交厚。且俸合肥侯为主久矣。焉知此中无诈。不成不防。”
“天子亦被（蓟王）弃也。”王允一声长叹。
吕布一愣：“太师何意？”
“太师何出此言。”王允心机百变，吕布猝不及防。
“然也。”荀彧欣然点头，乎话锋一转：“孟子亦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蓟王立大儒学，焉能不知轻重。”
“太师当知，天子乃董卓所立。”见四下无人，吕布遂私语相问：“闻太师先前，欲行拨乱归正。故遣使张种安抚山东时，首选蓟国。不知然否。”
王允问道：“王斌之言，奉先觉得如何。”
“入兖州，立新都。”下认识，轻声复述。王斌神采，可想而知。迁都二字，兹事体大。身为天子，岂能弃社稷宗庙于不顾，远走他乡。
十里函园，悬楼九坂。朝中百官，多已搬家。余下暂居官堡，蓟国邸。王允、吕布，家小皆得以保全。亦是不幸之幸。
“烦劳少府，多与曹兖州交通。”董侯言道。
思前想后。王允忽立足：“曹孟德，或可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