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安在?”阳翟令忽问。先前已知,县丞随前任县令弃官而去。

“见过宋上使。”

便有一将,打马近前:“某乃黄巾渠帅黄邵是也。”

又闻阳翟令,命人补葺城中避祸人家空置宅院,清理废墟圈建流民营地;重修城内虎帐、城外烽堠。费钱如流水。满城高低,皆为差遣。竞相驰驱,忙得不亦乐乎。

见明庭与黄邵,把臂同业,共入城中。城头一时鸦雀无声。屡败官兵豪强,神出鬼没,杀人如麻。撒豆成兵,来去如风。只需看上一眼便魂飞魄散的妖贼黄邵,就这么……降了?

“有何不成?”明庭明知故问。

“车内坐榻,下有一匣。且与我取来。”

把把薪足火旺。

阳翟百姓,关门闭户,各自窃保私语,又惊又俱,亦喜亦忧。

“诸位衣食何来?”阳翟令又问。

“所为何来?”见兵卒惊惧骚动,明庭又问。

再看匣中,足有充裕。

堂内大小贼酋,纷繁号令:“一绮襦纨袴后辈,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如同儿戏,有何惧哉!”

县尉大惊通报。

又过旬日。这日凌晨,便有乌压压的人群,拖家带口,围满城下。不下十万之众。

县尉不疑有他。倍加谨慎,翻开手匣。偷眼一看,心头一颤。神采更加恭敬。

车入官舍,明庭当众宣读敕令。赦免黄邵之罪,拜为阳翟县丞,兼领长公主洗马。一万黄巾宿贼,悉数留用。

四目相对,统统尽在不言中。

属吏顺次上前,抢先恐后,取走五倍半年薪俸。

“明庭不成!”阳翟功曹、主簿等人,已闻讯赶来。

闻此言,一众属吏暗自感喟。公然是贵公子一枚。取件私物,主子便可。何必使唤四百石县尉。

“不成。若不见我,(黄)邵必生疑。”明庭笑道:“翻开城门。”

“喏!”便在世人面面相觑时,县尉已抱拳应诺。半年薪俸,五倍补齐。如此权贵,何必见疑。

“这……”世人顿时无语。

以阳翟令,兼长公主家令,何必多言。

“谨遵神师号令,率众归降‘宗王’。”黄邵再拜。

“卑贱在。”阳翟县尉,起家答话。

阳翟令言道:“岁末将至,天寒地冻。待雪大封山,为时晚矣。传令:凡有贼寇下山,既往不咎。悬扁市中街巷,张榜城门亭舍。务必,人尽皆知。”

“喏!”县尉安敢游移。

“卑贱,服从。”

见明庭情意已决,世人仍苦劝:“明庭贵胄之躯,岂能切身涉险。不如,让我等代庖。”

话说。阳翟令竟不住官舍。车入长公主行宫。翌日方知,新任阳翟令,还身兼长公主家令。

三通鼓罢,阳翟令登临角楼,俯瞰城下:“何人围城?”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又说“香饵之下,必有悬鱼;重赏之下,必有死士”。古往今来,无往倒霉。天南海北,无一例外。

待看清来人边幅,黄邵一起担忧落地。

“粮谷乃是向城中商肆赊来。不敢坦白明庭,我等已有半年,未曾领食薪俸。”功曹躬身答曰。

明庭此来,既不为刮地三尺。城中豪商巨富,顿时放心。凡有所出,必有所应。好一个政通人和,局面大好。

“喏!”黄邵一时唏嘘不已。山中光阴,寒暑自知。

城内虎帐,整日磨刀霍霍,杀声震天。

蓟国券钞,虽皆出将作馆。然宋奇所携,并非私印,乃右国令多年食俸积余。蓟国行高薪养廉。类比右丞贾诩,右国令一年千万薪俸。悠悠十余载,可想而知。

“我等……我等……”家中无米下锅久已,功曹一声感喟:“多谢明庭怜恤之义。”遂带头取出九十张千角券钞。阳翟乃大县,功曹、丞尉等,皆秩四百石俸。月谷五十斛,年六百石。折钱十八万。半年俸禄,恰好九万五铢钱。然,明庭所发,倒是五兑一之蓟国大钱。

“速速落桥!”县尉咬牙发令。

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

斯须,县尉回。将一漆木手匣,双手奉上。

“见过黄渠帅。”

俯瞰城下,老弱妇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明庭问道:“如果诈降,何必带上家小。”

“喏!”县尉略显游移,却不敢违逆。

阳翟令,如沐东风:“阳翟乃长公主汤邑。食俸多寡事小。然被贼人所害,百姓生灵涂炭,长公主颜面无存,兹事体大。奉长公主口谕:荡平贼寇,保境安民。”

又过数日,便有南阳兵甲车队,源源不竭运抵县中。

匣中厚厚一沓,恰是蓟国千角券钞。怕是稀有百上千张。

必是洛阳权贵。

“特来归降。”黄邵答曰。

便有耳目将动静送出城外坞堡。宗贼豪强,嗤鼻一笑:“五陵公子,涉世未深。觉得黄巾贼人,如家奴苍头,任其差遣。单凭一道敕令,便可招降宿贼黄邵。痴心妄图!”

功曹、主簿等门部属吏,趋步近前。抬眼一看,神采与县尉如出一辙。

明庭却神态自如:“兵卒登城,擂鼓三通。待我亲去问话。”

薪俸在手,士气高涨。

县尉粗声一笑:“诸君且随我,城下相迎。”

又据县尉回想。那日登车取钱,只见坐榻之下,摆满漆木钱匣。世人闻之,无不咋舌。

阳翟令又取铜钥,递给县尉,示其开锁。

所出,皆是蓟国千角券钞,当真富可敌国。

待十万黄巾,拖家带口,列队入城。病患暂入流民营地,各家分批安设于空宅以内。一万黄巾精卒,最后入驻城北大营,以备整编。满城寂然。

吊桥隆隆落下,城门缓缓开启。便有一人,轻身出城。过河与黄邵相见。

目送县尉大步而出,众属吏一时神采各别。

城中豪商大略计算。不出旬日,明庭已豪掷百万大钱。诚如其所言,此来不为税赋,只为挽回颜面。

“同去,同去。”黄邵单身入城,又岂是诈降。

“谨遵神师号令,特来恭候渠帅台端。”宋奇回拜:“且与我入城吧。”

“贼人既来,我当亲出,以示热诚。”实足贵公子做派。

“诸位自便。”阳翟令,表示世人上前。

特别举手投足,一身贵气,绝非平凡人家可比。便是城内豪强巨富,亦自惭形秽。必是洛阳贵胄无疑。许还与天家沾亲带故,亦未可知也。

“城下黄巾贼寇,不下十万之众。若阴怀不轨,诈降攻城。一旦放入,万事休矣。”主簿亦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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