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沐焦急起来，他扳着韩夫人的肩膀，几近要哭出来：“母亲，你说，你说，他是不是姓韩？”
太夫人却像是没闻声他们这番说话，一步步缓缓走到韩夫人身边，居高临下地问道：“他们说甚么，我不必信，只因大家都藏着私心。我只问你，你生的这个儿子到底是谁的种？如果我儿的，我就出面保了你，九郎他们再如何说也没用！”
他虽不夺目，可也算不得痴傻。本日恰是剑拔弩张之时，裴敏中面对太夫人的“违逆不孝”的指责，固然没说出来个子丑寅卯，可他一向是不温不火、不慌不忙的态度，这就申明裴敏中手里有叫他放心的底牌。
“那三伯父的意义呢？”裴敏中好整以暇地问道。
裴敏中恭敬地答道：“吴钦的身份，祖母派人去赣州一问便知。至于他与韩氏的私交，我院子里的痴丫头可为人证。但是，孤证不立，祖母可遣人鞠问韩氏贴身的丫环，特别是从赣州陪嫁来的，当会有所收成。”
“至于十一弟是否裴家血脉，孙儿私觉得他与吴钦的边幅便是明证。为求稳妥，滴血验亲也可。叔祖父，您觉得如何？”裴敏中话锋一转，问起了三老太爷。
“韩氏与他有私，裴沐长得又像他，不是野种又是甚么？九郎不必再验了，趁本日族里亲眷都在，拿出来个章程，措置了他们就是了。”
太夫大家老目炫，只感觉正堂当中站着一个似是犯人模样的人，却不明白敬爱的孙子为何如许焦急。
裴敏中一席话说得在场诸人个个呆若木鸡，旋即又如冷水滴进热油中，刹时爆炸开来。
三老太爷踢了儿子一脚，勉强挤出来个笑容向裴敏中道：“九郎你办事一贯稳妥，验与不验，都，都行。”
三老太爷靠在椅背上，重重地喘着粗气。本日之究竟在出乎他的料想，本觉得只是帮太夫人从裴敏中手里要出来产业，谁知竟然扯出了如许大的一桩丑事。
“从那以后，吴钦再没有回过赣州。起先还偶有手札回籍，再今后便杳无音信。他母亲给他定下的未婚妻，等他比及二十二岁，不得已才嫁与别人。但是年事这般大的女子，即便德言容工俱佳，也只好嫁与年长二十不足的鳏夫，给人做填房，给一堆孩子做继母！”
裴沐怔怔地听着这统统，一颗心却在狠恶地翻滚，叫他周身都颤抖起来。
“沐儿你起来，好好说话，细心失了端方叫人笑话！”
裴敏中望着太夫人的背影，感觉她一刹时老了很多，常日挺直的脊梁也塌下去很多。他敛了敛心神，恭敬地应了声“是”。
事到现在，三老爷也知狡赖也没有效了，太夫人已然信了八分。倒不如眼头亮些，卖裴敏中个好。想起来他方才似笑非笑的威胁，三老爷不由感觉不寒而栗。
韩夫人的身材缩成一团，瑟缩地遁藏着太夫人的目光。她故意说裴沐是先夫的儿子，可连日来惊惧忧思，方才又看到遍尝痛苦的师兄，昔日巧舌如簧的本领早已不见了。
太夫人等了半晌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便拄起拐杖，扶着丫环行动阑珊地朝后门走去。将近走过上首摆着的丈高的紫檀屏风时，她停下脚步，背对着世人，声音怠倦地说道：“九郎，你是国公府的世子，国法家规你比我懂，记得还你四伯父一个公道就是了。”
可三老爷倒是合眼高坐，看似在闭目养神，紧紧抿起的嘴角却出售了他。
裴敏中见状，忙伸手搀扶着她。太夫人却甩开手，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九郎，你可有证据？”
“我在问你话，你哭甚么！”裴沐暴怒道。
“吴钦，亏你还是饱读圣贤书的秀才，你如许毁人生涯，不感觉惭愧吗？韩氏，你已为人妇，不但与人苟合，让金陵裴氏蒙羞，更有妄图繁华，混合裴氏血脉的罪孽！你如许的人，每年在祠堂对着裴氏先祖的牌位，不感觉知己受谴吗？！”
太夫人只感觉气血倒流，两脚如同踩在了棉花上。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却还是感觉呼吸不上来。
裴敏中深吸一口气，怜悯地看了一眼不明就里的太夫人。粉饰在旧事上的面具就要被揭开，当本相赤裸裸地闪现在面前，也不知这位饱经风霜、刁悍了一辈子的老太太受不受得住。
他见裴敏中问本身，嘴唇翕合却说不出来甚么。他赶紧转头去看三老爷，但愿这个一贯得力的宗子能给本身拿个主张。
太夫人固然目炫，倒还不聋。“与人苟合”、“混合血脉”八个字如同重锤击在她的心口。她拄着龙头拐颤颤巍巍地走到吴钦跟前，刚看了一眼，吴钦眉心的那颗红痣便如烈火般灼痛了她的眼睛。
韩夫人听到这话，旧事仿佛如烟云般从面前飘过。那是她结婚的第二年，结婚时她也做了与吴钦一刀两断的筹算，想着好好与成国公世子过日子，谁曾想所嫁之人竟如此不堪。
肉痛之余，她非常思念隽秀文气的师兄，因而一封信将他从赣州招到了金陵。
这个男人若真的是韩家人，裴敏中此时带他上来能做甚么？且他为何是一身囚徒打扮？
“可吴钦中秀才后第三年，就分开了赣州，那一年是元和五年。”裴敏中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瘫坐在地的韩夫人。
韩夫人遁藏着儿子的眼神，只是不开口地说：“我不认得，我不认得他！”
他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十一弟，这位先生姓吴，单名一个钦字，江犭西赣州人，元和三年的秀才，还是那年府试的案首。若说与你娘家的干系么，他从九岁起就在你外祖父的书院读书，曾是你外祖父非常对劲的门生。”
裴沐心中升起来一个可骇的动机，他闭上眼睛定了定神，想也不敢去想。他快步走到韩夫人身边，蹲下身问道：“母亲，此人你可认得？他是不是外祖家的甚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