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头有些希奇,“你认得我?”
“咋不能不喝?小程子,你这是不懂汉国的端方,大爷教你如何逃酒——他拿刀出来,你得从速接住,然後往胳膊啊,肩膀啊,大腿啊,扎一刀。下刀随便点,别比划,一刀下去,千万别试深浅,要装得跟常常扎一样。”
程宗扬很想说:五陵少年不是都被你毒死了吗?但看到老头对劲的模样,实在不忍心在这会儿揭他的伤疤,打他的老脸,只道:“啧啧……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吟诗呢。”
“刚才脚步声你早就闻声了吧?”程宗扬冷冷道:“是不是想着让姓薛的一头闯出去,好惹得我生机,叫大师恶斗一场,替你撤除仇家?”
程宗扬有气有力地啐了口吐沫,“幹!十七八个少年轮着劝酒,你要敢推让一声,人家拨出尖刀就往本身胳膊上扎个洞——扎得不敷深还要重扎——我能不喝吗?”
程宗扬一脸不晓得甚么神采地看着朱老头,“故乡伙,你还真混过游侠?不是吹牛啊?”
程宗扬没好气地说道:“我这还光着呢,喝个屁!戒酒了!”
“你都做了还说不敢?毒如蛇,狡如狐——真有你的,都敢算计到主子头上了,另有甚么你们不敢做的?”程宗扬嘲笑道:“也就你紫妈妈艺高人胆小,能清算住你们几个妖妇了。”
“戒啥酒啊?男人不喝酒,不如一条狗。快着点啊,给你留着位呢。”朱老头背动手,踢踢蹋蹋前去赴宴。
小紫站在阶上,星眸微微闪亮,她看了程宗扬一眼,然後朝屋後的暗处叮咛道:“惊奴,你先奉侍老爷泄泄火,然後送老爷去赴宴。”
朱老头道:“我这模样可变了很多,你还能认出我当年的模样?是不是学过甚么辨人的神通?”
剩下程宗扬和罂粟女各自拿着衣服留在柴房里。在程宗扬目光的逼视下,罂粟女身子渐渐矮了下去,像婢奴一样伏在庞杂的麦秸堆中,她勉强暴露一丝奉迎的笑容,轻声道:“老爷,奴婢……来奉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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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某少时曾跟随过田仲大哥。当年前辈与洛下群侠纵横五陵,田仲大哥对前辈推许备至,鄙人对前辈的风采也敬慕已久。”
柴间里鸦雀无声,薛豪呆呆看着朱老头,半晌後俄然觉悟过来,有些手足无措地想要抱拳,刚抬起手,又感觉还是叩首更合适,因而连男儿膝下有黄金的古训也抛到脑後,当即屈膝拜倒,双手抱拳,又惊又喜地说道:“竟然是前辈?”
薛豪与田仲友情明显非同普通,闻言眼圈顿时红了,他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後大笑道:“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命考!薛某能活到本日,已经比田仲大哥多活了快二十年,此生足矣!”
薛豪抢先带路,一边叫来家仆翻开酒窖,将美酒尽数取来。
薛豪忍不住道:“当日前辈俄然分开,鄙人听田仲大哥说,前辈是去了未央宫,受封为阳武侯……”
“不瞒前辈,鄙人确切有辨人之术。但并非神通,而是靠的眼力。”薛豪解释道:“人面虽有窜改,但骨相难以更易。何况实在是当年前辈仗剑风骚的英姿令人难忘,鄙人数十年来常常思之,觉得此生再难相见,引觉得恨。”
“吹死你吧。”程宗扬还很想问问阳武侯是如何回事,但瞧着老头儿就是不想说的模样,终究没有开口。
罂粟女声音颤抖起来,“奴婢不敢……”
“哈哈,你这个小娃娃,嘴巴倒是会说。”
小紫的声音传来,“好了。我来惩罚她吧。”
?”
晨光下的宛洛道风影如画,程宗扬的行动倒是大煞风景。
朱老头吹着鬍子道:“大爷举过秀才,你觉得是假的?”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朱老头俄然提声吟道:“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罂粟女浑身颤栗,透暴露非常惧意,“奴婢知错了,求主子惩罚……”
“哇……喔——呃!哇哇……”
朱老头从席间出来还带了壶酒,一阙吟罢,举壶痛饮,如同长鲸吸水,痛快之极。固然还是破衣烂衫,却显得神采飞扬,瞬息之间将一壶酒喝了大半。他把酒壶递给薛豪,笑道:“人生如朝露,不如饮美酒!”
薛豪也是绿林中打滚的人物,立即转过话题,“一晃四十余年,当年洛下的五陵少年早已风骚雲散,田仲大哥也归天多年,没想到薛某还能见到前辈。”
朱老头猛咳两声,“不说了不说了。”
一贯敢与耗子争鄙陋的故乡伙仿佛被那句“人生非金石”打动,腰背渐渐挺直。
朱老头也不含混,“可贵赶上故交,走!”
朱老头感慨道:“谁说不是呢。田仲啊……唉,他也死了这么多年了。”
罂粟女颤栗的身子顿时僵住,然後低头道:“是,妈妈……”
薛豪接到酒壶,一口气喝乾,然後把空壶掼到一旁,笑道:“痛快!敝庄有美酒千斛,请前辈到堂上痛饮,本日不醉无归!”
朱老头哼了一声,下巴翘得高高的。
朱老头拍了拍後脑勺,“本来你是阿谁姓薛的小娃娃,哎哟哟,一晃这么些年,你都长这么大了。”
朱老头刚矜持了两分钟,立即又暴露鄙陋的脸孔,眉飞色舞地说道:“小程子,有好酒啊,你来不来?”
朱老头一脸痛心肠说道:“小程子,大爷死命拦着不让你喝,你还非要灌那么多黄汤。瞧瞧!瞧瞧!黄胆都吐出来了吧?”
程宗扬从马车里伸出头来,伸直喉咙,一阵呕心沥血地狂吐。
年逾五旬的薛豪有些难堪的笑了笑。
程宗扬没理睬他的瞎扯。昨晚薛豪大摆酒宴,一向喝到天快亮方才告终。一番痛饮,几近统统人都酩酊酣醉。薛豪在宛洛道上很有侠名,为人甚是磊落。罂粟女的事,薛豪在获得程宗扬的包管不会放纵她再出来害人之後,与他碰了三碗酒,看在老头儿的面子上一笑而过,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