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身观其眉间神态,很有此意,不然日前也不会告病。”

一片阴雲从天涯涌来,阳光变得暗淡。秋风卷起枝梢飘零的落叶,从汉白玉砌成的宏伟阙楼间穿过,超出林立着虎贲甲士的城楼,飞入巍峨而森严的宫禁。

“诺。天子见董宣血流满面,怒容稍解,转而命董宣向湖阳君叩首赔罪,董宣不从。天子让甲士按着董宣的脑袋往下磕,可董宣两手据地,硬着脖子,四周的甲士一起去按,也没把他的脖子按下来。”

中年妇人道:“这也是老天有眼,娘娘终因而苦尽甘来。想想当年的日子,让那些贱人舔奴婢的脚指都不解气。”

庞大的宫殿群落被乌雲的暗影覆盖,沉寂得仿佛甜睡。落叶打着转落入後宫一道不见天日的暗巷,在朱红色的宫墙间飞舞半晌,然後越太高墙,从一座绘制着白虎的高楼旁滑过,落在一条笔挺的御道上。

半晌,帘内冷冷道:“很好。你去吧。”

白髮老妇道:“说来,襄邑侯也该晋位了。”

中年妇人奉了盏茶汤,“那日太后斥责得狠了,襄邑侯固然听话,可也是要面子的,这几天都躲着太后呢。”

“到底还是要靠娘家人啊……”太后摇了点头,自失的一笑,然後对中间的女医道:“你阿谁弟弟呢?”

“十万钱——但是五十枚金铢呢。天子好大的手笔。”

“呯!”珠帘内,一隻镶着金线的玄色衣袖拂过,将案上一隻羊脂玉瓶砸得粉碎。

小黄门紧紧闭着嘴巴。

年青的妇人给太后盘好髮髻,一边道:“幸亏娘娘吉人天相,自家扶养的太子终究即位做了天子。”

帘後一片沉寂,小黄门屏住呼吸,额头的盗汗一滴滴滴下来。

一股长风袭来,落叶随风而起,在秋风的裹挟下掠太重重宫禁,迎着一座庞大的宫殿飞去。那座宫殿坐落在两丈高的台陛上,富丽得如同梦幻。落叶沿着长长的台阶疾飞而起,最後撞在一道竹帘上。

小黄门偷偷咽了口吐沫,“董宣说:’陛下秉政,汉室复兴,本日以一豪奴而杀良臣,何故治天下?臣一介鄙夫,不敢污御前金锤,有伤天子圣德,愿请他杀!’说完就纵身朝柱上撞去……”

“诺。”伏在地上的小黄门深深低下头,“湖阳君入宫後,天子立即召来董宣。责问他冲撞湖阳君车驾,杀死湖阳君驭手诸事。董宣当庭答允。天子大怒,命甲士取金锤击杀董宣。董宣说……”

“还不是阿谁贱人。”太后冷冰冰道:“早知如此,哀产业初就不该允她入宫。”

长近四十丈的大殿空旷非常,站在一端,几近看不到别的一端景象。殿内需求三人才气合抱的巨柱涂满银粉,上面用金箔贴出雲龙飞凤的图案。一名小黄门伏身跪在柱下,身形纤细得仿佛一隻蝼蚁。

“接着说!”

小黄门伏身贴地,像隻蚂蚁一样悄无声气地向後退去。

珠帘内立着几名女子,一名鬓角现出白髮的老妇淡淡道:“天子大了,有本身的主张也是该当的,太后何必起火?”

“等湖阳君一走,天子让人从库中取钱三十万,命令赏赐给方才……方才那位刚强令。”</p??”

“那些废料甲士,留他们何用!”帘後声音嘲笑道:“天子想必不舍得杀他了吧?”

一个森冷的声音道:“再说一遍。”

太后颦了颦眉,想发怒,最後无法地叹了口气,“他还没有进宫么?”

“……没有。”

世人谈笑几句,太后冷厉的神情温和了很多,她起家在空旷的大殿内徐行走着,一边道:“天子翅膀硬了,他情愿飞,哀家也不能拦着。”

“天子说,董宣杀贼固然无罪,但冲撞湖阳君车驾有过,当罚钱十万,以解湖阳君之怒。”

“宫里的绝色还少吗?”白髮妇人道:“先帝御前,当年便有多少绝色?现在不都乖乖在宫禁中等死吗?”

一名年青的妇人跪在榻上,一边给太后梳理长髮,一边笑道:“这都是太后的恩德,不然先帝殡天时,太后一道圣旨,让她们殉葬便也罢了。”

“不管是不是亲生,太后终归是太后。”白髮老妇道:“天子生母一家已经没有人了,他不倚仗太后,还能倚仗谁呢?倒是天子已经年逾二十,至今还没有子嗣。万一……”

“後来呢?”

小黄门打了个颤抖,赶紧道:“诺——天子打发了董宣,又安抚了湖阳君几句,湖阳君无法之下,只能谢恩辞职。”

帘後一个挖苦的声音道:“没死吗?”

中年妇人道:“殉葬岂不便宜了她们?老侯爷当年过世得早,你没见过宫里那些贱人的嘴脸,一个个都盯着皇后的位置,又是巫蛊,又是勾陷,只想把娘娘咒死,要不就是把娘娘打发到永巷里去。”

“天子到底是年青,轻易被美色所惑。”後面一名身材苗条的中年妇人道:“话说返来,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有几分姿色,连奴婢见了,也感觉冷傲呢。”

一个穿戴玄色宫服的美人坐在榻上,长髮瀑布般披垂下来,她边幅不过三十许人,姣好的蛾眉微微挑起,玉容脂粉不施,固然冷酷得好像冰雪,仍掩不住逼人的美色。她一双凤目冷冷望着殿角未熄的宫灯,眼底却透暴露一丝伤感。

“诺。”那年青的女子应了一声。

太后停下脚步,半晌後道:“霍子孟是朝中柱石,现在既然得病……义姁,你乃哀家身边的女医,该去看望一番。”

老妇道:“天子毕竟年青,太后总不能让他独个儿单飞,毕竟要给天子找几个信得过的帮手。老身见大司马似有退意……”

太后叹道:“让他进宫吧。”

“先帝生有三子,骜儿生母早逝,哀家唯恐其短命,接入宫中扶养,二十年来视如己出,为了他的帝位费经心机——”她无言很久,最後低叹道:“毕竟不是亲生的啊……”

“是吗?”

“董宣好硬的脑袋——接着说!”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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