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悄悄展开眼睛，说：“如何醒了？”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认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他紧抱着我，只一面唤：“莫离……莫离。”
菩提萨埵婆耶，
要他！要他来狠狠地占有！——
灰色的僧袍仓促褪落，我们肌肤相触，欲望相亲。他的手，他的唇，似妖魔般猖獗伸展的藤，在我的身材上残虐地发展，快速地裹缠。
大悲以后突然大喜。身材却没法及时反应，我一头扑到他怀中，放声大哭。
目送别人分开的人，老是更加哀痛的阿谁。因为他走的时候，身后连跟随的目光都没有。只要被遗落一地的苦楚。
窗外哗哗的雨声将我们同这个天下隔开。哪怕就一夜吧，哪怕只要这一夜，都能暖和而后寥寂惨白的人生。
欲海翻滚，因为绝望而格外怒涛彭湃。
南无、阿唎耶，
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
寺中三五个和尚与世无争，只顾济世，不问来路。问明来意，便带我们到一间客房，能够歇息一夜。还供应了洁净的衣物和药品。
我摇点头。
只见他走到一处树下，那树下有一尊等人高男人玉像，无瑕剔透，灵气环抱。
雨水流入口中，如甘露芳苦涩润。浅尝辄止，只为让他开口。
凉的月光从窗格间洒出去，银雾普通的光。
我踮起脚以唇堵住他上面的话。
那声音如玉石叩磬，直入心底。
我仰起脸，脸上滚烫：“我传闻你伤重，存亡不明……”
他又说：“若你一夜不归，黑獭他……”
教会我欲望。
他一愣，随即抱紧我，说：“你真是傻。我有甚么值得！我有太多的错处对不起你，一想到你，内心就被凌剐一样疼。”
这伤任在那里，都是不要紧的。但是在他的身上，就是在我的心头。
我软软靠在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这声音熟谙而又陌生，再过几亿年，都能让我怦然心动。
我昂首看他。他仍然以那样的姿式抱着我，闭着眼睛，似已睡去。月光照在他的脸上，如初雪般干净。他的刻薄的胸膛近在天涯。这不是梦——
沉湎。溺亡。
婆卢羯帝烁钵罗耶，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
我惊魂不决。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
“铛——铛——”
“如愿……”我伸手抱紧他，“如愿。我恨过你，直到现在都恨你。但是这恨，却没法消抹我爱你。”
因我男装，和尚并未发觉——或发觉了，也感觉无甚辨别。佛门中人，眼中可有男女之别？
那老是冗长煎熬的夜，如何遇见他，就如此长久不堪，仿佛仓促一眨眼。
我漫无目标地走着，俄然见到前面不远处有一形伟巨人，面孔年青俊美，头戴宝冠，身披璎珞，手持金刚杵。
大悲咒。欲生多么佛土，随愿皆得往生。永离障难。离统统诸怖畏。
呀，我往下一看，这四方山竟是在天上的！
六合间只剩下这一个声音在反响。
失而复得，哪怕只是一夜，也弥足贵重。明日就算死了，又如何？
我哀哀举目看向他：“公子别赶我走。”
楼高望不见，尽日雕栏头。
西洲在那边？两桨桥头渡。
他是我最后的、唯一的男人啊。
我帮他将铠甲和衣服换下，重新敷上药扎了伤处，穿上灰色的僧袍。
恨？或许我恨过他。在落空孩子的时候，我刻骨地恨他。我把这没法消抹的伤害归咎于他的弊端，咬牙切齿，在内心将他生生推得很远——
一刹时，四方山，四宝，巨人，云海，十足消逝不见。四周重又堕入一片暗中的死寂。
我甚么都看不清了。如绝境逢生，惶然不敢信赖。
他的身上燃起火，蓝绿的火苗如从八热天国深处冲出，一簇簇腾蹿，舔舐着我，贪婪而傲慢，旁若无人。
而他，想必更哀痛吧。
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
他一手抱着我，说：“我方才听他们说，有个奇特的人在四周找我。你如何了？”
我低着头，双手撑着他的胸膛。
身材的巴望，心灵的巴望。巴望！巴望！
我们蓦地愣住。统统的欲望升腾到最顶端，浓烟滚滚，正成冲天之势，却又瞬息间烟消云散。
那巨人正在抚玩那玉像，俄然间神采一变，俄而大怒，拈指似是念咒，瞬息，那玉像直直掉落半空，直下凡尘——
天就要亮了。时候无多。
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雕栏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我吻着他，巴望着他。我的爱，我的灵魂，我的身材都在呼喊他。庞大的欲望在体内尖啸着，号令着，左突右撞——
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
但是比梦更令民气碎。这胸膛已不属于我。
窗外云翳仓促挡住明月。大地堕入黑沉如墨泼染。
我的长发披垂，落在他的胸口肩头，如一床玄色的薄衾。香气笼人，迷离欲醉。
置莲怀袖中，莲心完整红。
两滴眼泪无声落下，滴在他壮硕的胸膛上。
我摸着他那灰色僧袍的衣衿，说：“不能再睡了。一睡到天亮，又要别离。”
他细细抚着我散开的长发：“唱首歌给我听吧。”
我扑在他怀中，泫然欲泣：“公子……不要让我走。我还是公子的人……”
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
天涯已现红光。万般不舍，也终到分离。
我仓促结一根细辫发，一刀绞下。取红绳捆好，找了针线，仓促缝进他的衣衿内侧。
我抬眼看着窗外那轮明月，悄悄唱：
南无、喝罗怛那哆罗夜耶，
这是那里？如登瑶池。
但是同爱比拟，恨算得了甚么？哪怕最刻骨的恨，都抵不上最轻浅的爱。一念爱生，便是春拂大地，死物复苏。
啊，天要亮了。
他一手紧抱住我，大口地喘气，浑身沁出精密的汗珠。唇在我的身材上逡巡，身下左突右撞寻觅前程。正要进入——
那庙颇小，小门，小院，斗室舍，小佛像。但是佛像纯洁，供案整齐。木鱼，钟磬，香炉，鲜花，一丝不苟。战乱中一隅净地，彻夜，且在这里躲开人间吧。
我展开眼，面前一片云遮雾绕，不知身在那边。我四周走动，望不见一小我。心中竟也不慌。俄而浓雾散去，发明本身竟身在一处山顶。那山方形，四周由四宝所成，外有七山七海环绕。山中香木富强，薄雾环绕，天空中飞着无数不着名的奇特鸟类，相和而鸣。
他寂静很久，低头轻吻我的额头，喃喃念叨：“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莫离，当时候，你恨过我吗？”
“如愿……我……爱……”
日暮伯劳飞，风吹乌臼树。
我抬起眼四下一看，暴雨让夜幕降得格外早。四周空荡荡没有人。谁可来帮手？
摩诃萨埵婆耶……
巴望着现在能够拉得很长，长到平生一世，不，三生六世。长到无边无止，超越时候的鸿沟。没有其他。
“宇文泰不好吗？他对你不好吗？”
他将我送至寺门口，轻声说：“你去吧。我看着你走。”
他紧闭着双眼，手紧揽住我的腰，颤抖着，指甲几近掐进肉里。
啊，寺里的钟声响了。已是拂晓时分。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我吻着他，舐过他的身材。如一条蛇，缠住他，愈缠愈紧。
这是谁？仿佛佛经画上的人物。好似有些面善，应在庙里见过。但是谁呢？
胸前的护心镜被雨水冲得锃亮。照出我狼狈不堪的脸。而因见他无恙，这狼狈的脸上浮出的欢乐，竟是那般美艳。
俄然惊醒。窗外雨声已歇，云雾散去，只一轮明月高悬天涯。
仓促想起方才找医馆的时候，见到城中有一间小寺庙，或可居住。
内里模糊传来了僧侣们诵念早课的声音。
他教会我爱情，教会我思念，教会我痛苦，也——
“如愿……”我抱着那衣服泪如雨下，“我永久同你在一起。”
满脸雨水残虐，我几近睁不开眼。但是我瞥见他了。
他将我的头摁进怀中，说：“胡说。我死了你该如何办？我不会死。”一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似为了让我更看清，他抬了抬那只吊着的胳膊：“只是左臂中了一箭。流矢罢了，你看，不深，不重。放心。”
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
他柔着声音安抚：“不要紧的。这点伤……”
凌晨寒凉。我缩着双肩，在他的目光平分开，哀痛得不敢转头去看。
我低头一看，才见那臂上绑着的白布已经渗入雨水，洇开一片浅红。
他站在我身后，左胳膊吊着，受了伤。还穿戴明光甲，头上未戴兜鍪，雨水浇湿了他的头发，顺着他的脸颊一道道流下来——
我的巴望在身材里腾起一簇火苗，那火苗刹时喷薄而起，愈烧愈烈，终成燎原。
我回过甚。
俄然脚下一空，竟无所凭托，我也直直掉了下去！
耳边响起诵经的声音，嘛嘛吽吽，绕于耳边不散。
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
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
我要他！我要他要我！！
他说：“哪舍得你走。只是这时候黑獭怕是已经归去了。若晓得你同我在一起，怕你以后刻苦头。”
他**，欲望刹时收缩，半闭着眼，望向我的神采欢愉又凄苦，覆盖沉迷离的夜色和月光，隔着眼泪，光怪陆离。
他说：“你还是归去吧。”
我在他怀中，昏昏沉沉，垂低头子森然地睡去。好久没有感觉如此宁静和放松。我如一团尚未成型的灵，漂泊在暗中沉寂的无边无边的空间里。他的呼吸，他的气味，他的每一个和顺的爱抚，都让我愈来愈安静。
猖獗地交缠。
更何况男女之间，万种仇恨，也抵不上一刻温存。
我陡的燃起庞大的巴望。看着他，那漂亮的面庞俄然间那么不逼真，快速悠远，恍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