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甚么体例让他早点现身呢?”
杨柯的眼中闪过一丝滑头,刹时即逝:“我们这个万岁啊,小事胡涂,大事也胡涂,可胡涂了一辈子,他就算不胡涂的时候,也没人能看得透啊。”
张华感喟道:“修烈啊,你这才是老成谋国之举,我才是真正老而不朽的胡涂蛋。”
“另有幕后推手?”张华惊奇的张大了嘴巴,心中无数个动机闪过,如果藩王都不能算幕后的主使,另有谁能大过他们的?蓦地间,他灵光乍现,眼神中透着幽幽的光:“不会是当今万岁吧?”
杨柯浅笑着为张华斟满了酒杯:“岳父大人过于自责了,您是君子,治国之道当用阳谋,非您如许的磐磐大才不成。可对于那些魑魅魍魉的小人,就非君子所长了,何必责备苛责呢。”
张华更加如坠云雾,满头黑线。在一旁半天没有插话的张蕊实在忍不住了,插言道:“岳父和女后代婿闹翻,就算再恨他们,嘴巴上也只会发发牢骚罢了,要不然,家丑不就传扬了?爹,您真是读书都读迂了,这点情面油滑还想不通透?”
杨柯无法的点点头,被这个岳父的猎奇心弄得心力交瘁,他略一思忖:“只要岳父大人回京都后放出风去,对小婿略有微词便可。不过话不能说过,说过了,就会被人看出端倪。”
张华见杨柯一脸的持重,话又说得如此重,不由自主的绷紧了每根神经:“你说,惟太后,毫不让第三人与闻。”
张蕊亲身烹调的几个小菜红绿相间,鱼鲜肉醇,菜蔬翠绿欲滴,看着就赏心好看,杨柯一向殷勤相陪,张华一起风尘,早就饥肠辘辘,酒喝得陶欢然,菜品得美滋滋,其乐融融。杨柯在席间只谈此地民情掌故,却决口不提朝中的事,更是不问张华何故俄然拜访的启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缓缓的叹了口气道:“修烈,太后让我来请你的,诚恳给你陪个不是,她现在碰到费事了。”
张华满脸的迷惑和忧思:“如果真的幕后另有神鬼未曾现身,太后现在岂不是被蒙在鼓里,又是在明处,万一京都有变,如之何如?”
张华道:“万岁成日里歌舞升平,再不就是喝得酩酊酣醉,还不是糊里胡涂的那副老模样。”
“以是你才对藩王从轻发落,对藩王反叛也都是圈而不杀,不下明诏问罪?”
杨柯嘲笑了一声:“现在最怕的不是他变,而是怕他稳定,只要他浮出水面,就是我们收网的机会。太后固然在明,那就是个钓饵,别忘了,小婿是在暗。”
张华愣了半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忸捏啊,看来你一向都是洞若观火,可叹太后与我还自发得得计,真恰是百无一用是墨客啊。”
杨柯忍俊不住,但又不好太暴露笑意,只能憋到内伤似得吐出一句话:“王老和岳父大人一样,都是忧国忧民的忠臣,小婿只是和王老聊了聊治国之道,压服了他罢了。”
这句话一出口,张蕊和杨柯不由相视而笑,沉默无语。
张华这才恍然大悟,是啊,就算当爹的再悔恨后代,也不成能满天下去嚷嚷,丢的还不是本身的脸,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对外人能发发牢骚就已经是极限了,再说多了,天然就透着造作了。他毕竟是端方君子,心中只要家国天下,何曾有过这些细致的心机,不由悄悄忸捏:“我明白了,你是让我盘马弯弓,让外人更确信太后、另有为父与你们有嫌隙,如许才气更快的引蛇出洞。”
“藩王和朝臣们闹得越来越不像话了,整日里斗来斗去,太后的政令几近要不出宫门了,更有甚者,有些藩王和朝臣都已经吵到了万岁的寝宫了,太后不想用强,可朝局乱到了这个境地,再不整治就要出大事了,太后想请你归去,尽量的不杀人,不抓人,让这些个肇事的人知难而退。”张华眉头舒展,神采凝重,满眼都是期许和哀告。
杨柯点点头:“岳父大人明鉴。”
“修烈,你此话事何意?”张华惊奇的问道。
杨柯慢条斯理的说道:“成都王司马颖反叛之时,曾经有溃兵狗急跳墙,夜闯禁宫,当时万岁在乱兵中受伤,侍从纷繁崩溃,只要内侍嵇绍挺身而出,挡在万岁身前,保护天子,作了肉盾牌,为乱军所杀,鲜血碱到了龙袍之上。待战事停歇,侍从要浣洗御衣,这个胡涂天子却俄然复苏了,开了御口说:这是嵇侍中的血,乃是忠臣之血,不要洗去。这句话一语双关,半是责备侍从未尽保护之职,半是彰显天子念及臣下护驾之功,让在场的人都惭愧无地,可见万岁是可贵胡涂啊。”
“还能有谁?”张华忿忿的说道:‘朝臣当中氏族与藩王勾连一气,互为朋党,大有重修藩镇,重夺朝权,问罪中枢院的架式,这写蝇营狗苟之辈,眼中只要一己私利,哪管甚么朝廷的大局。’
听到父亲这句话,张蕊不由神采微变,伸出去拈菜的手半途缩了返来,筷子一失手掉落在地上,她仓猝粉饰的低头捡起了筷子。杨柯微微沉吟半晌,方才慎重的摇点头:“岳父大人,不是我驳太后和您的面子,机会未到。”
张华探听不出来幕后黑手姓甚名谁,满心的愁闷和不甘,也不好再穷追猛打下去,临了,又憋不住埋了好久的一个疑问:“为父再问一个题目,你当时乔装私访了王祥,是如何做到让他临阵背叛的?”
杨柯看着张华庄严的神采,俄然问道:“岳父大人说的这些肇事的人,带头的都是谁?可曾看清了吗?”
杨柯抬高声音:“岳父大人带句话给太后,我没有一丝一毫对他的抱怨,让她必然沉住气,不要轻举妄动,此次朝局动乱的背后另有真正的幕后推手,他如果不现身,我们就不能动。”
杨柯淡淡的一笑:“岳父大人不消猜,也甚么都不要做,不是小婿故弄玄虚,只是为今之计,万言不如一默,此克服败的关头就看谁能稳到最后。”
杨柯持续问道:‘万岁现在是个甚么态度?’
杨柯淡淡道:“岳父大人也说了,司马颖论罪当诛族,杀个小小的司马颖轻易,可事情一旦传出去,开反叛之先河,有了前车,就有后辙,如果其他藩王也仿效司马颖该如何办?春秋周幽王因为褒姒废掉太子,太子的祖父申候起兵攻打镐京,自此天下诸侯纷繁仿效,开讨伐天子的前后,由此引来了周室迁都,东周数百年动乱,战国争霸不休,直至周亡。以是说当明天子并不是一无是处,也是能看得透大局,分得清轻重的。以是此事一向被秘而不宣,那是天子在忍字高低了工夫的。现在,谁敢说他是真胡涂还是装胡涂呢?”
张华勃然变色道:“竟有这等欺君悖逆的狂徒,为何向来没有传闻过,那司马颖就应当满门抄斩,株其族。”
杨柯着张华一脸的自责和烦恼,沉吟半晌,一字一顿的说:“岳父大人烦劳你带句话给太后,但事关严峻,除了太后,对旁人只字都不能提,不然,就落空了一次千载难逢,断除病根子的机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