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疙瘩和罗大丰眼睛直愣愣的,就仿佛两个木头雕成的死人。家里多了一小我,对他们来讲,仿佛就和多了一粒灰尘没有辨别。

马氏窝在墙缝中,死活不肯抱着孩子睡。她被生养吓坏了,孩子一靠近,她就呜呜哇哇地叫,好似一匹吃惊的母马。唯有李春仙给她送吃食时,她才肯斜着眼睛看一看那孩子。

春分之日,弟妇马氏在李春仙的窝棚里临蓐。

李春仙道:“不砍就饿死。”

李春仙算计着屋后那老榆树。

孩子统统安康,宏亮的哭声震惊着这暗中的窝棚。反倒是马氏身子衰弱,如何都喊不醒来。李春仙把孩子抱到马氏面前,想让马氏看看孩子,可马氏连眼睛都睁不开。

金氏哭天喊地,两只手拍打着凹凸不平的空中,呛出的灰尘都拦不住她的嚎叫,直说马氏不可了。李春仙慌不迭地帮着马氏顺气,新婚衣裳的一双袖子,都感染着马氏的心血。

衰弱的马氏没有奶水,端赖金氏磨黑面糊豢养这小家伙。金氏抱着孩子,感喟道:“本来还盼着你生个丫头给人当童养,年年我们就能有几斗粮食。真可惜你也生了个小子!小子只会吃人血!”

公公罗大疙瘩第一个分歧意:“那是我的寿材,不要打这个主张。”

金氏不免又唠叨起来:“没死就得活啊!本来就阿谁模样,现在又疯疯颠癫的,我们家那里养得起这么多张干坐着吃的嘴!”

老公公两眼一翻,道:“不准你砍!”

金氏有些抱愧:“我才撕了腿子去给爹吃,返来时候他们几个就吃完了。这些混小子,实在可爱。别说我,连大丰都没吃上...”

李春仙饿着肚子舔了几口黑面,连活力的力量都没有。一向以来撑着她的,唯有那一股不伏输的劲儿。可现在,那股劲儿也顿时要松弛了。

没钱去请稳婆,金氏就充当了这一角色。马氏几次晕畴昔,醒来后大喊着有鬼来催命。她指着墙上的影子,吓得魂不附体。金氏把孩子从马氏的胯下拉出来的时候,李春仙胃里的一口酸水涌上来,直吐在了身后。

不知是哪来的福分,或许是马氏命硬,在灭亡线上挣扎了几天后,马氏毕竟还是活了过来。

李春仙道:“您老寿命还长着呢,赶明儿生存好了,换个杨木的给你。”

李春仙已经好久没和别人说过话了。一方面,她是太饿了没劲说,另一方面,她没法和家里任何人产生共鸣。马氏生养后,当家做主的李春仙满脑筋只想着如何搞粮食,可不能在她手底下饿死了人。

饶是老公公那样固执,李春仙还是把它砍了换粮食。老榆树倾斜着身躯,看了也做不得甚么好木料。所幸五丰是木工,他的徒弟看上了这老榆木,看在五丰的面上,低价收了去。

榆木卖了钱,粮缸填满。老公公罗大疙瘩满满吃了一碗细粮饭,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反面李春仙说话。李春仙可不惯着老公公,喂饱了就出门,她的活儿还多着呢,没工夫计算这些。

用一捆榆木疙瘩换来的一只病鸡仔,竟然也养大了。中秋的时候,李春仙亲手把鸡煮了,想着好好过个节。鸡汤先舀出来一碗,李春仙亲身端去送给棚里的喂奶的马氏。妯娌两个逗弄了一下孩子,等李春仙再返来的时候,桌上连一根鸡骨头都没有给她剩下。

夜里刮大风,风从窝棚的裂缝中钻出去,吹得屋子里的油灯摇摇摆晃。墙上李春仙和金氏的影子也跟着风摇摇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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