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娘一转头,只见侯瑞站在她的椅子中间,正眼馋地盯着她怀里那只白胖的小包子。
过了年侯瑞就十七了,现在长得又高又壮,看着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八岁的侯玦本年也考进了梅山书院,可跟他哥哥一比,他还是个小不点儿。被侯瑞那么悄悄一推,就推开了老远。小家伙不满地回击推了侯瑞一下,见推不动他,便看着珊娘告状道:“姐,你看看哥哥!”
第一百零九章
而人间的事老是有得有失的,在她自发得“未雨绸缪”地制止了方家人能够给她带来的费事时,实在她也错失了一条首要信息,那就是:为甚么方家人会在她和袁长卿订婚一年后,俄然想起来“窥测”于她。
上了楼,进了东间,珊娘转过那猫戏图屏风,靠着北窗的美人雕栏坐了,又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楼下的动静,这才拆了信,唇角含笑地读起信来。
这一页信纸上,除了那朵花和这么一句话以外,便是一幅小画——冷巷中,一个眉眼颀长的女孩,正一手一个地拧着两个顽童的耳朵……
因而,比及中秋时,方家那边便又是老掌柜来送了节礼,方家则再没有派人来“窥测”过她了。珊娘对劲地表示,固然不晓得袁长卿那边详细做了些甚么,但起码他做到了他承诺的事。
太太拿起那只不倒翁,笑道:“我瞧着倒挺风趣的,可贵看到做成蒙面悍贼模样的不倒翁。”
见珊娘来了,那婆子恭敬中不失安闲地向着珊娘敛袖一礼,自称夫家姓魏,又亲热中不失分寸地把珊娘浑身高低一阵恭维。那一套一套的客气话,直把不擅寒暄的太太唬得一愣一愣的,几乎反应不过来。
等珊娘回到她的小院时,三和那边又悄悄塞过来一封信。二民气照不宣地对了个眼,然后珊娘便拿着信上了楼,三和则留在楼下替她打着保护。
珊娘转头嘲笑着那哥俩道:“这会儿又嚷嚷着要抱了?别又被吓得不敢转动了。”
这边有礼畴昔,那边天然会有礼过来。珊娘再想不到的是,那方家回礼时,当家大太太还特地派了身边的一个婆子来给珊娘存候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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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瑞侯玦原也试着抱过哥儿的,可才刚出世的孩子,那软软的一团,惊得这哥俩只浑身生硬着不敢转动。现在他们是看珊娘抱着非常轻松,才忘了旧事,又想着要试上一回的。这会儿被珊娘那么一提示,两人又都僵了一下,相互对看了一眼,侯瑞脱口道:“谁晓得这小东西会软得跟没骨头似的……”
这句话,不由叫珊娘一阵心虚。她觑了老爷一眼,想着袁长卿行事向来稳妥,便大风雅方地翻开了那只木匣。
珊娘应着太太的招唤过来时,那婆子已经在太太跟前回着话了。
侯瑞向来唯恐天下稳定,起哄道:“翻开看看,内里是甚么?”
抱着包子般白净的小弟弟,被他那软玉似的小手紧紧攥动手指,珊娘昂首看看毫不避讳他们这些后代,和太太腻歪在一处的五老爷,然后垂眼看着怀里那双乌黑纯洁的眼,她忽地就想起了袁长卿。
五老爷公然跟侯瑞是亲父子,也起着哄道:“对,得看看,别叫那小子暗里里夹带了甚么。”
“第一次见到你时,你便穿戴如许色彩的衣裳。”
这如草稿般不加润色的信,就这么原汁原味地寄到了珊娘的手里。
俄然,有人一指头戳在她的肩上。
她跳下窗台,也不下楼去取笔墨,只翻出一张白纸,在打扮台边坐了,拿眉笔在那纸上涂抹了一个黑巾蒙面的小贼,然后在信头处又重重抹了个大大的墨团,在墨团旁只写了一个字:你。
不过那妈妈嘴里固然客气着,一双矫捷的眼睛倒是如探照灯普通,早不着陈迹地把珊娘里里外外给扫了一个遍。
一句话还没说完,坐在太太床头的五老爷就冲着侯瑞一阵吹胡子瞪眼儿,喝道:“叫谁小东西呢?!这是你弟弟!”可一扭头,他自个儿倒又说上了,“这小东西,别看才几天大,鬼灵精得很,竟跟能熟谙人似的,才刚一向盯着我看呢。”
珊娘一阵惊奇,忙叫来桂叔,细细一问才晓得,本来这礼单是木器行的老掌柜固执忠肃伯家的帖子送来的,并不是方家特地派人来了。
现在珊娘正帮太太管着家。满月酒过后,盘点着各家送来的贺礼时,珊娘竟不测埠盘点出一份忠肃伯方家送来的礼——那忠肃伯方家,恰是袁长卿的外祖家。
那是个约四旬摆布的婆子,一双眼睛生得贼亮贼亮的,看着就透着副夺目无能。
“给我抱抱呗。”侯瑞眼巴巴隧道。
以是,当京里那些有关她和五皇子周崇的流言终究传到镇上来时,珊娘不由一阵惊诧。
虽说老爷已经有了两儿一女,倒是人到中年才得了这么个嫡子,自是宝贝非常,便是起奶名儿,都差点叫老爷挠秃了脑袋。直到满月的前一天,老爷才终究给哥儿定了大名,叫侯玥,奶名全哥儿——那意义,老爷这一辈子全乎了,再没所求了。
而,既然方家主动送了贺礼来,起码表示,他们是筹办把侯产业亲戚来往了。因而转眼端五时,珊娘便在礼单上添上了方家的名字。
珊娘那边只自始至终装着个内疚模样,缩在太太前面,连话都没有接上几句。等人走了以后,她才微拧了眉。虽说这妈妈并没有表示出甚么敌意,可她那双核阅的眼,却叫珊娘非常不舒畅,总感觉能够会有甚么费事事。
全哥儿的满月酒,自是办得甚是昌大,连那王不见王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给了面子,过来坐了一回席。叫珊娘没想到的是,袁长卿那边竟也千里迢迢的送了贺礼来,且跟着贺礼,还趁便给珊娘一家都带了点小礼品。给老爷的,是一本画册,虽非出自名家之手,那画风却很有奇特之处。给太太的,是一张有着异域风情的绣毯。侯瑞的是一本西洋纪行;侯玦的是一本神怪小说。珊娘的,是一个小木匣子。
因而回到小楼上,她就给袁长卿写了一封信,把方家人的动静全都奉告了袁长卿——但是那家伙本身说的,他的费事他本身担了,再不会费事到她的。不管方家人在打甚么主张,都只能够是因为他。既如许,不管方家人那边想要做甚么,都应当是他的费事。她再不参与的。
“你?!”侯瑞不客气地一手肘就将他顶开老远,“你自个儿还是个娃娃呢,先站稳了再说吧!”
现在袁长卿的信越写越唠叨了,偶然候乃至整篇都没个主题,的确如天马行空普通,开篇说着现在他们到了那里,又提及本地修建和江南以及都城的各种分歧,然后那笔迹墨色一淡,明显是写到这里的时候被甚么事情打断了,接着再写下去时,便似忘了之前的谈古论今,竟提及本地人嗜辣的饮食风俗来。然后,墨色又是一换,明显是再次搁笔后又拿了起来。这一回,他则提及在乡间勘查时,在路边看到一簇野花,“不知其名,但那色彩让我想起你来。”因而转过一页信纸,珊娘才发明,那一页的顶头处,袁长卿不知用甚么体例,将一枚只要小指指尖大小的淡紫色小花粘在了信纸上。
他话音未落,就叫太太在他背上拍了一记。
出世才几天的孩子,整天除了吃就是睡,便是展开眼,怕也看不到多远。太太和珊娘对了个眼儿,全都低头一阵闷笑,倒是谁也不去戳破老爷这句谎话。
实在一向以来,珊娘总不自发地在内心妖魔化着袁长卿,只要见到他,她便忍不住会对他设防。偏现在她看到的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信。偏信里的阿谁他,竟又像是另一个她所不晓得的他——固然一样有着狡计多端的一面,却也有着她所不晓得的一份赤子之心……因而,垂垂的,她越来越淡忘了影象中的阿谁袁长卿,信中阿谁带着些许孩子气的袁长卿,则变得越来越饱满,越来越……跃然纸上。
“我!我!我先抱!”侯玦跳着脚地拉着侯瑞,想要挤开他往珊娘身边钻。
现在她和他通信已有半年之久了。一开端时,袁长卿在信里还颇讲究个遣词造句,可垂垂的,他的信变得越来越像漫笔,竟是想到那里就写到那里,毫无章法可言。并且,从墨迹浓淡的窜改上,她乃至都能够看得出来,那家伙的确是把给她的信当作了日记。偶然候写到一半被甚么事情打断了,他返来后,乃至会在信上直接写道:“刚才出去了,现在返来了,可我已经想不起来我刚才要跟你说甚么了,等想起来再接着写吧……”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俄然一翻眼,看着天井中的玉兰树自言自语道:“真傻了!”
光阴如流水。过了腊月,转眼便是春暖花开的季候了。四月里,五老爷府上传出一阵婴儿的哭泣,太太生了。
侯玦探着脑袋往木匣里看了半天,绝望道:“就这个啊。”侯瑞更是口没遮拦隧道:“给我十个大钱,我能给你掏换返来五个……”
看着那礼单,珊娘一阵深思。宿世时,认亲以后,袁长卿就再没有带她去过方家,那方家人便是在别的场合里赶上珊娘,也全都只当没看到她的,最多也就只是点头而过。当时候,她原觉得是方家人对她不满,以是才不准袁长卿带她登门的,可现在转头想来,不定是袁长卿本身感觉没这个需求,才向来不带她去他的外祖家的。
匣中,是一只再浅显不过的不倒翁小泥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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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娘忽地一合信纸,扭头看着窗外那在阳光下泛着波光的落梅河水一阵咬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