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文也是一身五品武官服色,头顶翠森森的孔雀翎,骑马跟从在这九龙乘舆之侧。

“朕,今儿就把这题目撂在这,都察院、刑部、大理寺都要各司其职,都察院掌总,再上一个条陈,老叔和辅臣看过以后,再呈上来。”他看看一干重臣,“行了,都归去吧,朕也想出去透透气了。”

“这十九年来,总督、巡抚、道台乃至府县之撮尔小吏,无不贪污,无不糜费,出巡则讲场面、比豪阔,过节则收红包、要好处,三节两寿,冰敬炭敬,竟成了普通的常例!……传闻,过年之时,北都城车马如龙,省道府前来送礼拜贺的数不堪数!是不是也都有你们一份啊?”

净水泼街,黄土铺地,街旁跪满了前来迎驾的承德百姓。

荫堂看看张凤藻,只见张凤藻仍稳坐垂钓台,内心不由暗叹,这老儿历经三朝,公然是修炼成精了。

世人的心不由都是一沉,站在轩外的肃文虽是长身直立,按刀不动,但也是悄悄听着内里这大金朝几位顶尖人物的对话,但只听得耳边风响松鸣,却听不到内里有人接过宣光帝的话茬。

宣光帝看看常阿岱,缓声道,“这秋狩,猎的是地上的豺狼豺狼,朕,说的是朝堂之上的虎,朝堂之上的狼!”

“这么好的风景,你的眼睛又没瞎,欠都雅么?”詹士谢图看看宣光,又小声道。

众位大臣都站了起来,世人早知宣光帝要清算吏治,原觉得也是要太后探亲回銮以后再作商讨,谁知,在这避暑山庄就雷厉流行安插开来。

“是。”詹士谢图仓猝应道。

“这条狼,四年前就到了乌里雅苏台,”奎昌用笔老练,力透纸背,但手上青筋透露,脸上也透着一股狠劲,“皇上,皇上他白叟家,”他把“千”字的起笔写得有如钢刀,“四年前就惦记取我了,就把我当魏延了!”

邵乃文点点头,“我这就去安插,这一次,内贼外贼一并清除,把这城里弄个干清干净。”

“得,大人,您答允了,我这就去筹办。”廉敬躬着身笑着退了出去。

“你们在嘀咕甚么呢?”宣光帝看看背后二人。

辰时二刻,只听德华门外九声炮响,畅音阁六十四部鼓乐齐奏,在婉转的鼓乐声中,德华门内身驮香鼎宝瓶的八对大象顺次跪下,接着,各色的宝扇、信幡、旌节、金节、大旗顺次涌入门内,看得人是目炫狼籍,但却有说不出的庄严厉穆,说不出的繁华高贵。

“这还不算,”宣光看看荫堂,“如遇升迁外调、央人办事,那更要分外破钞!此事但是有的?”他的声音已是降落下去。

宣光帝站了起来,在轩里渐渐踱着,“朕,继位十九年,以宽为政,仁爱待下,从不妄诛大臣,也从不苛责大臣,但是,彼苍有眼,祖宗有灵,当前的朝堂,竟成了甚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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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想秋狩的事吧,”常阿岱忙道,“明儿您要访问蒙古诸王,开端就定于后天,秋狩以后马上出发前去科尔沁。”

此时的北都城虽还是汗流浃背的气候,但承德已是金风送爽、凉意逼人了。

宣光帝命人卷起了乘舆上黄幔,他神采持重略带浅笑地谛视着这满城的百姓,不时站起家来不竭地向百姓挥手,却惹得万岁之声更如山呼海啸,囊括全城。

“唉,活了这一把年龄,就好这一口了,得嘞,我去!”奎昌一把扒开一卷宣纸,“那咱就好好喝一遭。”

“这半年,外务府查处了很多官员,内里传播着一首歌谣,”宣光帝悄悄念叨,“……草木荣,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盛不下顺天府一口钟,东海贫乏白玉床,龙王来请隐姓王,天下好文章,珍珠如土金如铁。”看看在坐的诸大臣,“这豪侈极欲到了多么境地!”

“大犯警则小不廉,上有行下则效,这朝堂之上,省府州县,吏治不清,民生何赖?”

“嗯,且不说外务府,就说当今的朝堂之上,这小民看官吏,小官看大官,单说这吃穿用度,从上到下,民风一塌胡涂,竟是大家争相攀比!……嗯,我朝有制,亲王、郡王以外禁穿黑狐皮,但是你看看,这朝堂之上身着黑狐皮之人又有多少!朕,还传闻,有人顶戴花翎所用的翎管子,一个就代价一万三千两银子!”他看看高塞,高塞却不敢触碰他的目光,“就是这些1、二品大员把民风带坏了!”

“大人,我这生日,您年年都是拨冗光临,本年,这面子,您必然要给。”廉敬弓着腰,一脸谄笑,跟在奎昌前面,进了花厅。

“詹士谢图,你傻乎乎地看甚么?”宣光帝俄然停下脚步,“又不是第一次来,倒是肃文,如何,这里的风景不好么?”

“四年前,廉敬初来,对大人您是言听计从,各式奉迎,处心积虑地奉迎您,您开初也并不信他,此人啊,谁都架不住别人对他好,我也真没想到啊,”邵乃文摇着头,“他竟然是皇上派到我们身边的棋子!”

奎昌目视着他退了出去,那目光一向穿透窗户,阴冷寒毒,邵乃文笑着从隔壁走了出来。

透过东面的窗子,秋树碧湖,一览无余,张凤藻好似沉浸在这绝妙的风景当中,浑然没有听到宣光说话似的。

“老廉,本年,我连皇上的万寿节都不去了,身材抱恙,这传出去,到了皇上的耳朵里,”奎昌看看廉敬,“那就是大不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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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敬那就是鸿门宴啊,是想把我在乌里雅苏台汲引发来的人一网打尽啊,这要不是得着信儿,你、我都要束手就擒!”

“朕,要打虎猎狼!”

“好,”宣光帝点头赞道,转眼看看还是一幅嬉皮笑容的詹士谢图,“你,学着些。”

奉天将军、古北口大营将军、热河都统、喀喇沁左旗绿营都统、蒙古诸王、都城各衙门提早前来的堂官及热河一干子官员,在礼部尚书司马白衫及鸿胪寺少卿查斯海安排下,恭敬跪迎圣驾。

宣光帝扫视一眼正襟端坐的几位大臣,“朕,信得过你们,要不也不会宣你等前来集会,但,此种民风之下,朝堂之上洁身自爱之人,已所剩无几,若想洁身自好,则上宪视他们为异类,同僚视他们为仇雠,这朝堂之上竟无好人立锥之地!”这话已经说得很刻薄了,这也是平时荫堂与汪辉祖暗里群情但不敢、不能也不想说出来的话。

“宣光天子万岁,万岁,千万岁!”满城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喊,一时候,震天雷、地老鼠、二踢脚及各色烟花在空中爆炸,伴跟着这震耳欲聋般的呼喊,全部承德如痴如醉,如癫如狂。

“嗯,是么?”宣光帝一下笑了,“这端庄本领没长多少,这几日,拍马屁的本领倒是长了很多。”他笑笑,持续朝前走。

终究在喝彩声与鞭炮声中到了避暑山庄的正门,蒙古诸王早已跪在大门石狮之旁,待停下乘舆,宣光帝走了出来,亲手搀起最前面的科尔沁扎萨克亲王,“各位王爷一起辛苦,就不必在此等待了,明儿在烟波致爽斋,朕还要设席接待,秋狩以后,朕还要伴随太后前去科尔沁草原,这见面的时候多的是,各位就先道乏吧。”

奎昌在宣纸上泼墨挥毫,却写得一首苏东坡的《大江东去》,“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骚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东翁,这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没想到,我们身边还卧着一条狼啊!”

廉敬顿时笑道,“没请别人,就请您跟夫人,再就是玉明,另有几个同僚,都是您信得过的人。”他随便说了几个名字。

“皇上,一起劳乏,也不歇息?”肃文小声道。

“多少政务等着呢。”詹士谢图好似也是无可何如,“这避暑实在就是换了个处所措置政务罢了。”

肃文笑笑,“这处所,上世我来过几次,熟得很。”

“忠君护驾,臣子之任务。”肃文也朝他挤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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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士谢图一瘪嘴,“嗯,你就吹牛吧,比及了科尔沁草原,给你弄一群牛让你吹。”

“这吃的东西呢,乌里雅苏台这地儿,整日里净是些牛羊肉,菜也就萝卜、口蘑之类的,”廉敬笑着,见奎昌走到书桌前,顿时在桌前研起墨来,“这啊,我前些日子让人运过五百只鸡来,又从北京专门请了一厨师,大人,卑职知您喜好吃鸡舌头馅的煮饽饽(饺子),这就是单为您预备的,这鸡啊,也是三十六种作法,不带重样的……”

“回皇上,臣也在四周察看,臣的眼里并无风景,只要皇上的安然。”詹士谢图持重地答道。

“回皇上,好,”肃文笑着看看詹士谢图,“但臣的职责就是庇护皇上的安然,不管是在宫外还是宫内,看风景不是臣的职责。”

“嗯,官方的吃食分歧于宫里,风味也是不错,”宣光帝仿佛也很动心,“待用过午膳,宣议政王大臣、上书房大臣、都察院钱牧、刑部赵彻、大理寺诺敏到延熏山馆觐见。”

嗯,要刮风了!

“臣从未以权柄干与朝政,”荫堂还是一脸持重,“就是在坐几位大臣,臣耳朵里也从未有过此等传言。”

二人边低声说着,边跟着宣光帝的脚步绕过仪门,走进一处院落,只见院中黑松高可参天,倒是树冠庞大,遮天蔽日,劈面正门上鲜明是四个泥金大字――“万壑松风”。

见他一起步行,詹士谢图与肃文顿时跟了上去,詹士谢图一起东张西望,肃文倒是两眼平端,目视火线。

“朕传闻,户部尚书立山有朝珠三百六十五挂,每天都换一挂戴。传闻,这些朝珠最低等的也值到一千两银子,也就是说,这些朝珠起码值三十六万五千两白银,……嗯,他一年的傣禄才多少银子,这不是赃官又是甚么!”宣光帝猛地转过甚来,盯着这一干大臣,“查,立即就查,此后凡有贪腐者,不管是王爷还是督抚,上不封顶,一查到底!”

他一回身,“让玉明清算兵马,调辉特部兵马东防,唐努乌梁海所部也要作好筹办,现在我就修书一封,请罗莎国出兵……”

肃文内心一乐,从速站得更直,这四句歌子倒是他的手笔,想不到已传到宣光帝的耳朵里。

时维八月,序属仲秋。

看着荫堂、张凤藻一行人跟了上来,宣光帝一挥手,“一起上,朕坐得有些乏,恰好逛逛,活动活动,你们也先去安息吧。”

这些畴昔才是端庄的法驾,只见八面门旗及跸旗过后,一百二十名手执金吾的侍卫由詹士谢图带领,身为前导,紧接着一百二十名手持执事的寺人,持续穿过,又有一百八十名侍卫走过以后,才是宣光帝那围有雕栏宫殿式样的九龙乘舆。

奎昌很有深意地看他一眼,“这些人,倒都不是外人,……”

奎昌抬开端来,把笔一扔,“让他们再欢畅几天吧,此人啊,对劲就要失色,失色就要杀身!”

宣光帝坐在御榻之上,望着内里湖光山色,千岩万壑,悄悄道。

“臣等惶恐,这民风渐成,臣等也不能免俗。”看世人无人敢应,荫堂答道。

承德,德华门内。

“没甚么,肃文说想吃牛肉,我晓得承德有一家老牛汤做的不错,正筹议着一起尝尝呢。”詹士谢图大言不惭。

立山,毫无疑问,必定是要打的第一只老虎了!

“恭维阿谀,君子所不耻。”詹士谢图朝肃文挤挤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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