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莺巧点了点头。
肖让以手点唇,表示她莫再多言。他无法一笑,道:“拦也拦不住,随她去罢。只好希冀她晓得分寸,不然我今后可都来不了琴集了。”
“那里,俞女人客气了。近之的朋友,也是鄙人的朋友。此地不是说话的处所,几位快快随我进屋,别淋湿了。”雷韬笑着伸手带路,道,“请。”
“过奖了。”肖让谦了一句,请人取了酒来。
还未到渡头,就见湖上一条水道相引。两边荷叶青碧,掩着几盏浮灯,熠熠烁烁。见有船来,渡头有人迎了上来。一行皆是十六高低的少年,雪青衣衫,素白纸伞,清雅如莲。几人站到栈桥边,刚要发问,却一眼认出了肖让。为首的少年垂眸含笑,道:“本来是肖公子,家仆人方才还念起您呢。”他说罢,叮咛其别人向山庄通传,而后将伞撑到了肖让头顶,伸手侍扶,道:“天雨路滑,公子谨慎脚下。”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酒,心中那一抹欣然复又升起,缭绕不散……
侍女笑道:“我等这就退下,女人如有需求,再唤便是。方才见女人行李薄弱,不知可备足了替代的衣裳?敝庄另有很多裁缝,也有合适女人这般身材的,女人如有需求,切莫客气。”
俞莺巧走进客房时,微微讶然。不愧是崇尚风雅的云蔚山庄,连一间客房美妙致非常。虽是单人房间,却隔了三间大间,一间寝室,一间书房,另一间则做沐浴洗漱之用。一应花梨木制的家具,藕色罗纱帘帐。因她是女子,妆匣脂粉也都齐备。更有各色玩器,不在话下。
半晌以后,一杯杯浸着蜡梅花的素心白送到了世人手中。俞莺巧对这些风雅事物也不甚明白,但手中瓷杯洁白,酒水盈盈,金黄花儿缀在此中,煞是敬爱。酒香与那花香相得益彰,未等入口,已经醉人。
符云昌顿悟,难堪笑道:“也是。我如何没想到,呵呵……”
世人刚站定,就见远远有人赶来。走在最前的,是一个四十开外的俊雅男人,仿佛心有孔殷,他也等不得家仆提灯带路。还未近前,他便笑开了,唤道:“近之!”
世人一听,纷繁奖饰。雷韬起家举杯,笑道:“好句,当浮一明白。”世人闻之,齐齐举杯,场面欢乐非常。
肖让一听这话,皱眉扶额,“她可千万别乱来啊……”
“少废话!老子爱穿甚么穿甚么!”符云昌不满地顶了一句,又道,“对了,我来的时候赶上你阿谁师姐,她说身上不舒畅,不过来了。她还特地让我转告你,渐渐吃,别焦急,别让人打搅她歇息。”
俞莺巧忙回了礼,道:“庄主言重了。鄙人安远镖局俞莺巧,叨扰了。”
符云昌大不乐意,瞪着她们道:“笑甚么!”
客人当中,立即有人赞道:“素心白?这酒可贵,不愧是墨轩!”
待肖让登陆以后,少年们又以一样的恭敬来扶俞莺巧,俞莺巧不太风俗,略不安闲地低着头。符云昌更是经不惯这类阵仗,直接一个腾踊,站到了栈桥上。殷怡晴见了,少不得嘲笑他几句。
又或者,不当说是鱼。现在的景象,就好似困于山林的凤凰,终有一日展翅高翔,得其地点,再不必与鸦雀为伍。
侍女中有人开口,道:“女子女人打扮天然慢些,公子也太心急了。”
俞莺巧也不晓得还能说甚么,只笑了笑。
世人谢过,随他而行。走完栈桥,穿过一片翠柳,就见一幢牌坊,上头挂着朱漆牌匾,工致小篆,书着“云蔚山庄”四个大字。牌坊以后,花木富强,隐着雕梁画栋。雷韬亲身带着世人去了客房,又叮嘱婢仆好生服侍世人沐浴换衣,本身则去筹措洗尘之事。
肖让一听,接话道:“恰好,我这里有一坛‘素心白’,正配鳜鱼。”
客人当中又有人道:“这有何难?鄙人来时,带了一套白瓷酒杯,正衬这素心白酒。”言罢,他也唤人取来了瓷杯。
船行悠悠,一片雨雾当中,云蔚渚若隐若现。相传,这云蔚渚本来只是一片小洲,因为洲上草木蓊蔚,水汽洇润,长年云雾环绕,故得其名。厥后,有风雅之士在此洲上建起楼阁,广邀天下文人雅客赏景操琴、吟诗弄墨,渐成风俗。后称:云蔚琴集。
“那里那里。来,斟酒!”
俞莺巧看着肖让,就见他眉眼含笑,神采比以往更加温润可亲。不由自主地,她便想到了“如鱼得水”这四个字来。
肖让见他二人过来,辞过身边的人,走上来道:“你们来啦。”他边说边打量那二人的打扮,继而叹道,“啧,我竟忘了去给你们选衣裳……”
“如此时节,还能取来这素心蜡梅,庄主名流风骚,我等甘拜下风了。”
肖让也笑了,抱拳道:“晚生何德何能,劳庄主亲迎。”
这番话让俞莺巧有些难堪,符云昌更是动了气,但还未等他发作,肖让便道:“庄主曲解了,这两位是晚生的朋友。”
符云昌也没了话,稍想了想,道:“站这儿干吗,我们畴昔。”说着,他拉起她便往亭子里去。俞莺巧大惊,忙甩开他的手。符云昌见她如此,笑着道了声抱愧。如此,俞莺巧也不好再多说甚么。
她正捧着酒杯入迷,却听有人吟道:“金钟倒扣春江雪。”
此话一出,世人皆开端思考应对。俞莺巧晓得本身文墨有限,也没筹算掺合此中,只是低头啜了口酒。酒水一漾,本来花蕊向上的蜡梅翻了个身,像极了倒扣的金钟。瓷如白雪,酒比春江,她想明白那句子中的意义,也感觉风趣起来。
但见那一套酒杯,统共十只,釉色乌黑,小巧透薄。虽无花腔纹饰,却别有素净风骨。世人见之,皆赞叹不已。
雷韬笑道:“现在酒、器具有,我做仆人的,也不能落人以后。我倒有一物,可添雅趣。”他叫过侍女,叮咛一句。半晌后,侍女端着一个小匣返来。雷韬翻开匣子,呈给世人看。就见匣中盛着十几朵素心蜡梅,柔滑可儿。
俞莺巧已知大抵,问道:“莫非殷女人她……”
身边,符云昌皱紧了眉头,嘟哝道:“搞甚么,吃个饭都那么多事。”
不等俞莺巧应对,她身后的侍女们却悄悄笑了出来。
俞莺巧不由站住了步子,不知为何,那亭子看来如此悠远,好似不在人间普通。她正发楞,却不防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符云昌的声音欢愉,唤她道:“妹子,我等你好久,如何现在才来?”
那酒坛子一摆上桌,正待开封,却有人道:“如此好酒,可惜我等手中酒器倒是不配。”
雷韬一听,蹙眉道:“贤弟言之有理。此酒清冽淡泊,可这青玉酒杯,却添了几分浮华,的确不配。倒是我考虑不周,此时也不知那里去寻相配的酒具来。”
庄主神采大变,忙抱拳报歉:“获咎获咎。鄙人弄珏山庄雷韬,方才讲错,还请二位包涵。”
这时,肖让开了口,笑道:“素心且向秋月白。”
“你我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庄主说着,向肖让身后望了望,看到俞莺巧和符云昌的打扮,他笑了笑,道,“近之啊,带点家用东西也罢了,如何连粗使的伴计都带了。是怕我这里奉侍不到么?”
待她沐浴结束,侍女们便又出去奉侍她穿衣打扮,她虽不风俗,但毕竟是客,也不好非常回绝。待打扮结束,早有侍女候在屋外,执伞带路。
正说话时,雷韬前来,与世人一番酬酢。离琴集另有光阴,故而客也未几,本日专为肖让洗尘,在陪的也都是熟悉的朋友。世人落座,也无拘束。
雷韬坐定,一面叮咛上菜,一面笑着对世人道:“今早捕到几条肥美鳜鱼,厨房想了几道新菜馔出来,做了大师尝尝。”
未几时,一行侍女提着热水,捧着香花鱼贯而入,半晌工夫,便备好了混堂。池水温热,雾气氤氲。满池香花,浅红深绯。甜美香气跟着水汽分散,撩情面思。俞莺巧自幼行走江湖,却从未颠末这般步地,不由地出了神。侍女见她不行动,福身施礼道:“女人但是不风俗有人在旁?”
雷韬的洗尘宴设在花苑的亭中,一起明灯高悬,照亮夜色。银雨丝丝,分外晶莹。亭内置着一面三折水晶屏风,摆着汉白玉的灯架,桌椅齐备,香花列陈,更有歌伎乐工陪侍在旁。宴席未开,已有人先到,男男女女,俱是冠带楚楚。肖让亦在此中,正酬酢说话。
俞莺巧婉拒,又道过谢,侍女们这才退下,她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说来这一起疾赶,她早已浑身泥水,也是该好好洗濯。她蹲下身,伸手试了试池中水温。她掬水在手,一片嫣红花瓣缀在指间,素净柔滑。心头,忽生一抹欣然,悠悠环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