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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翁见两人神情有异,而他也一眼便将来人辩出,这是个侨妆的女子,想来和这刘豪杰有旧,当即便将手一挥,笑道:“既是同南而来,该当共聚一席,刘豪杰,且容老朽借酒为敬!”
郭璞点头晃脑的走过来,站在刘浓身侧一同看日坠,声音略低:“郎君,可知此翁乃是何人?”
郭璞酒量极大,然却无酒可滋豪饮,只得慢饮小酌,低声的向韩翁刺探着淮南诸事。韩翁也不疑有它,一一据实以告。
草风悠悠,吹得人欲眠。
刘浓昂首一看,只见韩翁正站在坞堡上,举着火把,大喊:“刘豪杰,匪敌何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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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呢,小郎君且思之,她乃何人,以女子之身而从武事,想必经常有各色目光傍身。而小郎君……”言至此处,红筱看着刘浓,不再持续。而言下之意已明,刘浓身具隽誉,且貌赛女子,那荀小娘子定是想看看他,如何惨归,从而以填心中不平。
谢浮挥刀甩血,怒道:“韩家坞唯余老弱,何来敌?!”(未完待续。)
刘浓愣了一愣,她穿戴宽袍大袖,而宽袍内里乃是胫衣,以此角度看去,内间风景委实不雅。从速转走目光,坐起家来,看着她腰间的长剑,淡然道:“原是荀娘子,在历阳时,刘浓眼拙,竟未辩出此剑。”
荀娘子一口吹出青草,按膝而起,拍了鼓掌掌,而后,斜眼俯挑刘浓,足足三息后,不屑的摇了点头,按着那富丽的长剑摇步而去。
“不敷为奇?”
“嘿嘿……”
往北,唯死一途,往西,韩潜陈军,往东是大河,唯有往南!
织素叫道:“且谨慎些……”
待至近前,诚恳不客气的将袍一撩,落座于席,端起来福的酒碗,抿了一口,半眯着眼,赞道:“妙哉,好酒!”
“有何不成?”
村中殛毙持续,少倾,一群群手无寸铁的妇孺被押送出了竹林。
“刘豪杰,刘豪杰!”俄然,有人在高处呼唤。
刘浓怔得半晌,“噗”的一口吹出青草,揖道:“现在,刘浓已至淮南,倒教小娘子绝望也!”
刘浓嘴角沉默而裂,摇了点头,撩起衣袍下摆当场而坐,顺手扯了根青草衔在口中。继而,心中越来越静,顺势便躺了下来,翘了个二郎腿,以手枕头。
刘浓方才走入中军帐,三长两短的号角声便已响起。剑眉飞扬,浑身一震,号角不成乱吹,三长两短之号角必乃战事,而非浅显攻击!
此人,恰是刘浓在建康宫所遇的那名女校尉,东晋独一的女将领,荀娘子。
刘浓微微一怔,转头看了一眼落日下的坞堡,赞道:“虎父养雄子,当如是也!”
“杀杀杀!!!”
刘浓笑道:“若往襄阳,何需经淮南。”
那人秀眉一扬,冷声道:“看甚,莫非不识得此剑?”
唉,本来,她是想看我灰溜溜回江南的模样啊!
世人面色各别,来福凝睇了一眼来人的喉咙,再瞅了瞅小郎君,本来防备着的双肩顿时一松,嘿嘿傻笑。
腰间长剑跟着法度,一晃、一晃。
“希律律……”
为首者叫谢浮,他本来是昔年叛将张平的部下,当祖豫州到达淮南后,为讨伐张平而使反间计,暗命谢浮斩杀张平。谢浮自忖张平必败于祖逖,便趁张平不备之时,弑之取首,率部投诚于祖逖。
落日余晖洒落军帐口,刘浓挑帘而出,来到虎帐外,但见村中炊烟也起,股股直冒。韩翁之孙韩灵正沿着坞堡斜坡,一起欢笑着奔下来,身后跟着一只巨大的黑狗。而稍远一些的空位上,那人的部曲亦正在繁忙安营。郊野间,辛苦一日的老农扛着锄头返来,见了刘浓弯身施礼。
刘浓快步走到木人边,红筱与织素敏捷的将盔甲敏捷给他穿好。
唐利潇道:“敌!”
人,一旦险入惊骇与猖獗中,便极难自拔。
荀娘子正色道:“非也,尚未至上蔡。”
“杀!”
红筱道:“小郎君,不敷为奇,乃有执念之女子也。”
荀娘子眯了下眼,看了看刘浓咬在嘴边青草,冷声道:“我欲往襄阳。”
而此时,在他身后五十里外,韩潜正率军三千,衔尾追来。
马蹄乱刨,嘶声长啸。
夕照湮尽最后一缕光,无边的郊野中,上千丢盔弃甲的军士正仓惶奔逃。
“呜、呜……”
一骑穿过麋集的竹林,飞速而来,叫道:“将军,将军,遇敌!!!”
年前,祖逖攻伐陈川,与胡人石勒血战于野,谢浮因耽搁军机,被祖逖杖责于庭,后又被贬为骑督。谢浮暗怒,却不敢显之于面,此番,他卖力押送粮草至蓬坞坡,不想却被韩潜部下热诚,因此酒后误事,竟一把火烧光了粮草,自忖必死之下,只得率部逃亡叛逃。
只是苦了北宫与曲平,行军不沾酒,闻着酒香阵阵透怀,浑身麻痒难耐,却只能冒死吃肉。
刘浓剑眉一挑,冷声问:“莫非,荀娘子为逞一时之奇,便欲一起尾随?”
“从,从,从!!”
郭璞眯着眼睛回望坞堡,抬高着声音,面带忧色隧道:“郎君乃大德大贵之人,天必赐福以佑。前几日郭璞尚忧,不料忧愁尚未却眉,此翁便来。若使与此翁交好,定可免却诸多后顾之忧。此事,郎君不宜显,而郭璞该当往矣!”说着,对刘浓深深一揖,挥起脏兮兮的袍袖,朝着坞堡独自而去。
谢浮一刀砍死一名走得极慢的老妇,鲜红的火把映着他的脸与眼,狰狞而噬血。而村中,另有很多军士杀红了眼,正四下追逐零散的村民,奸笑声、哭喊声,乱沸于耳。
“驾!”
红日,在悠远的天涯渐渐下垂,四野不闻喧哗,唯有安好。
“驾!!!”
刘浓浅笑道:“正节之老翁,我等之表率!”
刘浓阴沉着脸,边走边问:“敌?匪?”
大步走出营帐,劈面一看,只见远处的村落燃起了熊熊大火,间或可闻声惨叫与马嘶声。来福按剑疾步而来,沉声道:“小郎君,青衣斥侯来禀,遇敌上千!”
谢浮咬着牙,看了一眼身后的部下,但见一个个神态委靡、浑身浴血,一起上,他们已突破几处小军坞的反对,人数是越战越少,但离目标地亦越来越近,当即勒马,扬着长刀,原地打转,大声叫道:“此地,离庐关已近,庐关曲督乃我老友童建,一入庐关,我等便若鱼入大海也!然,火线乃是韩家坞,韩潜辱我极甚,不杀其父,难平我等心头之恨也!诸位,敢与谢浮从否?”
荀娘子撇了一眼红筱,沉静坐在刘浓身侧,淡声道:“江左尽传的美郎君,汝怎会舍弃江东之繁华,而来此地?此地无诗也无雅,唯有夕照如血,不怕至而不归乎?”
待得酒足饭饱后,韩翁喝得七荤八素入坞堡安憩,老张妇孺与白袍一道清算完残局,也都沉默撤退,营地门口顿显沉寂。
“看甚?”来人冷冷的问。
刘浓走到田埂上,双拳对于胸前,缓缓一阔,而后举手向天,浑身高低传“噼里啪啦”一阵爆豆声。红筱领着十名剑卫走到他身后,见小郎君对着夕照伸臂展腰,嘴角微微一翘。织素也在她身边不远处,正与韩灵一道采田间野草,韩灵想编只小草马。
刘浓想通了关窃,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唯有一声苦笑,大步向虎帐走去。路过织素与韩灵时,她们将将把小草马编好,织素技术甚巧,编得惟妙惟肖。韩灵极乐,揖手谢过织素,而后,一把抓住身边的大黑狗,竟翻身骑了上去,扬动手中小草马愈奔愈远。
北宫站在高台上,拔刀叫道:“接战!”
“无妨,我经常骑它。驾!”韩灵的笑声,响在风中。
酒香飘满坞堡下,来人嗅了嗅鼻子,朝着刘浓直步而行。
荀娘子也扯了根青草,学着他的模样,歪歪的衔在嘴边,神情与姿式符合之极,任谁见了,都会感觉这是一个萧洒的美郎君,何如她的喉结却光亮如玉。
正欲摘两片草叶盖眼,左边却闪现出一双小小的青色行动,而红筱的绯色长裙也同时飘在了右边。顺着那小巧的行动往上一看,目光顿时为之必然。
“敌?”
“诺!!!”
韩潜,竟是祖豫州帐下头号大将韩潜?!
“我本不欲至淮南,路过历阳时,不想却遇见了你,便改了主张。想看看,名传江左的美女人可否到达淮南,亦或行至一半,调首回江南。”
谢浮之弟,谢佳抹了一把血迹斑斑的脸,沉声道:“长兄,火线便是韩家坞,韩家东、南二堡,定未晓得我等之事,此时趁夜袭之,必将一举功成!”
“怪哉!”刘浓看着那慢悠悠的背影,一声长叹。
“然也!”
刘浓道:“荀娘子,又为何而来?”
当下,世人开动,喝酒的喝酒,慢聊的慢聊。
郭璞嘴角一裂,捋着黑短须:“此翁乃是韩潜之父,韩潜乃是祖豫州帐下大将,往南十五里,军坞百人将乃是韩翁八子韩续,往东三十里有驻军一千,骑督乃是此翁五子,韩离。自祖豫州南来之时,韩氏便举族相从,征东讨西、战胡已有七载,满门皆英杰尔!”
营外,曲平与北宫的高喝已响起。
刘浓看着她腰间的长剑,剑眉微皱,此剑极其眼熟,剑鞘密布华纹,剑锷处嵌着三粒翡翠。
“但令民气安,那边不桃源?”
刘浓摸了摸鼻子,讪讪落座,不睬她,却又忍不住仰了仰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