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浓早知其暗窥于外,当即微微一笑,按膝而起,疾行几步,揖道:“刘浓,见过陈尚书。尚书若不弃,无妨一道批评。”
半个时候后。
但见蝉翼薄透其鸣亦微,然,随风杳然毕竟不坠,险之又险的掠过院墙,穿过桂树笼,振翅回旋于青巷中,一起“啾啾”作鸣,蒲伏翻飞至隔院,直入此中。
诸将垂首应诺,颍川瘠薄而秋收将至,此战宜速不宜缓,当下,北宫命人抬出沙案,世人借着华月之光,据案推行战事,各疏已见,策画并出。
天轮月色凉如水,洒入小院作影笼。笼中薄蝉,鸣声微小凄惨,仿若婴儿哀号,与隆冬欢唱不成同日而喻。
“诺!!”二将轰然应诺。
夜筵已毕,刘浓与颍川旧族之间,虽难言宾主,然各他杀欢。
刘浓目光追逐寒蝉惊飞。
刘浓早知桃豹参军乃忠晋室,细细一阵盘桓,击案而赞,祖逖将亡,胡人必行窥测,理应强势以待,当即作决:“据颍川,汝南即安。若欲捕战机于瞬息,雷隼不成缺,唐利潇安在?”
待北宫禀毕,刘胤按着腰剑,朝刘浓含首道:“郎君,桃豹据洛阳,其人贪诈凶顽,经常遣零散胡骑越岭而入,肆意扰乱颍川,数月以来已有三起。来骑不过百,实不敷虑,已然尽为刘胤斩首。然,因其风迅诡诈,故而,颍川难若汝南安矣!”
月洞外,陈眕刚好来访刘浓,耳闻目赌之下,悄悄探冠,但见月下诸将,铁甲光寒、雄浑骄骄,据着沙案争得面红耳赤,而华亭侯端着茶盏喜观其变,不时出言却正中关头,老族长抬首望月,低头俯影,面上笑容渐浓。
刘浓道:“本日起,冉都尉率两千白骑、王曲都率其部轻骑归入颍川,逐胡骑于野,但有来者,无宁一骑脱逃,即杀无赫,标首关旗!”
刘浓抬开端来,凝睇天上月,深吸一口清风,负手道:“彼苍在上,冷月挂怀,黄土居下,悲怀难耐。现在,刘浓唯余一言,暨待天不幸见,估我中原,使得内忧不起,中乱暴止,外侵难扰。彼时,愿请陈尚书到临颍川,把臂言欢、共逐胡虏!”
“蝉……”
“啾……”
冷凝似冰,秋蝉残鸣。
此乃荀氏旧院,曾荒弃数载,经得荀蕤两载细心补葺,已渐复昔日模样,院墙植着月桂树,飘香四溢。
刘胤看了一眼唐利潇,浓眉一挑,嗡声道:“郎君,来而不往非礼也,擅守者必定擅攻,只守不攻非行兵上道,若得三千骑,刘胤即愿一战,斩桃豹之胆,以好为今后计。”
很久,很久,陈眕凝睇着刘浓的侧脸,目光越来越温和,揽袖于眉,淡淡一揖:“即作此约,且观他日,若为亭侯言中,内忧嘎止,陈眕必携族而来,若亭侯不弃,愿将此余生,付于残戏,效力于冠军将军,军帐之下!”
不愧为颍川士族之首,长长一言,剥蚕抽丝,已然道尽天下走势,刘浓心生佩服,面却不改,抹了下左手,缓缓起家,直面陈眕,缓缓挽袖至眉,渐渐一揖:“天下若棋盘,众生若棋子,各行其道,各垒其营。陈尚书只知诸事,却不知刘浓,现在,刘浓无言以对,但有一约,愿与君谋。”
陈眕放声纵笑,将秋蝉捉于掌中,身子渐渐站起来,冷声道:“华亭侯当陈眕乃三岁螟童乎?汝南一郡,即使丰庆,扶养万军已乃其极!内安尚可,外伐实难!现在之时势,士稚行一桃杀二士,搅乱二胡。然,时也命矣,现在士稚亦将亡,恐二胡尚未内伐,已然挥军南下。如是,临时不言祖氏内忧,且言豫章,届时,敌临两面,忧从中起,亭侯将以何如?”
流骑即若飞蝗,于城无忧,专肆掠野,风险实大,刘浓稍作思考,把盏一搁,沉声道:“冉良、王平听令!”
刘胤虎目吐光,语声沉稳:“洛阳屯军万五,桃豹性贪,故而缜微,然,缜微者必受关已利诱。洛阳之战,桃豹惨败于郎君,引觉得耻。故,刘胤欲遣步军入洛阳西,渐呈粮草难继而退,引桃豹前来截粮、追击,届时回戈铤击。”顿了一顿,复道:“桃豹帐下,存晋室遗士。”
闻言,刘浓抿了一口茶,渐渐放下茶盏,淡然道:“陈尚书慧眼若观火,刘浓敬佩。然,汝南粟海已黄,秋收在暨,且待来日,外可言伐,内可言安。”
刘浓浅笑道:“但且言来。”
言罢,陈眕摊开右掌,悄悄一抛,秋蝉吃惊,蓦地乍飞,陈眕叹道:“恰若此蝉!”
“非也!”
“恰若此蝉……”
月勾上弦。
一巷之隔,森然若重楼。
刘浓瞥了一眼月洞口,按膝而起,摆手道:“尽遣雷隼逻骑,扑捕洛阳。桃豹极其擅逃,诸将需戮力而为,唯愿此战,侵袭如火,削其首而标旗,震慑二胡!”
荀灌娘身着抹胸襦裙,倚于打扮台,伸手一捕,将蝉捉于掌心,雪掌若玉,此蝉亦若玉,温馨的伏于掌中,悄悄颤翼,莫名的,小女郎眸子一酸,谨慎翼翼的将手掌伸出窗,微微一扬,蝉随风走,神伴蝉遥,稍徐,从袖囊中取出一枚李果,沉默回身,缓缓跪于青毯中,捧李于眉,颤声道:“阿娘,女儿不孝,唯请阿娘疼怜……”
而现在,刘浓就着丝丝蝉鸣,身袭修颀箭袍,跪坐于树下笼影中,在其身侧,摆布成列,刘胤、言续、北宫、薄盛、唐利潇、冉良、薛礼、王平诸将,一一在坐。
言外有音,马援乃隗嚣叛将,临阵反戈从光武,虽功劳着著,平生却极其盘曲,不时为士人所诟病,曾有十余年,忠奸难辩。
现在,刘胤身为步军主帅,北宫为副帅,前者控轩辕关主掌颍川战事,后者据许昌抚颍川诸坞。现下,北宫正小声的回禀着颍川诸坞态势,刘浓端着茶碗慢品,时而点头深思,倏而轻言细问。
“哈,哈哈……”
陈眕抿了一口茶,淡然道:“何者为优?若言当今之世,石胡强胜,刘胡亦控雄兵二十万,复观江左,大将军屯甲十余万,勒令而不前,晋室已然势危,足不出建康。诸此,孰优孰劣?”
陈眕乃海内名流,自南渡伊始,王敦即上表请为吏部尚书,然,迄今为止,却从未趾临建康,是为遥领。非是其人不往,而乃大将军不令其往。
“甚好,甚好。”
陈眕却半分也不惊惧,反微微倾身,把玩着案角寒蝉,淡声道:“华亭侯所言甚是,白天,吾观亭侯战卒,足堪百战悍锐,胡酋亦难敌。刚才,吾不慎得闻,亭侯欲取桃豹之首,震慑诸方。其势壮哉,其心壮哉!然,吾有一问,华亭侯万军齐动,可堪足月否?”
“诺。”
“妙哉!”
陈眕冷冷一笑,转动着指间蝉,淡然道:“亭侯既有约,陈眕愿闻其详。”
“令在!”冉良与王平按剑垂首,王平亦乃乞活军旧部,极擅弓马。
“唉……”一声幽叹。(未完待续。)
诸将鱼贯而出,犹自低声争辩,待铁甲隐入夜中,陈眕自树影稠密处走出,顺手将趴于树杆的一只秋蝉捉于手中,慢悠悠度出院内,捋须浅笑:“浓夜正盛,蝉褪犹清风,华亭侯煮茶于月下,好雅兴!”
刘浓捧起的茶盏滞于半途,星目炯然,直视陈眕,沉声道:“道居上善,非同类而难论好坏。二胡逆道而行,妄起兵戈,造乱天下,中原之土为其分崩离析,赤地千里不闻人语,大河表里尽飘血颅,其罪难书,其罪难言!纵观千年,唯此二僚不敷为人!兵势有云,杀之若可安,即行杀之!刘浓鄙人,毕生之愿,誓捉其首,插于旗颠!!”
声音愈来愈昂扬,胸膛起伏不休,凤目若剑,逼人胆怯,华亭侯怒了。
刘浓剑眉微微一扬,提起大鹅壶,浅浅斟得一盏,半奉于陈眕,笑道:“陈尚书此言差矣,临时非论斯人已作古,但言其所为,天下九州,兵戈乍起,百姓离离,择优而辅令天下安,乃士之所为矣!”
“在!”
桂花落,香满小楼,寒蝉掠翼,抖落翅尖桂瓣,临潭一跃,映潭徐飞,待至小轩窗畔,窥见内里烛影摇摆,且窗斜一缝,当即“啾”的一声,扎入窗内。
陈眕慢腾腾落座于刘浓劈面,将掌中秋蝉置放于案角,蝉离掌而不飞,若非羽翼犹颤,几若汉八刀!老族长瞥了一眼尚未抬离的沙案,笑道:“昔日马伏波堆粟即山川,现在华亭侯煮茶观天下,华少而英发,犹胜马伏波矣!然,马伏波其人,并非君子矣,因际逢会,成亦而此,衰亦而此。华亭侯,觉得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