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着茶碗细品,茶荡碧绿,仿佛伊人。
他虽极擅琴与埙,但对这笛却不善于,一时性起,现下只能竭力而为,试着吹了吹。
刘浓洒然一笑,淡然一揖,将袍一撩,快步向宋祎而去。
……
萧然摸索着来福呈上的琉璃兰盏,状似不经意的说道:“瞻箦与阿姐乃曲中知音,阿姐可有奉告瞻箦,此番前去建康为何?”
宋祎在前,刘浓在后,相隔三步。七月七,将近秋,阳光绵软,落叶三两。宋祎专捡落叶踩,轻风悄旋轻纱,刘浓心中安好,俩人皆无言。
宋祎退后一步,仿似被吓着了,眼底星光扑索索乱闪,继尔齐齐一黯,眯眼问:“如何助?”
染着桃红蔻丹的指尖悄悄一翘,绿衣女郎娟秀的鼻子一点一点皱起来,继尔眼角浅浅上弯,笑意安闲盛放,以青玉笛指着刘浓:“但是陆氏高傲呢?”
这一滞,陡转即逝。
少倾,萧然悄悄一叹,沉声道:“瞻箦,君之美羽蓄之不易,君,理应爱之,惜之!”言罢,深深一揖,话未几言,尽在一揖中。
来福与萧氏管事犹在等待,见他回返,萧氏管事疾疾迎上前,礼道:“刘郎君,我家郎君有请。”
“助?!”
宋祎未看甲士,淡声道:“勿需多言,静待!”转而又指着远方,对刘浓道:“经此一别,恐再见无期,出此道口,有离山一重,烟云水绕,青郁作笼。刘郎君,可愿为宋祎浅行送饯?”
萧然淡淡一笑:“然也,曲中自成心,音中自相知。瞻箦乃华亭美鹤,隽誉尽播于江左,行水歌君名,逢道皆闻君……”言至此处一顿,微微昂首,深深的看着刘浓,慢声笑道:“瞻箦慧达绝伦,丁氏锦匹之事,不过戋戋一指尔,然,萧然与君订交,故而有一语不得不言,尚望瞻箦莫怪。”
沿槐道而行,视甲士们的谛视礼于不见。
槐道中,数十名甲士沉默肃立,铁盔上插着盔缨,阳光照在铁甲上,泛着夺目异彩,甲薄,华而不实。领头甲士按着刀,捺着沉稳的法度走来,朝着宋祎重重阖首:“娘子,可否起行?”
槐道口,刘浓与萧然道别,钻入车中,眼底光芒闪动,犹在思考着萧氏商道一事,在当今乱局下,能保持商道通畅,非控军权势而不成为,何人,在与萧氏暗通款曲?
“子泽留步!”
绿衣女郎瞥了一眼美郎君,淡淡一笑。
“只知音,宋小娘子,刘浓……”
刘浓问:“丁郎君安在?”
“刘郎君……”宋祎未转头,轻唤。
至坡顶,阳光恰好,遥遥可见渡口舟来舟往。刘浓背负双手,放目远视,绿纱飘在身边,暗香跟着山风悄悄袭来,一时寂静,不知该以何言。
“哦……”
“呜……”、“呜呜……”
她没有看丁青矜,就那么随便的指着刘浓,很高耸、亦无礼,却被她把握的极其天然。
笛有九孔,一气六合,两归。
舟已去,人杳远。
宋祎道:“尚知甚?”
“宋小娘子应知,刘浓居华亭,华亭靠海。海中有巨舟,舟上有轮匠,若乘风顺水,指日便可至他乡,他乡甚美,有青山绿水,亦有……”
刘浓道:“闻笛而知音。”
“暂借小娘子玉笛。”
这一刹时,统统的阳光皆笼于她的眼中,泛着波澜星辉。刘浓阔步走向她,至其三步外站定,深深吸进一口气,沉沉一个揖手:“若不肯往,刘浓可助。”
“梅,梅花三弄。”
萧氏管事将刘浓领至院外而止步,萧然迎出来,面上神采淡然,眼底含笑:“瞻箦,别来无恙否?”
刘浓站在山坡上目送。
刘浓也不肯在此事上多作胶葛,当即笑道:“季野昨夜贪酒,故而高卧不起……”继尔又道:“彦道也刚离丹阳,如果子泽早来几日,定能见着。”
丁青矜揖手道:“余杭丁青矜,见太小娘子。”
“刘郎君……”
“丁青矜?不是陆氏舒窈么?”
绿衣女郎淡淡的打断刘浓,刘浓缓缓抬开端来,只见她已回过了头,正看着远方的渡口,捉着青玉笛的指尖悄悄跳动,声音略冷:“君如何得知?”
穿过槐树道便是东门口,出城即见山,乃丹阳山余脉,不高,独一十丈,更若山坡。坡中无青石,模糊一条杂草小道。
“瞻箦!!”
“历阳?”
宋祎提着青玉笛,回身便走,甲士稍稍昂首,瞥了一眼刘浓,刘浓故作未见,对丁青矜点了点头,表示她在此稍侯。丁青矜细眉一皱,低声道:“莫若,青矜先归?”
宋祎抓着裙摆往上踩,浅露着绿丝履,轻巧的像一只绿蝶。不经意间,刘浓昂首瞥见一截雪藕,当即加快法度,与其并肩而行。
山风徐来,袍角微展,心中一阵欣然,闭眼一阵,复睁眼,面色略沉,眼底光寒,继尔长吐一口气,环环在胸中一荡,沿着来时之路,大步而返。
“且慢!”
刘浓道:“固所愿也。”
这时,萧氏管事凑上前,礼道:“刘郎君且往,丁郎君且随我来。”
氛围略显奇特,刘浓晓得何故,却故作不知。若论友情,红楼七友中,刘浓、袁耽、褚裒、谢奕四人交谊最是稠密,至于桓温已划一被剔除在外,而萧然却雅淡若水,与谁都有友情,并无深浅之分。萧然眼中有异,刘浓岂会不见,非为别因,想必是为宋祎。
刘浓点头道:“临时安待。”
萧然借抬手之机,瞅了瞅刘浓,见他面正目肃,眼中神清足可见底;暗忖:‘也许是我多疑,瞻箦与她不过曲直中知音’,心中由然一松,挥了挥袖,笑道:“萧然路经丹阳,知君在此,正欲前去看望,不想却是以琐事,瞻箦自来。听闻季野也至丹阳,不知瞻箦可有见着?”
刘浓道:“但讲无妨。”
笛音飞出,刘浓面上一红,宋祎一愣,继尔笑得花枝乱颤。
“非也。”
“瞻箦且归,他日萧然再去见过季野。”
刘浓不自禁的一喝,宋祎闭了下眼,转首已是媚笑满脸:“另有何事?”
宋祎问:“此乃何曲?”
想着,想着,目光沉沉必然,回神之时,暗觉车内略闷,挑开边帘,扑入一阵冷风,迎着满面轻风,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殊不知将将闭眼,便闻一声娇喝:“华亭美鹤!”(未完待续。)
宋祎出身坑坷,初从王敦,后被萧氏收为义女,再入建康,跟从今后的明帝司马绍。此乃何意?刘浓懒得去想,只知宋祎乃身不由已。
“君之绿绮安在?”
刘浓大步上前,抓住青玉笛的另一头,微一用力,宋祎放手。美郎君走到高处,凝睇青玉笛,笛身浑若玉,触手暖意犹存,微微凑唇,青香一阵。
四目相对,刘浓安然,萧然凝睇。
若真在南豫州,理应一探……
宋祎回目俏顾,嘴角洋着朴拙的笑,一瞬又不见,以青玉笛指着刘浓:“君有大舟,君有美乡,何如,何如……宋祎不肯往。”不待刘浓说话,青玉笛再一点,又道:“君已非昔日,更若美玉也。离山送别,意已至也,宋祎就此别过,望君莫念,绿萝mm,君需顾恤。”言罢,媚媚一笑,欠身万福,欲去。
宋祎却自他的眼里读出了别样的神韵,捉着青玉笛的手微微一滞。
刘浓将茶碗一搁,迎目萧然,淡然道:“但闻曲,不闻其他。”
入城门,过槐道,至萧氏商肆门口。
萧然笑道:“彦道入历阳之事,萧然已知。实不相瞒,萧然不日将渡江前去历阳,届时再与彦道谋醉。”
稍徐,宋祎道:“君学问赅博,应知庄子梦蝶,人间真有梦蝶么?入蝶而不知非,倘倘洋洋,随风而泄。”声音轻软,似喃。
刘浓揖手道:“尚好,谢过子泽。”
刘浓剑眉一扬,心中却嗵地一跳,暗道:‘萧氏绝非为彦道而往,那是何事?竟劳动他亲身前去?历阳?渡江,江南,江北,历阳!!历阳连通南北,莫非萧然此往乃是为萧氏商道?年后,刘訚曾多次致信,意欲遣人入南豫州。依刘訚猜测,北豫州乃祖逖与胡人重兵布控,南北商道应在南豫州,南豫州之北混乱不堪,埋没诸多游离权势,兰陵萧氏虽是宠然大物,但绝无能够将商道尽控,而刘訚之意……’
“瞻箦!”
宋祎……
刘浓抿了一口茶。
刘浓剑眉不着陈迹的一皱,这甲士在偷窥本身,固然仅是仓促一瞥。
“不是。”刘浓答道,目光绕过宋祎,看向槐树道的绝顶。
“愿为小娘子鸣曲一首。”
萧然笑道:“不过一船锦布尔,何足言谢?瞻箦过分见怪也,入内再续,请。”
萧氏管事答:“刘郎君且宽解,丁郎君已回,锦锻之事已无妨。”
“请。”
刘浓看着宋祎,面色还是平平,嘴角带着如有若无的笑意。
“晓得呢……”
“呜呜……”
宋祎莞尔一笑,捉着笛走向山下,行至一半,实在忍俊不住格格乱笑。半晌,笑收,缓缓回顾,深深万福:“刘郎君,此乃宋祎平生所闻,最好之曲。”言罢,冉冉而起,回身便走,再不断留。
美郎君锲而不舍,持续吹笛,何如音同而艺非,一曲下来,刘浓面红如坨,眼神讪讪,不尽窘然。
何人窥视?!倏然间,刘浓心有所察,剑眉一拔,漫不经心肠转首,不知何时,萧然正站在门前浅笑,怀中斜打一柄雪毛麈。
等得三息,见刘浓未答,独自走到山草绝顶,迎着风,纹荡着一身的绿纱:“幼时,宋祎从师学笛,笛音陈迹斑显,问师何如,师曰:你我皆笼中之鸟尔,故,自缚于音。”言至此处,像个小孩子普通扬动手中的青玉笛,回目笑道:“若使日不落,若使山涧青,水流亦潺潺,结芦伴云眠,难道赛仙?”
“如此,且随我来。”
王敦定知,祖豫州知否?
二人并肩入内,萧然嘴角始终带笑,刘浓目不斜视,来福捧着锦盒亦步亦趋。
闻唤,萧然浅笑含首。
“刘浓,谢过子泽!”刘浓淡然行礼,面不改色,目若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