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华和李氏兄弟都不是好相与的,端木华就不说了,李家兄弟多的是银钱,有钱能使鬼推磨,人手上必然不差,能在他们手上探得李氏下落,这份秘闻手腕都不会差,林家无人无财,不成能,瑞宁公主羽翼未丰,再说,她也笨了点,不会是她,简夫人和韩征和瑞宁一体,可这两位说是韩家人,简夫人和韩南星勾搭成奸,害死长姐,李代桃僵,她觉得生米煮成熟饭,韩老爷子看在儿子和孙子的份上,也只能认了她,嘿嘿。”雷先生鄙夷的嘲笑了几声,“她就向来没真正进过韩家门,连韩征,也在韩家门外,何曾进过门?!韩家的秘闻他们不晓得,就算传闻一二,也决然批示不动,简氏,没这个本领。”
雷先生决然否定了韩家,俞相公连连点头,确是如此,韩六娘稀里胡涂死了,韩家一点声响也没有。
俞府那间在花木的掩映下显的有几分阴沉的书房里,雷先生盘膝坐在炕上,他又瘦了很多,脸颊都有点往里吸了,如许的天,手里还抱着只手炉。
绝顶有扇黑沉沉的小门,白水费步声到,小门悄无声气的从内里翻开,一个一脸倒霉的婆子探头看到白水,眉头一皱正要发话,白水躬身陪笑先开口道:“嬷嬷安好,小的是张家香烛店的,我们店主昨儿崴了脚,脚脖子肿的比发面馒头还大,实在动不得,这才打发小的过来送佛香。”
猫耳胡同绝顶那间几近整天大门紧闭的院子里,白水一身香铺伴计打扮,开门出来,如同统统整天忙繁忙碌挣钱养家糊口的贩子小民普通,沿着沉寂的巷子快步往闹市去。
俞相公神情踌躇不舍,“如果拿住李氏,端木华……”
“熊家,自从熊二娘子断了腿后,就一向做壁上观,插手李氏这事对他们没甚么好处,不会是熊家,王相公……”雷先生眼睛微眯,“那是只千大哥狐狸,官家要李氏死,李家兄弟和端木华下不了手,他不肯意动手,借我们的手撤除李氏,四角俱全,换了我,也会这么做。”
“替老四游说?”端木莲生反应极快。
“嗯!”俞相公微眯着眼睛,眼里弥出肝火,想拿他当枪使,他是那么好使唤的?
“嗯!”端木莲生利落的点了点头,“如果旭哥儿能和老四一处长大,有这份情分,两世的安然就有了,你既然不管如何不肯秉承大位,那也只能是老四了,但是,老四若承了帝位……”端木莲生垂下眼皮,大皇子猛转头盯着他,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你这是失心疯了?你想逼死他?你这是……十恶都不敷以言过!天下人谁能容你?谁还敢信你?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你若真敢如此,那就是跟满朝文武、跟天下报酬敌!莲生!你不能昏了头!这是要灭族的大错!”
“你既盘算了主张,我也不劝你。”大皇子手里捻着串佛珠,神情寂然如同久离尘凡的和尚,“只是,不要穷追到底,也没法穷追到底,他是君,万民之主,就是错了……他的错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你、我,又能如何样?要穷追他的错,那岂不成了造反?你筹算造反吗?”
俞相公背动手交来回回踱了十来趟,顿住脚点头道:“不能杀!官家现在老胡涂了!我们得靠本身,谗谄李氏的是瑞宁,这是明摆着的,老四一系已经和端木华结了仇,我们若能拿到李氏,好生对待,就算不能拉拢得来端木华,也能让他和老四一系分裂!端木华的主张是明摆着的,他想扶老迈上位,但是……哼哼!”
俞相公冷‘哼’连连,“就让他做做春秋大梦吧,官家那样的固执性子,宁肯国亡,也不会立了老迈,我们只要他对于老四,这就够了!”
“先生说的极是!”俞相公眼里明灭着镇静,“就让汪大汪二他们去,万一事有不谐,要灭口也轻易!”
端木莲生紧紧抿着嘴没说话,大皇子沉默望着他,低声道:“就算不逼,他也离大行不远了,我是不会当这万民之主,别说他另有两个儿了,就算没有……亡了国我也不会坐到那把椅子上。”
“除了端木华,另有李家兄弟,另有王相公,我们双拳难敌四手,相公,不成贪多,官家才最要紧,起码现在是如许。”雷先生神情倦怠。
“你也是皇子,文韬武略,德行出众,既是长,又是贤,名正言顺!”端木莲生看着大皇子,大皇子呆了呆,一脸苦笑,“我已经皈依佛门,人在尘凡中,心已经不在尘凡中,再说,自小到大,这登大宝的动机,我连一回也没有过!别人不晓得,莫非你也不晓得吗?何必把我逼上死路?”
“嗯,”雷先生青白的手指在手炉上来回擦摩着沉吟道:“如果有人用心放信儿给我们,能得这信儿的人,其一,必然和李家或是端木府上来往密切。”
“你放心,我看有分寸。”端木莲生目光幽深闪动,不晓得在想甚么。
大皇子站在十里亭台阶上,看着端木莲生一行百来人远到消逝进了地平线,这才收回发涩的目光,慢吞吞下了台阶,上了马,神情恍忽怔忡的往回走。
“退位,既有为君之德,就不要忝居其位。”端木莲生悄悄错着牙,大皇子发笑,“你这和造反有甚么别离?他自幼为帝,当年因为一点意气,和乔太后一年多不见面不说话,就比年前地动的罪已诏,字里行间也多是怪上天不仁,他甚么时候错过?就算错,他甚么时候认过?你竟是这么筹算的,好好好,就算你有本领逼得他退位,那他退位以后呢?谁登大宝?太子?老四?”
雷先生面色更加暗淡,一只手攥成拳头堵在唇边,仿佛要堵回那些压抑不住的咳嗽。
“另有三家,熊家,王相公,”顿了顿,雷先生才低低道:“官家。”俞相公端着杯子的手猛的一抖。
纵马跑了十来里路,端木莲生勒住马,“千里相送,终有一别,你归去吧。”
“另有就是官家,”雷先生声音极轻,“如果官家,这里头的意味就难猜了。”
“相公既定了主张,那就如许,这办事的人,最好不要用府里的人,从内里请最好,一来制止泄漏风声,二来,真有个甚么不好,也无能清干净脱身出来。”
“如果王老头儿,我们该如何做就如何做,不必理睬他,可如果……官家!”俞相公看向雷先生,雷先生一阵闷咳,神采潮红,深吸了几口气才说出话来,“官家一日没废太子,那就是他还犹疑不定,放这个信儿给相公,不过乎要看一看相公的心,我的意义,杀!”
“嗯,李氏假死脱逃,不是李家就是端木华使的手腕,与这两家来往密切之人确切轻易看出罅隙,你接着说。”
大皇子安静无波的脸上浮起层烦恼,“如何讨?这公道如何讨?你筹办如何讨?让他下罪已诏?让他替李氏正名?还是让他……到大理寺受审?”
长随小厮铺了毡毯,在亭子前面避风处生火筹办泡茶。
“嗯,”大皇子缓缓将手背到身后,和端木莲生并肩而立,看着亭子远处那片水墨画儿普通的晨雾远山。
“这动静来的确切有些巧了,”雷先生声音轻缓,“可这事得分两面说,万事都从一个巧字上起,当初你我相遇,也是一个巧字,若太子天命所归,如许的巧事也不算甚么,若这个巧字不是真巧,就算有人用心为之,我们也得接招走棋。”
“实在不消他游说,世人多以已度人……官家大行以后,也就太子和老四,太子无德无行无智,老四虽小,可就是因为小,才好一点点教诲,李思清很不错,他说,旭哥儿和老四年纪相仿,他情愿一处教诲。”
穿过马行街,白水怀里抱着一大抱佛香,左转右转,越走越僻静,又转了一个弯,进了一条狭小的只能容一人通过的青石巷,白水费步重重踩地,直踩的咚咚有声,一起进了巷子绝顶。
大皇子比划了下老四的大小,还抱在怀里呢。
端木莲生背动手站的挺直,听大皇子说到‘造反’两个字,眼睛微眯,“我没想过造反,不过要讨个公道,替浅浅,也替我本身。”
天涯刚出现几丝鱼肚白,端木莲生白袍白马,和大皇子一前一后出了城门。
“官家气色越来越差,看模样也差未几了,现在恰是紧急关头,纵真是一个巧字,也得照着不巧来运营,万事谨慎总无大错。”俞相公眼圈微青,他这一阵子也熬的短长。
“喝杯茶再走。”大皇子指了指路边十里亭,端木莲生看了他半晌,晓得他有话要说,下了马,两人并肩进了十里亭。
“官家固执,你也一样,在这一条上,你们两个最象父子。”端木莲生嘴角微微扯动了下,看不清是笑还是调侃。
“李思清找过我。”大皇子放低了声音。
他总感觉,官家这回真铸下大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