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徐北游，谈不上失礼，却与一个雅字无缘，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徐北游自小在寨子中长大，坐在门槛上用饭的经历也是有过，天然没有养成这等风俗，连带着萧知南也破了前二十年里雷打不动的铁律端方。
待到查擎拜别以后，萧知南幽幽道：“江北今后无大战了。”
徐北游凝实好久，悄悄感喟一声，“牧兄，又见面了。”
门外之人应诺一声以后，立即回身拜别。
徐北游用筷子夹起几颗晶莹剔透的米粒，啧啧道：“仅是米饭就如此破钞，那么这些素菜就更不消说了，你我二人一顿饭岂不是要吃上万两银子？”
现在她在内心俄然有些明白当年父皇为何要与道门过不去了。承平二十一年的时候，青河大水，一口气淹了五个县，哀鸿几十万，可朝廷竟然没有银子赈灾，还要让萧白去江都筹措赋税。虽说朝廷每年都有千万赋税，可朝廷费钱的处所更多，军饷军器、兵器甲胄、军粮马匹、城池河堤、赈灾放粮、百官俸禄、皇室开消等等，哪个不要银钱。
内里来人恭敬答道：“启禀徐宗主，查擎查都督已经到达寺中，想要求见长公主殿下和徐宗主。”
既然她不想看，徐北游就代其劳，推开木盒的匣盖，一颗栩栩如生的人头正卧于此中，恰是曾经在东北三州之地呼风唤雨的辽王牧棠之，只见他双目紧闭，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似是在笑，整颗人头已经被措置过，以是并不见半分血腥之气。
门外的人悄悄候着，不敢多言。
百姓无余粮，国库无红利，钱都上哪儿了？
刚好萧知南也朝徐北游望来。
两人对视，沉默无语。
然后他合上匣盖，又将木盒交还到查擎的手中，“有劳查都督了，还请查都督将牧王尸首收敛厚葬，不要伤及牧氏的家人。”
萧知南不敢再想下去，她的父兄已经死在了一个“天”字上头，她不肯也不敢重蹈复辙。
当初父皇如果听任道门持续势大扩大，富可敌国可就真不是一句恭维之言了。
查擎是心机周到之人，晓得牧棠之自幼与萧氏兄妹干系亲厚，以是此时并未画蛇添足地加上一句“反王”，免得开罪恰是触景伤情的萧知南，也并未以辽王称呼，以免显得他还在追怀旧主，为小阁老顾忌，而是以牧棠之称呼，不偏不倚，都不获咎。
徐北游上前接过查擎手中的木盒，温言道：“此番安定东北三州一都之地，查都督是大功之臣，还请入坐。”
萧知南将一口米饭送入嘴里，渐渐咀嚼了好一阵子才咽下去。
查擎立即起家答道：“回禀长公主殿下，盒中所装的是……牧棠之的人头。”
宗门的人数不过是万民百姓的九牛一毛，手中财产，却能赛过万民百姓，这到底是谁之过？是朝廷之过？是宗门之过？是传道的道祖佛祖之过？还是上天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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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擎接过木盒，重重应诺一声，然后缓缓退下。
朝廷无钱，百姓也无钱，如果赶上灾年，卖儿卖女、背井离乡者，比比皆是。
萧知南没有立即去接，而是望向查擎，语气中微微带了几分颤抖，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再者就是，佛门这边的事情已经措置得差未几了，再在这里逗留已无太粗心义，在这段时候里，徐北游别离听过了方丈秋月和六大首坐的讲经，自有一番裨益，至于接下来如何再更上一层楼，那便是他本身的事情，是否再留在佛门当中，已经无甚紧急。
本日是徐北游和萧知南在佛门祖庭逗留的最后一日，他们已经决定，明日就解缆出发返回帝都，毕竟出来的日子已经很长，特别是萧知南，身为摄政长公主，有训政监国之职，不好分开帝都太长时候。
盒中人头天然不会回话。
萧知南闻言放动手中饭碗，固然她破了本身食不言的端方，但还是不会在咀嚼的时候开口说话，直到把嘴里的米粒全都咽下以后，才道：“这是黄粱米，穗大毛长，谷米俱粗于白粱，而收子少，不耐水旱。食之香美，逾于诸粱，人号为竹根黄，能够算是一味药材，被佛门拿来以后，又佐以佛门祖庭的山泉之水洗濯和雪山之水浸泡，中和此中躁气，再入锅蒸熟，以檀香木为柴，不生炊火气的同时，使得香气浸入米粒当中，仅仅是这两碗饭，放在外头，千两白银也难求。”
就更不消说比佛门更胜一筹的道门了。
徐北游将木盒递到萧知南的面前。
未几时，查擎排闼而入，先将怀中的木盒安排一旁，然后跪地叩首道：“罪臣查擎叩见摄政长公主，叩见小阁老。”
这些宗门立于人间，更甚于那些豪阀世家，不说道门佛门两家，就是已经远不如往昔的剑宗，在江南亦是坐拥亿万产业。
徐北游放动手中碗筷，从蒲团上起家，问道：“是谁？”
萧知南用饭很静，细嚼慢咽，筷子和碗碟不会碰撞半分，其间没有半分声响，文雅端庄。
本日看来，一个佛门祖庭，近万僧侣，不事出产，却还能如此豪华，仅仅是一顿餐饭，加上碗筷碟盘，怕是要有十几万两银子，以小观大，全部佛门又是如何大富，恐怕坐拥东北三州近百年的牧氏也不能望其项背。
查擎应诺一声，缓缓起家，然后低头哈腰，双手捧起木盒。
想到这儿，萧知南不由悄悄感喟一声。
徐北游转头望向萧知南。
此时佛门祖庭的待客精舍当中，空空荡荡，只要徐北游和萧知南两人，两人都盘坐在蒲团上，中间是一张从里透出红色的紫檀小方桌，桌上摆有碟盘碗筷，都是大楚官窑烧制的极品，特别是两只瓷碗，都是开片的蓝青瓷，薄如宣纸，乍看是一片青色，细看又从中透出淡淡蓝色，放在平常世产业中，怕是要当作珍奇古玩供奉起来，那里会直接用来盛饭，那筷子固然平常一些，可也是上好象牙制成，泛出如黄金般的光彩，筷头镶银，皇宫大内也不过如此，由此可见佛门的秘闻之深，要远胜那些不过百余年传承的所谓世家。
萧知南闻听此言以后，脸上终究暴露几分伤感戚容，没有去接这个木盒。
此时萧知南也已经从蒲团上起家，来到精舍面南背北位置上的椅子坐下，抬手虚扶道：“查都督请起。”
查擎谢过以后，正襟端坐，目不斜视。
过了半晌，徐北游开口道：“你请查都督过来吧。”
就在此时，精舍别传来一阵短促脚步声，继而有人轻叩门扉，道：“长公主殿下和徐宗主可在？”
一如平常，还是由徐北游主动开口，笑言道：“细细算来，我已经有一年多的时候没有这般端庄用饭了，酒倒是喝了很多，本日在佛门吃一顿素斋，也算是沾沾佛祖的慈悲佛气，消一消身上的杀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