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姐由他去说,等他说完了,方道:“如此,不知可派何人了?”九哥沉吟一下,问玉姐:“你可有中意?”玉姐道:“只消理个谨慎人便可……照我说,不过是尝尝水罢了,不拘哪个,只消不扯皋比做大旗,坏了宫里名声,都可。”语毕,却又说昔年申氏阿谁陪房,倒是个做惯了事,可令他去,宫中另使宦者做个监督。

梁宿道:“请官家慎之,治大国如烹小鲜,不成暴躁,请慢来。且于一地试行,有效,再请多试几处,有效,方可通行于天下。且贩子厚利,须严加管束,毋令坏了民风教养才好。”

大典以后,玉姐便进言,将入于内库银钱,减半成去。本来各地赋税入京,按比例,大半入国库,小半入内库,总二八之间,玉姐此时便请将只消将一成半入于内库,余者入国库。又得贤名。

九哥道:“这倒是须细细考虑。”

今又放纵寺人与家奴往外做经纪买卖,且打着宫里灯号,几月下来,如何无人得知?御史便忍不得要参上一本,谏上一谏。

当下使这二人携了十万贯本钱,且往穗州寻市舶使去,因有宫中印信,故由市舶使从中转圜,与胡商做买卖,不数月,赢利颇丰。李长福识几个字儿,又写封歪歪扭扭折子来存候,胪陈所见,言天朝丝绸瓷器绣品一类,极得蕃商青睐,常求而不得,抑或买不敷所需。请依原江州故事,收脱销货色、又于绣坊内订下绣品转卖。

这一本便如投石入水,泛些波纹,未几时便又安静。玉姐仍然故我。

九哥道:“干脆不叫他们受这很多搓磨,事也未几,或是你、或是我,亲身过问,也好晓得些个贩子情面。我读书时,常思为何为君者不知官方痛苦,思来想去,便是坐得太高,离得太远之故了。听得都是旁人说,看都是旁人叫看,如何能知民情?”

崇安侯夫人虽是长舌唠叨,然她拿这皇后说话,却也并非毫无根据――建国近百年,从未遇着这般矗立独行帝后。九哥还好些儿,朝政上千头百绪,他不免束手束脚。亚圣说过“治大国如烹小鲜”,他不敢轻举妄动。所作所为,不过将妻儿挪至隆佑殿住了些光阴罢了。

九哥许之。

九哥不由咋舌,由着玉姐将这利润放与他两个钱生钱去。他自家却又扣问起本地绣坊等事来,本来家时,只是听一听罢了,现在却上了心,晓得有些个处所,特别是多山之地,人丁纵多也无用,田便只要那一些,一口人摊不上几分地,不若做些买卖经纪、又或与人帮佣、女子便做些绣品,好赚了钱买柴米。

九哥老是忙,与玉姐说一回话,心头又添了一件事,本不欲久坐,不由又留下,与玉姐商讨悄悄行商之事。九哥与玉姐心中,原对贩子并不很看重,两家先时虽有经纪买卖,却并不本身出面,止叫家仆下人去做。眼下玉姐是为充盈内库,九哥倒是用心要尝尝这经商能有多少利润,好算一算税赋一类。

如是秋去冬来,李长福处又有动静传来,原有十万贯,竟已翻做二十万。倒是与个发卖香料蕃商做成常客,将那龙涎香贩运来卖。又有珠宝等物,他只做个转手儿。因他有宫中这金字招牌,人都肯信他,是以顺利。

九哥道:“也好。”

却说火线战事有了成果,天朝只与虏主册封,并些许金帛之赐,只留一处榷场,并不与他很多钱帛。虏主也只得认了。

洪谦道:“可择一二试行之,一则一旦有失,丧失不大。二则若成,也算办过了有经历了,可推行之。”

当下命人召申氏入宫,如此这般一说,申氏便心疼起来:“你们日子这般宽裕了?我便说,国度大事,怎好总叫你们俭省?”玉姐忙说:“是我闲不住哩。”申氏岂有不与亲儿做脸事理?当下应了,玉姐便叫李长福来拜见申氏:“宫里便出一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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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道:“待做成时,咱却可择那来往胡商多处所儿,单划出一片市坊来,与胡商居住。商家要买卖,只好往那一处去,抽税也便利。”九哥笑道:“何必那般费事?市舶司便是管与胡商贸易,收税也不算很少咱便休要多事,也省好些人少,免得人多手杂,又肇事。我只消看看究竟利润多少,好重估计商税。”

玉姐忆及昔年苏先生所说,又将此事告与九哥。九哥再去设法,命令严查。海内铜钱亦不敷用,是以有短钱、有长钱、有不敷陌、有纸钞――也有叫交子、银票。

九哥原还不信,恐他两个借着宫中名头行逼迫之事,问于市舶使,市舶使不敢坦白,回禀于九哥,这般贸易,实是利润丰富。

相较之下,皇后便有些儿“特别”,俭免得令人发指,手也黑得令人发指。本来玉姐与皇太后扛上时,满朝高低都是赞她,此时两宫退居守寡,不能再兴风作浪,便显出皇后之雷厉流行来了。她实不似个闺阁女子,行动间反带出些个男儿气来。女娘们有甚恩仇,不过拌拌嘴儿,背后说两句儿,便是要说人好话也要拐个弯儿。她偏不,向来不怕说得直白,与人丢脸。

火线将士返来,又是一番犒赏。陈熙即解甲,入枢府,为枢密副使,且荣养,北地却交与这一战里守城颇超卓几位将校。太皇太后顾不得侄孙兵权被解,且欣喜于他安然返来。

九哥称善。洪谦道:“三年无改无父道,官家且休暴躁。”九哥应了。

国度大政,总没有那般轻易做得,九哥暗里留意,亦与政事堂商讨,渐及这商税之事。梁宿等皆是读书人出身,眼界虽开阔,却皆以农为国本,不肯行重商事。

玉姐便依了他。

然也有唱反调儿。

九哥也不恼,却问他们:“诸位在朝秉国多年,莫非不知兼并之事?不知冗官之事?国度缺钱,却不是天下无钱之故。是也不是?”

九哥亦默许之,却又将李九福往穗州半年来之事一一说与诸相,慎重说及拉拢绣品之事:“如此,只消使不弃耕令国度无粮,可消弥兼并之祸。是既不使民为乱,又可为国度增税,一举而两得。”

九哥便心内稀有,此事行得。然他担忧却也未几余,只恐有人弃田而经商,弄得国度无粮。不得不悄悄问计于洪谦,且请洪谦需求保密才好。

岂料玉姐所为是颠末九哥,九哥立即便批道:“赛过和买,赛过加赋。”政事堂也只好装聋作哑,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接了玉姐钱,政事堂便不好出头。且九哥所批乃是枢纽,内库也缺钱来,不令她去叫钱生钱,难不成要国库来出?抑或是和买,弄得民怨沸腾?

洪谦道:“本来是为这个。行商也是不易,第一便是路途不安生,驿道向来不准民人走,他们只得走便道儿,这便常遇险,要抽商税,请先筑路。第二是路上有各种反对,国度抽税少了,经着各地,有些不讲究便要暗里多抽一成税去,欲兴商,请先去这些个关卡。火线是如何收税,增要增几成?恐增很多了,贩子反不堪重负。”

恰遇着玉姐册封之典,太皇太后既高兴,又要与玉姐和解,便一力主张要大办。玉姐虽看这煌煌盛典,心头对劲,却也不免有丝心疼:这盛典虽有礼部出了,内库未曾动,然国库实不丰盈,她内心,不免将这国度看作是她丈夫、她、她儿孙,不忍这般胡乱花用了。

玉姐善理事,说与九哥:“内库出本钱,择可靠之人与胡商买卖。初时势并不太繁,毋须人太多,人多了,恐又推搪。亦不成太少,恐其循私。顶好叫两小我,有做事,有督导。”

梁宿道:“官家一片为国之心,然官家初登临,不如暂缓兼并与裁汰事。”这便是默许了,却又提示九哥,他才即位,声望且不敷,不管甚事,都须缓行。

却又另有一事上禀:有蕃商等私携铜钱。

洪谦道:“事缓则圆,可缓缓来办,拣那来往客商多门路修一修,未几时,商税便能将修路钱赚返来了。也不须增很多商税,只消与田赋相差仿佛便可,没事理普通是官家百姓,有税重、有税轻。只臣所忧者,倒是这税如何增,增那边,又,如何防他逃税。”

诸相沉默,谁个都晓得要抑兼并,然除非天下大乱,兼并是抑不住,纵乱了,乱后而治,还是有兼并。端的要抑兼并,还要弄出乱子来,比方王莽。冗官之事亦然。皆不是好插手,不如另辟门路。

政事堂与户部眼里,这半成虽未几,凑一凑也好解个燃眉之急,比方办这一场盛典。且做成定规,便不是本年一年,乃是今后年年如此。梁宿也不得不夸奖玉姐:“非有公心,不得如此。”皆以她是士人之女,是以如此明理。

九哥懊丧道:“原以有个别例了,哪料也是这很多费事。国度哪另有钱修路来?不修路又重商税,是杀鸡取卵了。”

九哥道:“若想做成,休要做成和买。”玉姐道:“这是天然,便是和买,我平常着,也不好这般欺负人,择宫中常用大宗物件儿,谁家造办得好,便朝他家买,着他家运往京里来,或三年或五年定一回价儿,总不好叫民人亏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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