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庆则说道:“只要几碟细果子儿,筛一壶葡萄酒来我吃。”

另一个说道:“你休问他,量他才开了几日铺子,有几味药材。”

“贼淫妇,有脸哭,她说了甚么。”

算算,瓶儿招赘蒋竹山,有两月风景。新婚之初,蒋竹山为图瓶儿欢乐,尽本身知医懂药之长,对症下药,补肾壮阳,门前又买了美女相思套之类,实希冀打动瓶儿的心。不想瓶儿曾在西门庆手里,暴风骤雨都颠末的,欢心乐意都享用了,哪稀少这些花样,常常房事不称情意,垂垂颇生仇恨,把那些交合之物都用石头砸得稀烂丢掉了。瓶儿骂道:“你本虾鳝,腰里有力,平白买将这行货子来戏弄老娘家。把你当块肉儿,本来是其中看不中吃的蜡枪头,死王八!”直骂得蒋竹山狗血喷了脸。一日半夜半夜时,被瓶儿赶到前边铺子里睡,不准他进房中来,每日里说嚷着要计帐,查算本钱。瓶儿又觉着孤傲,内心只想着西门庆来。

张胜把竹山拖出小柜来,拦住鲁华的手,劝道:“鲁大哥,那么多的日子也耽待了,现宽他两日儿,教他凑齐与你便了,蒋二哥,你说呢?”

“说得好!”西门庆说道,“既是二位如许说来,明日来我家,我有话叮咛。”

八月十五,是吴月娘的生日,家中很多堂客来。西门庆因与月娘不说话,一径来到院中李桂姐家,又邀了应伯爵、谢希大两个来打双陆,又在院子里投壶玩耍。约至日西时分,玳安勒马来接。西门庆正在后边东净里出恭,见了玳安问道:“家中没事?”

瓶儿满心欢乐,说道:“好哥哥,本日多累你对爹说,成绩了二娘此事。”因而亲身洗手剔甲,到厨下清算菜蔬,管待玳安酒饭。说道:“你二娘这里没人,明日好歹你来帮扶天福儿,看着人搬场伙出来。”

竹山听了,自知存身不住,不再要求,哭哭啼啼,忍着两腿疼痛,自去另寻房儿。瓶儿把他本来的药材、药碾、药筛、箱笼之物,立即催他搬去。两小我就这般开交了,前后统共不到两月,临出门,瓶儿还使冯妈妈舀了一锡盆水,赶着泼去,说道:“喜得朋友离面前。”

那人又说道:“蒋二哥,你就差了!自古于官不贫,赖债不富。想当初你背时,串铃儿卖膏药,也亏了这位鲁大哥搀扶,你本日才到这般境地的。”

月娘听了,欲待出去驱逐,心中又吞不下这口气;欲待不出去驱逐,又怕西门庆性子不是好的。沉吟了一回,因而轻移莲步,款蹙湘裙,出来驱逐。瓶儿出得轿来,抱着宝瓶,径往她那边新房里去了。迎春、绣春两个丫环早在房中铺陈伏贴。

瓶儿见西门庆连续三夜不进新房来,暗自落泪。到半夜,打发两个丫环睡了,饱哭了一场,走到床边,用脚带吊颈,吊颈自缢。还好两丫环警悟,昏黄中见新房里灯光暗淡,人影晃晃,赶紧起来剔灯照看,吓慌了手脚,走到隔壁叫春梅说:“俺娘吊颈哩!”慌得弓足起来到这边看视,见瓶儿穿戴一身大红衣服,直挺挺吊在床上。弓足赶紧和春梅一道把脚带堵截,挽救下来,撅了半日,瓶儿吐了一口涎水,方才复苏。弓足又叫春梅:“后边快请你爹来。”

西门庆进得家门,已是日西时分。月娘世人在新花圃里热烈地玩了大半天,还把陈经济也叫出去玩耍。那陈经济只盯住弓足,乘人不重视,追着弓足往那假山树丛里钻,搂着弓足还要亲嘴,被弓足顺手一推,摔了一跤。大师传闻西门庆进家门了,各自走散。只要弓足在卷帘内看家人清算家伙。

西门庆已得知动静,即差人叮咛处所,明日一早解提刑院,又拿帖子,对夏大人说了。蒋竹山还蒙在鼓里,次日开厅,蒋竹山还觉得本身明净有理,哪知夏提刑就对着本身来的,三问两喝,假的就成了真的。蒋竹山不但须交出三十两银子,还被痛责三十大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由两个公差,拿着白牌,押着回家。

西门庆听了,满心大喜,说:“二位出了我一口气,充足了。”将二人留在卷棚内管待酒饭。

玳安从速接着说道:“小的晓得了,她那边还等着小的回话哩。教安然、画童儿在这里服侍爹就是了。”

弓足听谈笑道:“你这个堕业的众生,到明日不知作多少罪业。这个蒋太医,不是常来咱家看病的那太医么?我见他且是谦恭礼体儿的,见了人把头儿低着,不幸见儿的,你怎这等作弄他?”

第二天,西门庆教瓶儿出来,去后边月娘房里见面,分其大小,排行她为六娘。又连着三日摆酒菜,请堂客会亲吃酒。只是晚夕不进房去。

草里蛇那里肯接,说道:“小人受你白叟家恩还少哩!这些小事有何难哉?这个银两,小人断不敢接管。”

西门庆弯下腰去附耳低言,把蒋竹山要了李瓶儿的事略说了一遍,然后说道:“只要你弟兄二人替我出出这口气便罢了。”接着搂起衣底,顺袋中另有四五两银子,全倒了出来与了二人:“且拿去打酒吃,只要替我干好了,还谢二位。”

打发了蒋竹山出门,家中立时平静了很多,瓶儿心中一紧,又想起西门庆来。自探听得西门庆家中没事,心中非常悔怨,每日茶饭慵餐,蛾眉懒画,把门儿倚遍,眼儿望穿,盼不见一小我儿来,泪珠儿顺着脸腮落湿了衣衿。

次日,西门庆雇了五六付杠,整抬运了四五日。他也不对吴月娘说,都堆在新盖的玩花楼上。择了八月二旬日,一顶大轿,一匹缎子红,四对灯笼,派玳安、安然、画童、来兴四个小厮跟轿,约后晌时分,娶瓶儿过门。瓶儿打发两个丫环,教冯妈妈领着先来,等冯妈妈归去后,方才上轿,把屋子交与冯妈妈和天福儿看管。

玳安说道:“刚才二娘使冯妈妈叫了小的去,与小的酒吃,我说不吃酒,强说着教小的吃了两盅,就脸红起来。现在二娘倒悔过来,对着小的好不哭哩。”

转眼进了八月,西门庆家中的花圃卷棚、观花楼全都装修油漆结束,焕然一新,非常气度。一日,又是夏提刑的生日,在新买的庄上摆酒。西门庆从巳牌时分,打选衣帽划一,四个小厮跟从,骑马前去。吃完酒返来。打南瓦子里头过,遇见两个“捣子”,也就是“光棍”之流,正在那儿耍钱。西门庆认得,一个名鲁华,外号草里蛇,一个名张胜,外号过街鼠,都是鸡鸣狗盗之徒。西门庆不但认得,并且常常帮助他们。西门庆想起一件事来,勒马叫喊。二人赶紧走到马前,打个半跪,说道:“大官人这晚往那里去来?”

那公差闻声屋里妇人嚷骂,不知何故,催逼蒋竹山:“既没银子,趁早到衙门回话去罢!”

竹山那里肯依就,说道:“我不知中间姓甚名谁,素不了解,如何来问我要银子?”

蒋竹山交了银子返来,归到家中,瓶儿那里还能容他,说道:“你趁早与我搬了出去!再迟些时,连我这两间屋子还不敷你还债。那三十两银子,只当奴害了汗病,问你讨了药吃了。”

西门庆说道:“你还不晓得他哩!有这回事,也是附近一小我家请他看病去,他正从街上买了一尾鱼手提着。见有人请,便说道:‘那我送了鱼到家就来。’那人不肯:‘家中有急病,请先生就去罢。’这蒋竹山只好跟着到他家。病人在楼上,请他上楼。那病人是个女眷,素体容妆。蒋竹山把鱼放在楼下,上楼评脉,把了一会儿,想起他的鱼来,且问病人道:‘嫂子。你下边有猫儿没有?’那男人在屋里闻声了,走来揪着衣裳,打了个臭死,药钱也没有与他,把衣服扯得稀烂,说道:‘看你还问有毛没有。’蒋竹山没命地跑了,连鱼也不要了。”

竹山认的是死理,还说:“我几时借他银子来?”这话刚说出口,那鲁华又要出拳头,竹山软下劲来,改口道:“就是问你借的,也得渐渐好讲,如何这等撒泼?”

玳安出了院门,直奔瓶儿家中,回了话。

那草里蛇说道:“何必比及明日,你白叟家说吧,有甚么事需小人相帮的。”

“汗邪的油嘴,他可看人家老婆的脚?”弓足不信,“他一个文墨人儿,也干这事儿?”

另一个说话了:“我姓鲁,叫鲁华。你前年借了我三十两银子。发送妻小,本日本利该我四十八两,少不得一两,一齐还我来。”

弓足与他脱了衣裳,叮咛春梅上酒菜。

那人说道:“蒋二哥,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我张胜就是保人,你这也忘了。”又向袖中取归还契文书,在蒋竹山面前晃了晃。

“这类人单爱外装老成,内藏奸滑。”西门庆又补了一句。

西门庆不今后边去,径到花圃里来,见家人在清算东西,便问弓足:“本日做甚么来了?”

二人谢了又谢,酒足饭饱,拿了银子又去耍钱去了。

二莲同名仇家生

西门庆一边上床一边说道:“你不知,那淫妇有些眼里火,等我何如他两日,再出来不迟。”

玉楼劝道:“你娶将她来,连续三日不往她房里去,惹她心中不恼么?好似俺们把这桩事放在头里普通,头上末下,就让不得这一夜儿?”

弓足听罢,笑得弯下了腿,说道:“我才不信哩。何况人家问的是猫,有何不对?”

二人说道:“大官人,这没的说。小人平素受恩甚多,现在使令小人之处,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夜,西门庆到后边玉楼房里歇宿。二人正在房中吃酒,还未睡哩,一边吃,一边说话。

竹山痛骂:“好贼捣子,你如何来掠取我的货色!”又叫天福儿来帮忙。天福儿刚走上前来,被鲁华一脚踢过一边,那里还敢上前。

竹山只得出来安抚公差,又去里边哀告瓶儿,跪在地下,哭着说道:“你只当积阴骘,四山五舍,斋僧布施这三十两银子了,若不与他们银子,这一归去,我这烂屁股上怎经得再打,就是死罢了。”

那竹山听了,气得脸上发紫:“气杀我也,我和他见官去。谁见他甚么钱来?”

西门庆坐在上面椅子上喝着酒,看着弓足。弓足本日上穿沉香色水纬罗对衿衫儿,五色绉纱眉子,下着白碾光绢挑线裙子,裙边大红光素缎子白绫高底羊皮金云头鞋儿,头上银丝髻,金镶玉蟾宫折桂用心翠梅钿儿,云鬓簪着很多花翠,越显出红馥馥朱唇,白腻腻粉脸,不觉淫心辄起,搀着她两只手儿,搂抱着亲嘴儿。

玳安答道:“没事。堂客都散了,家伙也收了。只要大妗子与姑奶奶世人,大娘邀去后边坐了。本日狮子街花二娘那边使了老妈与大娘送了生日礼来,四盘羹果,两盘寿桃面,一匹尺头,又与大娘做了一双鞋。大娘与了老冯一钱银子,说爹不在家,也没曾请去。”

那人道:“你没借银,却问你讨?自古苍蝇不钻没缝的蛋,快休说此话。”

“你去,我晓得了。”西门庆挥挥手说道。

那鲁华听了,隔着小柜“嗖”的一拳,飞到蒋竹山面门上,鼻血红红地流了出来,半边脸肿将起来,把那鼻子挤歪半边。鲁华又扯过架子上的药材撒了一街。

“没有狗黄?也罢,你有冰灰拿来我瞧,我要买几两。”还是阿谁问。

弓足不欢畅了:“我的儿,你就掉了造化了,娘手里拿的东西你不吃,那吃谁的?”说完,口中噙了一粒鲜核桃仁儿,送与西门庆口中。

瓶儿不得已,拿了三十两雪花银子与他,当官交与鲁华,扯碎了文书,方才了事。

西门庆在顿时说道:“本日是提刑所夏老爹生日,门外庄上请我吃了酒来。我有一桩事央烦二位,依我不依?”

张胜说道:“瞧你,又吃了早酒了。”

那鲁华又是一拳打来。竹山未曾防备,仰八叉跌出铺外,差点倒栽入洋沟里,头发也散了,巾帻也浑浊了。竹山大呼“彼苍白日”起来。保甲闻听,上来都一条绳索拴了。

“这个不打紧。”西门庆说道。厥后,公然把过街鼠张胜送到守备府,做了个亲随。

“你看不出他,你说他低着头儿,他埋头看你的脚哩!”西门庆说道。

瓶儿肩舆落在大门首,半日没小我出去驱逐。本来西门庆成心不往门首去,在新卷棚内深衣幅巾坐着。孟玉楼得知,走来上房对月娘说:“姐姐,你是家主,现在她已是在门首,你不去驱逐驱逐,惹得他爹不怪?她爹正在卷棚内坐着,肩舆落在门首一日了,没小我出去,如何好出去的?”

“休要作戏。只要牛黄,哪讨狗黄?”竹山陪着笑容说道。

西门庆说道:“本日夏大人操心,在新庄子上摆席唱曲,只请了五位客。我恐怕路远,来得早。”

那一名又说道:“过来。叫你!咱与你说句端庄话罢。蒋二哥,你休推睡里梦里!你二年前死了娘子儿,问这位鲁大哥借的那三十两银子,本利也该很多了,本日咱哥俩登门来问你要,俺刚才进门说先问你要,你在人家招赘了,初开的这个铺子,恐怕丧了你去处,显俺没阴骘了。故此先把几句风话来教你认范,你不认范,他这银子你少不得还他。”

头一日晚夕,西门庆是在弓足房中睡。弓足见他出去脱衣上床,问道:“她是个新人儿,这头一日,你就空了她房,作何事理?”

鲁华把三十两银子交与西门庆。

张胜说道:“蒋二哥,你该吃了橄榄灰儿,回过味儿来了!你若好好早这般,我教鲁大哥饶你些利钱儿,你便过几日凑了还他,不是没事?你如何把硬话儿不认?莫不人家就不问你要了?”

这时,春梅又筛上酒来,弓足坐在西门庆的身上,噙酒哺在西门庆口里,直咬西门庆的舌头。西门庆吐舌递与弓足。弓足咬咬,又吐舌头递与西门庆咂。然后抽了一个鲜莲蓬子与他吃。

“生药行只要冰片,是南海波斯国隧道出的,哪有冰灰来?”竹山不笑了。这不是找叉么?

竹山慌了:“我那里借你银子来?我借了你银子,也有文书、保人。”

蒋竹山一脸气得蜡黄,骂道:“好杀材,狗男女!你是哪处的捣子,走来吓诈我?”

竹山听了,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说道:“我并没借他甚么银子。”

西门庆教玳安接了银子:“你不收,我也不央及你了。”打马就走。

“贼淫妇,既嫁汉,去罢了,又来缠我怎的!既是如此,我也不得闲去,你对她说,甚么下茶下礼,拣个好日子,抬了那淫妇来罢。”西门庆说道。

西门庆说道:“待过三日我再去,你不晓得,淫妇有些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起来,你还恼不过我哩。自你男人死了,订交到现在,甚么话儿没奉告我?到底还是招进蒋太医去了,我西门庆不如那厮?本日却怎的你又寻将我来?”

过街鼠张胜上前拦住,说:“鲁华,你还不知他白叟家性儿?你不收,好似我们推托的普通。”说着,接了银子,扒倒地下磕了个头,说道:“你白叟家只顾家去坐着,不消两日,管情稳稳地教你笑一声。”又加一句:“只望大官人到明日把小人送与哪位老爹府里听差,就照顾了小人了。”

鲁华、张胜得了三十两银子,直奔到西门庆家回话。

“从那日提刑所出来,蒋竹山就被二娘打收回去了。二娘悔怨死了,一心还要嫁爹,比先前瘦多了,央及小的好歹请爹畴昔,讨爹的话儿。爹若吐了口儿,还教小的回她一声去。”

西门庆喜笑容欢,将手伸进弓足的罗衫里,揣摸那胸乳抚玩,弓足摊开罗衫,暴露香馥馥的酥胸。西门庆喜好得又是亲又是舐。一会儿,向弓足说道:“我有一件事奉告你,到明日教你欢畅欢畅。那蒋太医不是开了生药铺么?到明日,管束他脸上开个果子铺出来。”接着,便把本日撞遇草里蛇和过街鼠的事说了。

弓足笑道:“俺们本日和大姐开了新园门看了看,谁知你来得这么早。”

到了晚夕,就等着西门庆进房。西门庆旧恼在心,不进房去。

西门庆说道:“涩剌剌的,吃它做甚么?”

这日,蒋竹山正受了一肚子气,走到铺子小柜里坐着,见两小我出去,喝得浪浪跄跄,愣愣睁睁,走到凳子边坐下。

“你这铺中有狗黄没有?”此中一个问道。

西门庆那里肯收:“二位收去买壶酒吃,就算是我酬谢二位了,今后另有事相烦。”

瓶儿在房入耳见外边人嚷,走来帘下听觑,见保甲将竹山拴去了,气得直瞪眼儿,使出冯妈妈来,把牌面幌子都收了,封闭流派,坐听动静。街上的药材,被人抢了很多。

西门庆见玳安脸红红的,又问:“你那里吃酒来?”

蒋竹山两条腿剌八着走到家,哭哭啼啼哀告瓶儿给银子还与鲁华,却被瓶儿哕到脸上。骂道:“没羞的王八!你给甚么银子在我手里来,问我要银子?早知你这王八砍了头是个债桩,瞎了眼也不嫁你!你这中看不中吃的王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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