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刚才来家。问起娘们吃的甚么酒,我说是金华酒,便教我把应二爹送的这坛茉莉花酒拿来与娘们吃。”

西门庆无可何如:“罢,罢,我和她往山子洞儿那边过一夜,你叮咛丫头拿铺盖,生些火儿,不然,这一冷如何当。”

西门庆莫名其妙,问道:“甚么话?我并不晓得。”

一日,新正佳节间,西门庆外出贺节,吴月娘去了吴大妗子家。午间,玉楼、弓足都在瓶儿房里下棋。玉楼俄然问道:“我们本日赌甚么好?”

玉楼叫绣春:“拿个大盖儿,筛一盏与你嫂子吃。”

玉箫承诺了,今后边去了。

待酒菜散了,弓足叮咛秋菊,抱了铺盖送进山子底下藏春坞雪洞里,笼了一盆火。

惠莲在席上站立了一会,推说道:“我后边看茶来与娘们吃。”

惠莲接着说:“拿甚么比她?昨日我拿她的鞋略试了试,还套着我的鞋穿。我倒不在乎大小,只是鞋模样周正才好。”

经济内心欢畅,一边接酒,一边把眼儿只往弓足身上溜,说道:“感谢五娘,等儿子渐渐地吃。”

玉楼想了想道:“她去问不成,等我亲身去问。”

弓足正对着镜子梳头,惠莲走上前去,谨慎奉侍,拿抿镜,掇洗手水,非常殷勤。弓足眼也不瞧她。

西门庆见半子没酒了,叮咛潘弓足去斟酒。弓足赶紧下来满斟一杯,笑嘻嘻递与陈经济,说道:“姐夫,你爹叮咛好歹饮了奴这杯酒儿。”

这时,应伯爵差人来请西门庆去赏灯吃酒。西门庆叮咛月娘几句,带上玳安、安然两个小厮去了。

好久,仍见内里灯烛尚明。只闻声惠莲笑着说:“冷铺中舍冰,教你活享福。寻个处所的本领也没有,走到这寒冰天国里来了。口里衔条绳索,冻死了好往外拉。”过了一会儿,又说道:“冷合合的,睡了吧。你如何只顾打量我的脚?你看过那小脚儿来的,是不是见我这双没鞋面儿,要给我买双鞋面儿怎的?看着人家做鞋,不能够做!”

“那你本日不出去,晚夕咱在后边好生耍耍。”

弓足说道:“三娘刚才还夸你妙手腕儿,烧得果然稀烂。”

“不是还丰年下你应二爹送的那一坛茉莉花酒么?翻开吃。”

这几句话说得惠莲杜口无言,在房里站了一会儿,走了出来。刚到仪门夹道内,撞见西门庆,气得说道:“你真是个好人儿!本来昨日晚夕人家对你说的话儿,你就去奉告与人,本日教人数落了我一顿。我和你说的话儿,只放在内心,放烂了才好。如何想到对人说?你这嘴头,就是个走水的槽,有话再不告你说了。”

玉箫劝道:“你且丢下,替她烧烧吧。你晓得五娘嘴头子,又想惹个甚么事出来不成?”

月娘世人吃了一会,只见银河清浅,珠斗烂斑,一轮团聚皎月从东而出,照得院宇如同白天,世人或有去房中换衣者,或月下整妆者,或有灯前戴花者。那玉楼、弓足、瓶儿三个再加上惠莲,在厅前看经济放焰花儿。过了些时,娇儿、雪娥、西门大姐都随月娘后边去了,弓足便对玉楼、瓶儿说道:“他爹本日不在家,咱对大姐姐说,往街上逛逛去,走百病儿。”

惠莲不肯:“不好,只怕人来瞥见。”

西门庆穿好衣服,笑道:“怪小淫妇儿,悄悄儿罢,休要嚷得人晓得。实对你说,本日才头一遭。”

“你去,我晓得了。”打发西门庆去了,弓足回到瓶儿房里。

月娘点头叮咛道:“你去吧。对你姐说,上房拣妆里有六安茶,顿一壶来俺们吃。”

宋惠莲把琐事做完,走到花圃门首,还觉得西门庆未到,进了洞内,只见西门庆早已秉烛而坐。进到洞里,只觉寒气侵人,尘嚣满榻。惠莲在袖中取出两枝棒儿香,就灯火点了,插在地下,这才见地下还笼着一盆火儿,可身上正冷得打战。惠莲把床铺清算好,上面盖了一件貂鼠禅衣,关好门,上床寝息。西门庆脱了里外套裳,披白绫道袍,坐在床上,把惠莲的裤子脱了,抱在本身怀里,两只脚跷在两边,那话突入牝中。二人正做在对劲处,潘弓足已是轻移莲步,悄悄走来窃听了。

弓足用身子挡住灯光,左手执酒,看看经济用手来接时,右手向他手背只一捏。那经济多么机警的小伙儿,双眼四周一扫,见世人不重视这边,鄙人悄悄地用脚尖碰了弓足小脚儿一下。弓足浅笑低声说道:“怪油嘴,你丈人瞧着怎办?”

弓足看了她一眼:“存下一份儿,送在她屋里,也是普通。”

二人说定,惠莲从西门庆身高低来,翻开帘子,见四近无人,从速今后边看茶去。正巧孙雪娥从后边过来,先是闻声房里有笑声,一会儿,又见惠莲神采非常地出来,心中明白了。

过了多时,惠莲问西门庆:“你家第五的秋胡戏,你娶她来多少时了?是女招的,是后婚儿来?”

西门庆答复道:“也是转头人儿。”

西门庆没言语,不知在干啥。

弓足听到这里,气得两只胳膊都软了,半天移脚不动,不知是冻得,还是气得。内心说道:“若教这主子淫妇在这个家里,明儿会把俺们都吃她撑下去了。”

惠莲忙说道:“娘再去访,小的并不敢欺心。怕是昨日晚夕娘错听了。”

月娘说道:“你在后边吃酒罢了,女妇男人汉,来这做甚么?”

“不瞒娘们说,还消不得一根柴禾儿哩。”惠莲有点对劲了,“如果一根柴禾儿,就烧得脱了骨。”

转眼过了元宵。正月十六日这天,百口欢乐喝酒。西门庆与吴月娘居上坐,李娇儿、孟玉楼、潘弓足、李瓶儿、孙雪娥、西门大姐都在两边列坐,都穿戴斑斓衣裳,白绫袄儿,蓝裙子。只要月娘穿戴大红各处通袖袍儿,貂鼠皮袄,下着百花裙,头上珠翠堆盈,凤钗半卸。春梅、玉箫、迎春、兰香四个家乐,筝歌板,弹唱灯词。独于东首设一席,给半子陈经济坐。小玉、绣春三四个丫环在上面斟酒。宋惠莲不得上席,坐在穿廊下一张椅儿上,口里嗑瓜子儿,传唤小厮们热酒上菜,一肚子不乐意。

瓶儿赶紧教绣春斟酒,又拣了一碟猪头肉儿递与惠莲,说道:“你自烧的,你尝尝。”

惠莲笑了:“五娘如何就知我会烧猪头?”说着,起家走到大厨灶里,舀了一锅水,把那猪头剃刷洁净,只用一根长柴安在灶内,用一大碗油酱,并茴香大料拌得伏贴,高低锡古子扣定,哪消一个时候,把个猪头烧得皮脱肉化,香喷喷五味俱全,取大冰盘盛了,连姜蒜碟儿,教小厮儿用方盒拿到前边瓶儿房里,又翻开金华酒坛,筛酒来。玉楼先拣上划一的留下一大盘子并一壶金华酒,使丫环送到月娘房里。然后三人坐定,围着桌儿,斟酒共酌。

西门庆说:“我儿,不打紧,到明日替你买几钱各色鞋面,我只是看你比你五娘脚儿还小。”

惠莲正在后边和玉箫在石台基上坐着嗑瓜子儿。来兴把买来的酒和猪头送到厨下,便来叫惠莲,把弓足和玉楼的话说了。

“大姐姐又不在家,却怎办是好?”玉楼问道,“吃东西不成丢下大姐姐。”

弓足分歧意:“我不好骂的,又中哪邪了!胡乱随你和她那里捣去。教她在我这里?就算我依了,春梅也不容。你不信,叫了春梅来问问。她若肯了,我就容你。”

宋惠莲挺乖觉,打这日起,常来弓足这边,或替她造汤饭,或替她做针指鞋脚,或跟着李瓶儿下棋,趋附着弓足。弓足只得是心中稀有,随二人如此这般,图西门庆喜好。惠莲背后里得了西门庆给的衣服金饰、香茶之类不算,只银子,竟能成两地带在身边,在门首买花翠脂粉,垂垂闪现打扮得比昔日分歧。西门庆又对月娘说她做的饭菜汤水好,不教她上大灶,只教她和玉箫两个,在月娘房里后边小灶上,专顿茶水,清算菜蔬,打发月娘房里用饭,与月娘做针指。惠莲得这份宠嬖,也就垂垂地飘起来了。

弓足调情婿风骚

瓶儿承诺去了,只剩下弓足一人看经济放焰花儿。弓足见四下无人,走近经济,在小伙身上捏了一把,笑道:“姐夫本来只穿这么薄弱衣裳,不怕冷么?”

次日凌晨,惠莲不敢迷恋欢床,先起来,穿上衣裳,蓬着头走出来。见角门没插,吃了一惊,又摇门,摇了几摇,不得开。回过甚去奉告西门庆,西门庆隔壁叫迎春来开了。这才见门被簪销着,见是弓足的簪子,就知晚夕她来过了。惠莲心中有鬼,不得安宁,回到本身房里,梳了头,先去月娘房里打了卯儿,然厥后到弓足房里。

弓足听了,点头同意。

弓足说道:“你只别要管他,丢着罢,一发等她们来清算,歪蹄泼脚的,没得沾污了嫂子的手。你去奉侍你爹,爹也得你这么小我儿奉侍他,才可他的心。俺们都是露水伉俪,再醮货儿,只嫂子是正名正项肩舆娶将来的,是他的正头老婆秋胡戏。”

玉楼分歧意:“六姐,教她烧了拿到这里来吃罢,在后边吃,李娇儿、孙雪娥两个看答着,是请她们还是不请?”

“烧不烧随你,交与你了,我有事去。”来兴儿说完,扬长而去。

惠莲瞅了一眼,往前边去了。

惠莲道:“爹在房里吃酒,小的不敢出来。等着姐屋里取茶叶,剥果仁儿来。”

弓足真想张扬骂起来,又怕西门庆性子不好,护着她逞了那淫妇的脸。待要忍耐下去,心中不甘,明儿她还不赖帐。想了想:“罢罢,留下个记儿,让她晓得,明儿再和她答话。”因而走到角门着,拔下头上一根银簪儿,把门倒销了,懊恨回归本身房中。

弓足说道:“不是这等说,我是那种眼里放不下砂子的人?男人既要了你,俺们莫不与你争?只不准你在男人跟前弄鬼,轻言轻语的。把俺们踹下去了,你要在中间踢跳。我的姐姐,对你说,把如许的心儿且吐了些儿吧。”

惠莲应了一声,抽腿回身出了房门,走到后边。玉箫站在堂屋门首,向她努了努嘴。惠莲翻开帘子进了月娘房,只见西门庆坐在椅子上正吃酒。她走向前,一屁股坐在他怀里。两人就亲嘴咂舌做一处。惠莲一面用手揝着那话,一面噙酒哺与他吃,说道:“爹,你有香茶,再与我些。前日与我的,都没了。”又道:“我还少薛嫂儿几钱花儿钱,你有银子与我些儿。”

“由他,你放着,叫丫头出去收。”弓足又叫秋菊,不见人应。“这贼主子,往那里去了?”

弓足说道:“那,李大姐,你有披袄子,带件来我穿戴,免得我往屋里去拿。”

正吃着,惠莲笑嘻嘻地走出去,说道:“娘们尝尝这猪头,本日烧得好不好?”

自从被弓足看破了苦衷,惠莲每日只在弓足房里把小意儿贴恋,端茶送水,做鞋脚针黹,殷勤奉养。月娘那边,每日只打个卯儿。弓足仿佛也不提畴昔的事儿,同她去瓶儿房里下棋抹牌,偶然碰到西门庆来,弓足还用心令她中间斟酒,教她一处坐了玩耍。

惠莲闻声,说道:“娘们去,也带我逛逛。”

西门庆正在欢畅上,说道:“我茄袋内另有一二两,你拿去。”说着脱手解她的裤子。

月娘问玉箫:“谁使你送酒来?”

到晚夕月娘返来,小玉把猪头端上,又把世人赌胜负的事说了。月娘欢畅,不肯白吃,跟世人说好,初五摆酒宴客。李娇儿等人也感觉热烈,因而大师分定日子,轮番摆酒。初六是娇儿摆,初七玉楼占了,弓足本该排在初八,恰好初九是她的生日,因而挪到初九,瓶儿天然移到初十。弓足问雪娥,雪娥半天不言语,月娘说罢了。

“都在六娘房里吃酒哩。”

三人摆下棋子,下了三盘,李瓶儿输了五钱银子。弓足使了丫头绣春去将小厮来兴儿叫来,把银子递与他,教他买一坛金华酒,一个猪头,又叮咛道:“买来送到后边厨房里,教来旺儿媳妇惠莲快烧了,拿到三娘屋里等着,我们就去。”

月娘问道:“怎的茶这咱才来?”

弓足说道:“我们下三盘,赌五钱银子东道。三钱买金华酒,那二钱买个猪头来,教来旺媳妇子烧猪头我们吃,传闻她会烧得好猪头,只用一根柴禾儿,烧得稀烂。”

众妇人喝酒玩耍到掌灯时分,西门庆掀帘子出去,看上去半醉模样,笑道:“你们吃得好。”

惠莲说道:“秋菊扫地哩,春梅姐在那边梳头哩。”

二人调情玩耍,觉得别人不知,却未见到穿廊下的宋惠莲正在窗格子外瞧个一清二楚。惠莲心下自思:“平常在俺们面前,男是男,女是女,却本来另有这一段勾搭。本日被我看着了,到明日她再苛求我,自有话说。”

瓶儿问道:“端的你只用一根柴禾儿?”

弓足看看她,说:“你既要去,就今后边问声你大娘和你二娘,看她们去不去,俺们在这里等着你。”

玉楼恼了,说道:“俺们在这里掷骰儿,插嘴插舌,有你甚么说处?”

惠莲一听,正说着昨晚夕洞子里的话哩,赶紧向前双膝跪下,说道:“娘是小的一个主儿,娘不高抬贵手,小的一时儿也立脚不住。当初不是娘宽恩,小的也不肯依随爹。就是后边大娘,不过只是个纲领儿。小的还是娘汲引多,莫不敢在娘面前欺心?随娘查访,小的但有一字欺心,到明日不逢好死,一个毛孔里生一个疔疮。”

弓足见西门庆正在系裤子,心中火起,骂道:“没廉没耻的货,你和主子淫妇明白日里在这里真的干这活动儿!刚才我该打那淫妇两个耳刮子才好。你与我实说,和这淫妇偷了几遭?若不实说,等大姐姐来家,看我说不说。我若不把主子淫妇脸打得血肿,也不算。”

“傻嫂子,我闲得慌,听你怎的?我对你说了吧,十个老婆,买不住一个男人汉的心,你爹固然家里有这几个老婆,或是外边请人家的粉头,来家通不瞒我一些儿,一五一十就说与我听。你六娘当时和他一鼻子眼儿里出气,他甚么事儿来家不奉告我?你呀,比她还差些吧!”

这时,月娘教小玉来催茶,惠莲提着茶来到前边。

到了初十那天,是瓶儿摆酒,西门庆一早出去,世人都在瓶儿房中热烈玩耍。到后晌时分,西门庆来家,玉箫替他脱了衣裳,西门庆问道:“娘往哪去了?”

惠莲赶紧今后边去了。

瓶儿说道:“我也往屋里穿件衣裳去,返来路上冷,只怕夜深了。”

“都吃的是甚么酒?”

世人吃了茶,惠莲斜靠桌儿站立,看着月娘世人掷骰儿,用心大声说道:“娘把长幺搭在纯六,却不是六合分?还赢了五娘。”过一会又说道:“你这六娘,骰子是锦屏风对儿。我看三娘这么三配纯五,只是十四点儿,输了。”

惠莲笑了:“怪不得如许久惯牢成的,本来也是个意中人儿,露水伉俪。”

西门庆也笑了:“怪小油嘴儿,休挖苦我。罢么,好歹叫丫头生个火儿。”

这时,家人来旺的儿子小铁棍儿,一个十来岁的小孩,笑嘻嘻地跑来向经济要炮仗放。经济从速与了他两个,支得他去外边耍去了,便和弓足打牙犯嘴,嘲戏地说道:“你白叟家见我身上薄弱,肯赏我一件衣裳儿穿穿不?”

“后边人多,不如还在五娘那边最好。”

“你爹来家好久了?”月娘又问道。

“爹使我来。”

月娘听了,说道:“你爹若吃酒,房中放桌儿,有现成菜儿打发他吃。”

“金华酒。”

弓足忍不住笑了:“我不好骂出你来的!那贼主子淫妇是养你的娘?你是王祥,寒冬腊月行孝敬,在那石头床上卧冰哩!”

惠莲说道:“小的自知娘们吃不得咸的,没曾好生加酱,胡乱吃罢了。下次再烧时,小的便晓得了。”又插烛似地磕了三个头,接过盏碟,在桌头中间立着吃酒。

惠莲说道:“娘的睡鞋裹脚,我来清算。”

“既是如许说,那我去了。”西门庆回身出房门,弓足随即跟了出来。西门庆拉着弓足说道:“小油嘴儿,我有句话儿和你说,我要留惠莲在后边一夜儿,后边没处所。就在你这边歇一夜儿吧。”

惠莲顿时一脸红,站不是,坐不是,出了房门。

西门庆说道,当即教玉箫把酒找出翻开。西门庆尝了尝,说道:“恰好你娘们吃。”因而教玉箫并小玉两个提着,送到瓶儿房里来。惠莲正在月娘中间侍立斟酒,见玉箫送酒来,赶紧走下来接住。玉箫递了个眼色给她手上捏了一下。惠莲心中知意。

惠莲听了,只是不解缆子:“我不得闲,与娘纳鞋哩,随便教别人烧烧吧,哪就点名教我烧?”

“哼,一遭二遭,我不信。”弓足气呼呼地,还想说甚么。西门庆已是笑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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