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足说道:“我比不得她有钱。我穿的还没有哩,拿甚么与你?”想了想,又说道:“你平白地吃了人家的,等会儿,咱清算几碟子来,筛上壶酒,拿畴昔还了她就是了。到明日,少不得教人家说东道西,我是听不得。”说完,当下叮咛春梅,定八碟菜蔬、四盒果子、一锡瓶酒,探听得西门庆不在家,教秋菊用方盒拿到瓶儿房里,奉告:“娘和姥姥过来,无事和六娘吃杯酒。”
“但说无妨。”
“你爹来家也不说一句儿?”
弓足在轿内问道:“你爹在家?是你爹使你来接我?”
经济走到铺子里,发明钥匙不见了,一起寻来,又回到瓶儿房里。钥匙早被迎春拾着,弓足取过收了。见经济返来问钥匙,世人装着不知,只要瓶儿忍不住笑了。弓足硬要陈经济再喝几杯,唱几支曲儿听听。经济无可何如,只得唱了两支。弓足还不对劲,陈经济因前边铺子等钥匙用,急得发跳。瓶儿和潘姥姥劝弓足罢了,弓足又要经济喝了一杯酒,唱了两支曲子,才把钥匙还给了他。小伙子拿了钥匙仓猝跑了。
刘婆子因而给了两服大黑丸子药,教月娘用艾酒吃了。半夜,胎儿掉了下来,在马桶内。点灯拨看,还是个男胎,已成形了。这天早晨,西门庆返来得迟,在玉楼房中歇宿,不知此事。次日,玉楼到上房问月娘,月娘实说了,并不让玉楼说给西门庆听。
书童就把安然儿如安在五娘面前学舌,讲干了肮脏谋生的事说与西门庆听,又说道:“前日爹叫小的在屋里,他和画童在窗外听觑,小的出去舀水与爹洗手,亲眼瞥见他。他还在外边对着人骂小的蛮主子,各式欺负小的。”
“爹还在六娘房里吃酒。”
“住嘴!”弓足喝道。本来西门庆爱好书童儿清秀,安排书童儿住在书房,常时去书房和书童儿亲亵,亲嘴戳屁股眼儿。弓足传闻过此事,只是不便说出。有一次,西门庆要同潘弓足玩“后庭花”,潘弓足才悟出此事。她听安然儿说到这边上,当即止住他。“没廉耻的昏君强盗!卖了儿子招半子,相互倒腾着做。”想了想,叮嘱安然儿:“等他再和那蛮主子在那边干这肮脏谋生,你就来告我说。”
书童说道:“小的有桩事儿,不是爹问,小的不敢说。”
弓足听了,半日不言语,然后骂道:“贼能人!把我只当亡故了的普通。一发在那淫妇屋里睡了长觉也罢。到明日,只去倚靠那尿胞种好了。”又对着轿夫张川儿说道:“张川儿。你听着,你是脚踏千家门、万家户的人,那里一个才尿出来多少时儿的孩子,便欢乐得了不得,就筹算长远倚靠了?”
“你尽管说来。”
西门庆说道:“大胆主子,来家就不拜我一拜儿。”
“前日韩伴计说的那伙人,爹衙门里都夹打了,收在监里,要送问他们。今早应二爹来和书童儿说话,想必收受了情面,大包拿到铺子里,硬凿下二三两,买了很多酒菜,到来兴屋里,教他媳妇子整治了,端到六娘屋里,和六娘吃了。又走到前边铺子里,和傅二叔、贲4、姐夫、玳安、来兴众伴计小厮小伙儿吃。”
“没来家?从后晌就来了。在六娘房里,吃酒说话哩。若不是春梅姐叫了小的来接娘,还早哩!小的知是来安一个跟着肩舆,别人小,天又晚,路上不便利,小的从速跑了来。”
走到门口的弓足接过话来讲道:“我拜你?你还没修福来哩。主子不大胆,甚么人大胆?”
“他就不让你吃些?”
这时,月娘内心惦着孩儿,过来看视,正瞥见陈经济仓促跑去,便问:“陈姐夫在这里做甚么来?”
月娘不吃,坐了半歇,回后边去了。不一会,使小玉来,请潘姥姥和弓足、瓶儿去后边坐。
西门庆听了心中大怒:“我若不把主子腿卸下来算他有本领!”说着,让书童伸手进本身的裤裆中。玩弄一阵,教书童转过身去脱下裤子。
安然儿拿了灯笼一起走来,半路,只见来安儿跟着肩舆过来了,忙上前说道:“小的来接娘来了。”
弓足与瓶儿匀了脸,同潘姥姥今后边来,陪大妗子吃酒。吃到日落时分,把姥姥和大妗子用轿送走。世人立在门首,孟玉楼说道:“大姐姐,本日他爹不在,我们往对门乔大户家瞧瞧屋子去。”
西门庆又进了书房,书童双手递茶。西门庆接过来,对他努了努嘴。书童知意把门关上。西门庆放下茶,把他搂进杯中,捧着他的脸儿亲嘴。又问道:“我儿,有人欺负你不?”
弓足说道:“不消了,本日我偏了杯,反复吃了双席儿。不坐了。”说着,扬长抽身而去。
“你爹还没来家?”
潘弓足到家下了轿,先进到后边拜月娘,说了几句话儿,又去娇儿、玉楼世人房里都拜了。回到前边,探听西门庆还在瓶儿屋里说话,径直走来拜瓶儿。
刘婆子说道:“安不住了,你吃了我这药,让它下来罢了。”
月娘流着泪,说道:“下来罢!”
月娘不敢再往上去,世人扶她下来,唬得脸蜡渣儿黄了。回到家中,月娘只觉肚中疼痛。使小厮叫了刘婆子来看。本来月娘已经有身五个月。怕出事。
过了一会,弓足和潘姥姥走来,三人坐定,把酒来斟,春梅侍立一旁斟酒奉侍。一边吃一边说话,只见秋菊来叫春梅,说是姐夫来寻衣裳,要春梅去开外边楼门。弓足传闻陈经济出去了,叮咛让他来喝杯酒。不一会,陈经济寻了衣服,被春梅、绣春请了过来喝酒。弓足灌了他几杯,经济不敢多吃,应酬了三杯,走了。走前奉告弓足,西门庆已经买下了对过乔大户家的屋子,乔大户另买了所大屋子。
过了些日子,弓足去潘姥姥家里做生日去了。西门庆绒线铺新搭的伴计韩道国的老婆王六儿与小叔子韩二勾搭,被邻居几个小伙发觉,当场捉奸抓住送到县衙官府。韩道国托应伯爵找西门庆。西门庆放了韩二与王六儿,反抓了那四个捉奸小伙问罪。四人下狱,家眷探听明白,也找应伯爵。应伯爵得了好处,拜托书童儿买了些酒菜找瓶儿。瓶儿得知,把酒菜赏予书童吃了。残剩的让他拿去给前边的小厮伴计们吃了。书童儿粗心,偏忘了叫看门的安然儿吃几盅,待西门庆早晨返来,瓶儿把书童的话说了。西门庆承诺次日放四个小伙出来。二人正说着话,吃着酒,春梅掀帘子出去。春梅见二人亲亲热热吃得好,说道:“你们安闲吃得好酒儿!这么晚了,也不想起使个小厮去接接娘去。”西门庆从速派了安然儿去接潘弓足。
安然儿又说道:“小的另有桩事对娘说。小的若不说,到明日娘探听出来,又说小的不是了。”
“他让小的?他胆儿大哩,娘们都不放在心上。”
“他在你六娘屋里吃了多大会儿?”
弓足忙说道:“李大姐整治些菜,请俺娘坐坐。陈姐夫寻衣服,叫他出去吃一杯。他赶着去前边了。姐姐,你请坐,好甜酒儿,吃一杯。”
当下,月娘、娇儿、玉楼、弓足、瓶儿,都用肩舆短搬抬过,进了乔大户家的屋子内。进了仪门,就是三间厅。第二屋是楼。月娘上了楼梯,走到半中,不料梯磴陡趄,滑了一下,扭了身子,幸亏双手攀住了梯边雕栏,才没有滑倒下去。玉楼在她前面,赶紧拉住她的一只胳膊。
瓶儿见弓足出去,赶紧起家,上前笑着迎进房里来,说道:“姐姐来家早,请坐,吃盅酒儿。”教迎春从速给五娘拿座儿。
次日,西门庆去衙门同夏提刑商讨放了那四个小伙。书童儿在书房内叫了来安儿扫地,拿出人家送的桌面上响糖与他吃。来安儿吃着糖,便把昨晚的事,特别是那安然儿学舌的话全说与书童听了。书童听了,恨得咬牙切齿,暗记在心。
张川儿常给西门庆家抬轿,晓得弓足的话意,接过来讲道:“你白叟家不说,小的也不敢说。孩儿花麻痘疹还没见哩,哪有这轻易养治得大?客岁东门外一个崇高大庄户屯人家,老儿六十岁,现居着祖父的出息,手里无数记的银子,牛马成群,米粮满囤,丫环侍妾十七八个,偏没获得个儿子花儿。东庙里打斋,西寺里修供,舍经施像,那里没求到?不想他第七个房里,生了个儿子,喜好得了不得。也像咱当家的普通,成日如同掌上珠儿,斑斓窝里抱大,买了四五个养娘搀扶。哪消三岁,因出痘疹丢了。休怪小的说,倒是泼丢泼养的还好。”
弓足听了,说道:“泼丢泼养?恨不得成日金子儿裹着他哩!前日拿整绫缎尺头裁衣裳与他穿,你家就是王十万,也使得的?”
这几句话,把个西门庆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筋,眼睁着看弓足出门拜别。
安然说道:“爹使我来?是姐使我来接娘的。”
安然儿应道:“娘的叮咛,小的晓得了。小的说的话,娘也只放在内心,休要说出小的一字儿。”
月娘点了点头,问看门的安然儿:“谁拿着那边钥匙哩?”叮咛下去,拿钥匙开门,并把那些干粗活的打工的叫开。安然儿忙去办了。
“吃了好半天,吃得一脸通红才出来。”
“你来时,你爹在那里?”
“爹也打牙粘住了,说甚么?爹惯他,宠他。娘不是不晓得爹和他在书房里干那肮脏谋生。”
过了一日,西门庆从内里返来,把马托付安然儿,叮咛道:“但有人来,只说我还没返来。”然后,进到厅上,书童接过衣裳,奉告了这两日的情面来往。说是吴大舅儿子娶了乔大户娘子的侄女儿做媳妇,送了六个帖儿来,明日请众娘们吃三日。西门庆拿了帖儿去后边对月娘说了,要她们都去。
安然儿见西门庆和书童进了书房又关上了门,就知是干那谋生,忙不迭地走来弓足房中陈述。弓足便使春梅去请西门庆来发言。春梅明白弓足的意义,轻足快步朝书房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