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经济待大姐走去后边月娘房听那尼姑宣卷去了,与了丫环元宵儿一方手帕,叮咛她看管房中:“我去你五娘那儿下棋,若大女人出去,你快去叫我。”元宵承诺了。
蔡老娘定时来洗了三,月娘与了一套绸子衣裳打发她去了,为孩儿起名孝哥儿,未免送些喜面与亲朋四邻。
西门庆倒头去了,棺材尚将来预备。慌得吴月娘叫了吴二舅与贲四来,开了箱,拿出五锭元宝,教他二人看材板去。
谁知弓足还在被窝里未起来。陈经济从窗眼里看觑,见潘弓足被拥红云,粉腮印玉,说道:“好一个管库房的,还不起来!本日亲家爹来上祭,大娘叮咛教把昨日人家送来的祭桌收出去,你快起来,拿钥匙出来给我。”弓足赶紧教春梅拿钥匙与经济,经济教春梅楼上开门去。弓足便从窗眼里递出舌头,两小我隔窗咂了好一会儿,直到春梅开了门下来,经济这才往前边看搬祭奠去了。
因而二人相搂相抱,联袂入房。房中荧煌煌掌着灯烛,桌上设下酒肴。弓足问道:“大姐晓得么?”
弓足唬了一跳,嗔道:“呸,小短折,猛地钻出来,唬了我一跳。这是我,如果别人,你也这大胆量搂起来?”
弓足答道:“他来寻大姐。我奉告他往花圃中去了。”
这日,弓足见大姐在后帮月娘她们做事去了,公开捏了经济一把,说道:“我儿,你娘本日可成绩了你吧,趁大姐去了后边,咱往你屋里去吧。”经济听言,内心一阵欢乐,先往屋里开门去了。弓足黑影里抽身,钻入房内,也不说话,解开裙子,仰卧在炕上,双凫飞肩,与陈经济交合玩耍。顷刻云雨了毕,弓足怕有人来,赶紧出房,今后边去了。
月娘慌了神,见吃药无效,一面请那刘婆子来跳神,一面使小厮去周守备府拜候吴神仙的去处,好不轻易把神仙请到。
弓足听了,赶紧走出来,掀起帘子,一边悄悄摆手儿,一面大声说道:“我道是谁,本来是陈姐夫来寻大姐。大姐刚才在这里,和她们几个往花圃亭子上摘花儿去了。”
西门庆吃了一盏药,不见动静,晚夕吃第二贴药后,遍身痛,叫喊了一夜。到五更时分,那不便处肾囊肿胀破了,流了一滩血。龟头上又生出疳疮来,流黄水不止。西门庆不觉昏倒畴昔。
西门庆越觉身材沉重,常常昏畴昔,瞥见花子虚、武大站立跟前,向本身索债。醒过来后又不肯把梦说出,只教人守着本身。见月娘不在跟前,便拉着弓足的手,心中舍不得她,眼中落泪,说道:“我的朋友,我身后,你们姊妹好好守我的灵,休要失散了。”
当天吴二舅、贲四买了一付棺材板来,教匠人解锯成椁。众小厮把西门庆抬出,伏贴在大厅上,请了阴阳徐先生来批书。这时,吴大舅也来了。徐先生看了手,说道:“正辰时断气,百口都不犯凶煞。”因而叨教月娘,三日大殓,择仲春十二日破土,二十出殡,也有四七多日子。月娘点头同意,一面令人管待徐先生,一面差人各处报丧。
到三日,请和尚念倒头经,挑出纸钱去。百口大小都披麻带孝。半子陈经济斩衰泣杖,灵前行礼。月娘是暗房中出不来。内里一应事情,全由李娇儿和孟玉楼陪侍堂客;潘弓足办理库房,收祭桌;孙雪娥带领家人媳妇在厨下打发各项人的茶饭;其他来客与钱帐,也分拨吴大舅和伴计们去对付。
这神仙见西门庆已不似往时,描述消减,病体恹恹,便先诊了脉息,然后说道:“官人乃是酒色过分,肾水竭虚,是太极邪火聚于欲海,病在膏肓,难以医治。吾有诗八句,说与你听:
叮嘱了吴月娘,又把陈经济叫到跟前,说道:“姐夫,我养儿靠儿,无儿靠婿,姐夫就是我的亲儿普通。我如有些山高水低,你发送我入土,好歹一家一计,帮扶你的娘们过日子,休要教人笑话。”然后,把各个铺子里的货价、各个财产,一一说出,总计有十来万两银子。西门庆见众伴计都来了,又一一叮咛一遍。世人点头承诺。
月娘出去,见二人哭得眼红红的,便说道:“我的哥哥,你有甚么话,对奴说几句儿,也是奴和你伉俪一场。”
这事传给月娘晓得了,叮咛门口的安然儿,不准李家人来往。这李娇儿恼羞成怒,找寻由头儿同月娘大吵大嚷,还要吊颈。月娘慌了,与大妗子计议,把李家虔婆请来,要打发她归去。虔婆趁秘密钱,月娘把她房中衣服金饰箱笼床帐家活全数与了她,打收回门,只是不把伏侍她的两个丫环放去。娇儿还真想要这两个丫环,被月娘一句“你倒好买良为娼”说到心慌处,不敢再言,拜辞了月娘而去。不久,张二官使了三百两银子,娶到家中,做了二房。那应伯爵也日日在这张二官儿府中趋奉,把西门庆家中大小之事,尽奉告了他,又说了弓足的仙颜才情。张二官非常欢畅,一方面办理千两银子,上东京寻枢密院郑皇亲,要讨提刑所西门庆这个缺,一方面叮嘱应伯爵探听潘弓足嫁人的动静。
弓足也悲不自胜,说道:“我的哥哥,只怕人不肯容我。”
经济走来花圃中,走到荼架下。这时花筛月影,整齐掩映。只见弓足摘去冠儿,半挽乌云,上着藕丝衫,下着翠纹裙,脚衬凌波罗袜,立于木香棚下,小伙儿蓦地冲出,双手把弓足抱住。
“那还赏我一套衣服儿吧。”蔡老娘说完,拜谢去了。
经济见词上约他在荼架下私会佳期,好不欢心,随即也封了一柄金湘妃竹扇儿,写了一首词在上面答她,袖了走进花圃内。不料月娘正在弓足房中坐着,陈经济三不知,进了角门就叫:“可意人在家不在?”
月娘问弓足:“陈姐夫来这儿做甚么?”
遗精溺血流白浊,灯尽油干肾水枯。
经济先是一愣,细心看去,月娘在房里,便把那情物悄悄递与弓足袖了,回身出去。
西门庆听了,哽咽着哭不出声来,说道:“我自感觉已是不可了,有两句遗言和你说:我身后,你若生下一男半女,你们姊妹好好待着,一处居住,休要失散了,惹人家笑话。”又指着弓足道:“六儿她畴前的事,你就耽待她罢了。”说完,月娘已是珠泪滚滚,放声大哭,悲哀不止。
当时只恨欢娱少,本日翻为疾病多。
玉山自倒非人力,老是卢医怎何如!”
出殡那日,李桂姐在山头上对李娇儿说道:“妈说你,摸量你手中没甚么金饰东西?不消只顾在他家。你又没后代,守甚么?教你一场嚷乱,登开了罢了。昨日应二哥来讲,现在大街坊张二官府,要破五百两银子,娶你做二房娘子,当家理纪。不成错过了光阴。”李娇儿记在心中,掉队乘人乱之时,把那裹五锭元宝的布包传了出来。
这几日,亲朋老友,院里的几个妓儿都来看视看望,见西门庆病重如此,无不嗟叹而去。
不一会儿,蔡老娘到了,接下一个哥儿来。此时,明间西门庆已装绑伏贴,百口大小放声号哭起来。蔡老娘收裹孩儿,剪去脐带,煎放心汤与月娘吃了,扶月娘暖炕上坐好。月娘与了她三两银子,蔡老娘嫌少,说道:“记得先前瓶儿养那位哥儿还赏了我多少,还与我多少吧,休说这位哥儿是大娘生养的。”
经济答道:“大姐去后边听宣卷去了。我已安付下元宵儿有事来叫我,只说在这里下棋哩。”说完笑了起来,弓足也乐了。
又熬了两日,月娘痴心只希冀西门庆会好将起来,谁知天数造定,运气难违。到了正月二十一日,五更时分,西门庆相火烧身,变出风来,声若牛吼普通,喘气了半夜,捱到凌晨巳牌时分,呜呼哀哉断气身亡,时年三十三岁。
月娘信觉得真,坐了一会,起家回后边去了。弓足忙向袖中取出东西,拆开,倒是一把湘妃竹白纱扇儿,上画一种青蒲半溪流水,有《水仙子》词一首:
醉饱行房恋女娥,精力血脉暗消磨。
经济笑道:“早知搂的是你,就是错搂了红娘,也是没何如。”
紫竹白纱甚清闲!绿叶青蒲巧制成,金铰银线非常妙。妙人儿堪用着,遮夏天少把风招。有人处常常袖着,无人处渐渐轻摇,休教那俗人儿偷了。
这经济小伙儿尝着了这个长处儿,次日凌晨走到弓足房来。
月娘只得说道:“现时比不得当时有当家的老爹在此,现在没了老爹,姑息收了吧。待洗三时来,再与你一两就是了。”
西门庆一死,潘弓足便和陈经济又勾搭上了。趁着家里家外慌乱,两人无一日不在一处嘲戏,灵前溜眼,帐后调笑。
今后,这二人每日白日偷寒,傍晚送暖,或倚肩嘲笑,或并坐调情,掐打揪摸,通无顾忌。偶然因为有人在旁,不便说话,便将苦衷写成,搓成纸条儿,丢在地下,你传于我,我传于你。一日,四月气候,潘弓足将本身袖的一方银丝汗巾儿裹着一个玉色纱挑线香袋儿,内里装安眠香、排草、玫瑰花瓣儿,另有一绺头发,又放了些松柏,一面用针挑着“松柏长青”,一面是“人面如花”八个字,封妥,去与经济。不料经济不在本身配房内,因而从窗眼内投出来。经济返来开门入房,见了拾起来,翻开,品玩诸物,又见一纸上有首词,名《寄生草》:
月娘见他说治不了,便请他算命、卜卦,皆有凶无吉,更是慌了。到晚夕,月娘在天井内焚香,对天发愿,求上天保佑西门庆好。孟玉楼或许下逢七拜斗。只要李娇儿和潘弓足不准愿心。
丧事一依徐先生说定的日子办,祭悼的人来往不断,亲朋老友,同官同僚,商贾妓儿,掉泪的,感喟的,终有一份交谊地点。若比起瓶儿死时的轰烈,那是相差甚多。
刚打发去了,月娘一阵肚里疼,急扑进房倒在床上,不省人事。李娇儿、孟玉楼与潘弓足、孙雪娥都在明间屋里七手八脚替西门庆戴唐巾,装绑穿衣服。忽闻声小玉呼喊,玉楼和娇儿就来问视,见月娘手按着肚子,晓得决撒了。玉楼教李娇儿守着月娘,本身出去使小厮快请接生的蔡老娘。那李娇儿见床边大开的箱子里有好些元宝,便使玉箫去前边教快意儿来,趁房里无别人,拿了五锭元宝往本身屋里去了。返来时手中拿着一搭纸,见玉楼已经返来,便说道:“寻不见草纸,我往房里取了些来。”
将奴这银丝帕,并香囊寄予他。当中结下青丝发。松柏儿要你常牵挂,泪珠儿滴写相思话。夜深灯照得奴影儿孤,休负了夜深潜等荼架。
晚夕,弓足早把春梅、秋菊打发睡去,本身则在房中绿窗半启,绛烛高烧,清算床铺衾枕,薰香澡牝,独立木香棚下,专等经济来赴佳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