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水比方,坐困愁城的顺军就像一潭死水,围困城池的明军便是源源不竭死水,相持下去,就看谁先干枯。

迟起龙闻言,并无半分窘状,拱拱手道:“昔日,成王有周公、孝武有谢安,主信臣良,政事晏和。时下我国天子有睿亲王摄政,贵国天子有宁南王帮手,也是这个事理。我主尚幼、贵主尚浅,当前政事自交由能者为之。鄙人来找王爷,并无不当。”

“那是天然,不过我老郭可没他姓田的好脾气。困在城里闲着也是闲着,来一封信,我就以礼相待,认当真真写一封信骂归去,绝无旁落。”

别的,更分拨兵士将城池四周周遭三四里内的大树砍伐殆尽、河水以沙袋阻断,关厢百姓及家什亦搜括一空迁到核心,城内守军无半点资本可借用,唯有凭峙城内旧储罢了。扼守要道或巡查的营伍是为火线,轮番戍守,主力军队则分几大营安营在间隔城池更远的处所,作为后备,同时四周筹粮、樵采乃至经商等补助保持军需。

“姜瓖和贵国事否有干系?”

“鄙人来时兵马就在北京筹办,想现在起码在路上了。”迟起龙答道,“叶臣是我八旗名将,最善于攻城,山西多坚城堡寨,恰好发挥其技。”继而弥补一句,“王爷放心,不管巴哈纳还是叶臣,都只能算是我军前锋,待后续北京局面安宁,我国英亲王、豫亲王等必会率主力大兵后续抵战,不破贼人誓不休。”

“北使?”赵当世迷惑道,“李自成的人吗?”

“鄙人路子榆林卫,兵荒马乱,仿佛将有战事,探听灯号,倒是贵国孙督师清野为攻城筹办。所幸王将军庇护,顺利渡险,但分开不久,就传闻王将军被人杀了。”

“我国知闯贼暴戾,仅一时之害。悖逆傲慢,迟早必不容于六合。睿亲王谅解达情,念及与贵国昔日交谊并替天行道之义气,决然提兵百万入关,吊民讨伐,为先帝复仇。帮手吴三桂击败闯贼光复北京便是明证。”迟起龙挺直身板侃侃而言,“现在闯贼假号带兵三百四十万转战山西,实则溃不成军,正该一鼓作气将之毁灭。我国大兵从东向西,贵国军队则从西向东,两下通力合作,定能除此民贼大蠹!”

到得中军大帐,顾君恩、徐以显连袂相迎,同时将北使举荐道:“这位是清国使者迟起龙迟先生,特来拜见主公。”

迟起龙明显为此做了充分的筹办,一抖大袖,毫不游移洪声道:“我国破钞银钱、折损儿郎入关,虽是义举,但对臣民亦得有个交代。我服从睿亲王旨意,传达睿亲王意义,待闯贼安定,我国要的未几,效仿五代故事,请贵国划当年燕云十六州地盘犒赏我军,两国结为世代兄弟,永结友爱。”

赵当世率军围困西安府城,集结了几支重兵将城池周边的首要交通干道十足堵截,用以防备城表里敌军大范围的军事行动。又分置逻兵,不分日夜游弋在大小门路,截杀敌军抄小道收支城的探子、使者等,隔断动静。如此,城内的守军冲破不了城外层层叠叠的防地,且难与外界联络,如陷囹圄。

话音未落,便听侧方一声巨响,赵当世急目看去,竟是郭如克此时忍不住拍案而起。

两人并扈从十余骑绕着城池核心远远兜转了一阵,别无他事。正待回营,周文赫飞奔而来,于顿时施礼禀告道:“主公,有北使到了营中,顾先生、徐先生正在欢迎。”

“未曾。”

西安府城已被围困月余。

郭如克嚯了一声,道:“李自成没来,鞑子先来了。”

从兵临城下第一日起,赵当世对峙每日写信射进城内劝降田见秀,开初田见秀还复书回绝,厥后见赵当世日日不辍,就不再理睬。赵当世不觉得意,劝降仍旧。

赵当世暗思道:“鞑子运营关外年深日久,似这等汉人饱学之士亦为其所用,可见心有弘愿。迟起龙不常来中原,反而对我朝政权真相了若指掌,鞑子耳目通达,倒真不成小觑了。”想了想,又道:“话是这么说,贵国既要出兵,但据我所知,兵马到了真定府,就班师避暑了,何来联手之说,切莫到头来只是骗我这里空欢乐一场。”

赵当世朗笑道:“还好城里的是田见秀而非老郭你,不然我被骂个三两次估摸着就罢了写信的动机了。”转而道,“今早不是说在西边安宁门闸楼外发明了十余户百姓,如何了?”即便明军在西安府城外实施清野战略,但地盘广袤,阵势庞大,总有遗漏。围城以来,始终陆连续续发明很多漏网之鱼。

赵当世回礼请迟起龙坐下,相互酬酢几句。得知迟起龙附属清国八旗镶红旗汉军固山额真石廷柱麾下。石廷柱祖上本是女真人,为建州女真瓜尔佳氏,其家靠近大明,世代任职明军,其父名石翰,后取“石”自冠汉姓,他遂以石廷柱为本名。

所谓围困并非用兵将城池密不通风团团围住,若真如此,不要说赵当世目前在关中的数万人,就再多给他几万人,面对周长十余里的西安府城城墙也是捉襟见肘。并且一旦某处生变,圈圈绕绕连绵如长蛇的围困军队亦没法及时做出调剂,乃至会堕入首尾不能相顾、不攻自溃的了局。

郭如克笑笑道:“还是老模样,装聋作哑。嘿,真当我们打不出来似的。姓田的如果有点眼力见,应当晓得主动投降对他、对数万兵士成果更好。”

赵当世不动声色,接着问道:“北都光复,可有我国太子并两名亲王下落?”

当然,像西安府城如许的巨城不成能被完整围死,一如当初李自成围困开封府,虽重兵集结,但城内明军仍然常常来回城表里,远至到黄河沿岸。可即使西安府城内的顺军亦常常走巷子偷遣出小股军队浪荡在城郊搜刮有效的资本,但都微不敷道,乃至于偶然为巡查的明军发觉都懒得理睬——明军堵住了最大的缺口,已经足以令西安顺军生存困顿、焦头烂额,光从围困这点而言,目标已经达到。

“把这些百姓好生安设起来,施以薄利为我所用。”赵当世叮咛道。西安是陕西的头牌重镇,府城远近的百姓当然很多躲入城中,但为明军所得的亦很多。城表里对峙,虎帐中运输、烧炉、保养兵械等琐事繁多,全让战兵来做太占用资本。像顺军攻打山海关的关辽军时,两边都临时招募了大量的民夫,就是用作帮助做后勤琐事的。赵当世进军陕西,沿途没有裹挟强征百姓,时下需求,恰好当场取材。

“未有。”迟起龙照实答道,“摄政王严加搜索求索均未果,传闻都被闯贼掠去了。”

赵当世暂不表态,先问道:“中间来西安前,可去范京否?”

“鄙人迟起龙,代我国摄政睿亲王拜见宁南王。”迟起龙规端方矩施礼,言语顺熟,看来是纯粹的汉人出世。

迟起龙此前曾受多尔衮的拜托取道蒙古到达陕北将多尔衮的国书转交给了榆林卫大顺将领王良智,此次来西安,一样取道蒙古,自是轻车熟路。不过赵当世从迟起龙处得知,王良智在月初已经死了。

“不是。”周文赫应道,“来人自称奉清国摄政王多尔衮之命,求见主公。”

“这......”迟起龙听赵当世连连发问,略有警悟,沉吟不语。

赵当世见好就收,笑道:“且非论这些,回到正题。贵国仗义,为我国抒难,我赵某身为大明臣子,该当感激。但贵军此次入关,糜师耗饷,亦动元气,想来等闯贼定了,得些赔偿是理所该当的事。赵某冒昧一问,贵国想要些甚么?”

天启二年努尔哈赤攻打广宁,石廷柱投降,而后随军屡建军功,成为清军虎将。迟起龙虽在石廷柱部下,但实际身份是礼亲王代善的包衣,身份不凡。郭如克坐在中间伴随,听到迟起龙自称是代善的奴婢时暗自不屑,但反观迟起龙,倒是满脸高傲。

话到这里,清国的意义很较着,想和赵当世联手对于顺军。

“老端方,屋子一把火烧了,百姓及家中物什都转移到外边,一个子儿也不留给田见秀。”郭如克回道,“百姓都给了赡身银钱,个个高兴。”西安府城郊野百姓很多都是凭借本地豪绅、官宦糊口的耕户,地步和屋宅都不是本身的,但明军不细究,一并付以赔偿,他们平白得了好处,自是没有任何牢骚。

不消说也晓得,清军入关,所图不小。赵当世晓得清国高低必有所谋,但好歹碍着面子不好直接问,就委宛摸索迟起龙。迟起龙受命过来提出联手,对后事的处罚必也获得了多尔衮等满清权贵的唆使。

赵当世深思道:“‘招安’两字说得好听,那个不知规复明土为虚,袭占明土为实。”但转念想到叶臣,便问道:“贵国来山西的兵出动了?”

赵当世脸孔严厉,随即号召众骑敏捷返回大营。

围城期间,赵当世隔三差五就会走马到城郊观察。一眼望去,满山满野星罗棋布都是光秃秃的树桩,以及交布其间因为梗阻而腐臭发臭的无数积水坑。蚊蝇鼠雀比比皆是,偶尔还能看到豺狼横行。若非远方另有一座恢弘的城池耸峙,难以设想此等惨痛气象竟是西南重镇西安府城关厢地带的近况。

迟起龙立马道:“王爷无需担忧,日前睿亲王已请贵国北京旧臣王鳌永招安山东,以我八旗固山额真巴哈纳、石廷柱并吴三桂等军护送,晓谕军民,安定贼寇。山西这边,亦派贵国恭敬伯以后吴惟华出面招安,以我八旗固山额真叶臣等军护送。山西、山东均有行动,不是单单矫饰口舌。”

“田见秀是李自成的老弟兄,风风雨雨经历了不知多少,不差这一次。”赵当世摇点头,“就像老郭你,让我军和闯贼掉个个儿,你守西安,你也不会摆荡。”

赵当世移目看畴昔,只见其人宽袍大袖举止儒雅,气候酷热,他头顶却还严严实实捂着顶六合帽。细瞧之下,他的后颈及两鬓都已剃得干清干净,泛出青白之色,想必戴帽子是为了掩蔽里头那惹人谛视标辫子。

“为何?赵某仅一带兵的武夫,只晓得上奉圣意为国效力,国度大事,还需朝廷百官决计。中间不去范京觐见我国天子,却直接来找赵某,怕是有些分歧适。”

“城内有覆信了吗?”赵当世模糊嗅到一股浓厚的臭气,就此打住勒马不前,扭头扣问相随的郭如克。围城火线一向由郭如克总批示。

“主公放心,部属都了然。”郭如克点头道。

赵当世嘴巴上这么说,内心想的倒是另一番。王良智身为大顺制将军,册封确山伯,又镇守榆林卫,位高权重,能杀他并敏捷安宁局面的不消说只要不久前从山西转进的高一功了。高一功是李自结婚戚兼摆布手,去榆林卫大抵是获得了李自成的授意,以是有恃无恐。至于高一功为甚么俄然杀死王良智,最大的能够便是高一功发觉到了王良智与清国使者迟起龙之间的来往。眼下正值顺军喘气定神的敏感期间,北京环境不明、孙传庭步步紧逼,榆林卫作为交通要点干系严峻,高一功定然没法容忍王良智有一丝半点儿的几次能够,乃至于甘愿错杀也不放过。好笑迟起龙现在坐在这里扼腕感喟,却尚不晓得,本身才是害死王良智的首要启事。

“闯贼无道,自相残杀如同家常便饭,王良智会死,不敷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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