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廷弼道:“金大侠、上官女侠,想你二位在此地隐居已是三年多了吧?于这辽东局势应已熟知。彼方女真,夙来为我大明隐患。短短几年间,唉!短短几年间啊……”熊廷弼说到这里,不由得长叹不已。
说到这里,熊廷弼仰天长叹,似是自语普通,道:“熊廷弼早已以身许国,存亡于我又有何欢何畏。只是,何如这雄关表里的大好国土、百姓百姓……”
熊廷弼看看金寓北三人,道:“金大侠,我们就此分离吧,大侠拯救之恩,熊廷弼无觉得谢,盼你我来日有缘再见。我要由此向西先到开原,等陈伯余也到开原与我会齐后,再一同经沈阳、锦州去处山海关。”
熊廷弼又道:“廷弼此来,本是探清辽东边事夷情。但见他宁远伯及督抚如此作为,他几人不善自珍惜,误己事小,可误国事大。故此,熊某不但遍视堡垒卫所、山川地形、夷我情势。且与书记官陈伯余分头徵取宁远伯、蹇达、赵楫罪证,以待入朝奏明圣上,使朝廷尽早决计稳固辽东守备大事。无使今后一溃而不成收,乃至虏祸大盛,遗恨万年。”
两人正言谈间,村南、村北王参、李义先掉队门,俱都回报,西、南两路追兵已折回海龙镇去。
熊廷弼说到这里,又是长叹一声。接着又道:“回看我方,更是令民气焦如焚、寝坐不安,也是令人肉痛不已哪!”
他看看金寓北与苏儿,满眼忧思焦炙,道:“辽东总兵宁远伯李成梁,几十年镇守辽东,师出必捷,威振绝域,功劳卓著,的是一代名将,可谓我大明山海关外又一长城。岂料他现在竟恃势娇纵,位望益隆之下,豪侈无度;军赀、马价、盐课、市赏随便并吞;全辽商民之利,尽笼入己。不但以贿赂豪门朝士自固,乃至虚报军功,杀良冒级,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境地。”
熊廷弼看看空荡荡的大屋又道:“这辽东,本日已是李成梁的侯国,到处官民,只认他宁远伯,早已把明廷天子置之脑后了。在这山海关外,他信口雌黄便是国法,指鹿为马亦拥戴如潮。他身为大明总兵,残杀千万大明无辜生民,尤且报功领赏。对搜他罪证的熊某戋戋几人,还能等闲放还吗?金大侠,这厥后之事,不必再说,你已经是亲眼所见,且插手救人了。”
金寓北与苏儿俱都想到建州大汗,想到了他于那中军大帐内,信誓旦旦所说的踏破雄关、提兵南下、报仇雪耻、改换六合的言词。都已想到这熊廷弼大人所叹何来。二人相对一望,俱都无语。
熊廷弼听了金寓北言语,猛地转头怔怔看了金寓北半晌,犹似大梦初醒普通。
金寓北与苏儿听后,相对一看,均觉如此奢糜当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说道这里,熊廷弼愤恚不已,抚膺很久,才又说道:“李成梁、蹇达、赵楫不但不思己过,反以招复辽东逃民报功,且均获增秩受赏。你贤伉俪一起所见残垣断壁,仅是他一起误进兵马所为。君不见八百里宽甸六堡,才真恰是白骨累累、满目凄怆啊!各种负君命、坏天理、废边事之事,岂胜言哉!”
金寓北见熊廷弼意兴大是萧索,道:“大人,您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百姓百姓,令我佳耦向来崇敬不止。现在正道艰巨,更须大人竭力施为。自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不馁不止,经心极力,非论终究如何,也足以问心无愧、不致遗恨了。”
有这一对儿艺业惊人的佳耦一起同业,攻坚克难之力不知大了多少倍,满身入关,答复圣命大有希冀。是以熊廷弼更是意气昂扬起来,抢先出门,上马引几人出村向西而去。
熊廷弼接着道:“日前,廷弼奉君命出关,查访边事。曾亲诣总兵府及总兵家院。那宁远伯的家院附郭十馀里,编户鳞次,树色障天,不见城郭。仅妓者即至二千人,无一不以香囊数十缀系袜带,且贯以珠宝,一带之费,几至三四十金。数十步外,即香气袭人,当真是穷奢极丽,令人不堪假想。”
几人泊车上马,让马匹安息。
熊廷弼长叹一声,道:“我们到屋里再说。”回身头进步屋去,金寓北三人也随掉队到屋里。见屋宇也甚宽广,想这原应是户殷实人家。但是屋内四顾已是家徒四壁,地上积尘寸后,无可倚坐,四人就只好站着。
说到这里,熊廷弼已是愤恚填膺,接着说道:“若止于如此奢糜,倒也罢了。只要制得建虏蛮夷,边事安宁,固我大明基业,也是无上功业。哪知他竟以边地孤悬难守为由,与督、抚蹇达、赵楫谋议,冒然放弃宽甸六堡八百里国土,尽徙六万四千户于本地。住民恋家室者,则以雄师驱迫之。残害生民,直如杀猪屠狗普通,八百里江山之上,尸填巨港水沟。”
又停半晌,熊廷弼双眼精光大盛,似是心潮翻涌。大声道:“熊某谢过金大侠!大侠所言,令熊某如醍醐灌顶。是是是!非论如何艰巨,也须自一丝一毫做起,如果志气颓废,更是万劫不复。非论如何结局,鞠躬尽瘁罢了,问心无愧请保藏、保举!金大侠,好!好!”
一行几人直走到中午,见面前山高林密,熊廷弼举鞭指着山岭说是到了哈达岭。
苏儿又与金寓北相对一看。金寓北道:“大人,我等也是走这条路入关,就和大人一同上路吧。”熊廷弼听金寓北如此说,喜出望外。道:“金大侠,有你贤伉俪同业,熊廷弼可福分不浅啊!熊某贱命无虞尚不在话下,这辽东情势也可安然送到圣上面前了!呵呵。好!我们上路!”
听熊廷弼接着道:“短短几年间,那建虏已是取哈达、灭辉发、败乌拉。此中这白山黑水之间,那些牛毛也似的女真小部,更是云集星附。成了我大明国的当头大患,几年来,已由他坐而大之了。”
说罢,又是仰天一叹。一时,四人俱都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