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名,四象。”
三师兄公良瞻笑了一声,新月眼儿弯起一瞬,“大师兄精通药理,遍尝百草,可知这茶名?”
“只是,阿楚只问一句,您对我们的阁主可曾用过心?”
小国君被连日胜利冲昏了头,高估了犀奴的战力,也低估了小秦帝的野心勃勃,不,现在已不能称为小秦帝了,这个男人年纪悄悄,具有了虎狼君王的恶相,对同门师兄弟竟狠得下心肠,眼也不眨,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不等热诚的少年热血煮沸成红豆甜汤,他挑选及时转头,鲜衣怒马浪荡平生。
兵法曾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他托孤结束,不再沉沦,纵身跳下彩楼。
四象,谐音识相。
小六挂在琳琅的手臂上,对血衣密探虎视眈眈。
少年悄无声气落入人声鼎沸的人群。
长公主当然是很当真的,她不但很当真点了玛瑙蟹、芙蓉蟹、五味蟹等,烹煮蒸烧,样样齐备,做了一席蟹宴,还很当真邀了十二位楼中公子共同作陪,满屋子满是秀色可餐的美女,实在是赏心好看。
“有些事,不能想,有些人,不成夺,有些梦,不会做。”
朝霞苍艳,似军旗上一抹漓漓的血。
小六冒死点头,指了指他圆滚滚的小肚子。
素手执杯,淡淡一抿。
到了公良瞻此代,死的死,伤的伤,怕的怕,天机一族锐气不再,有人乃至惊骇接任家主,成为短折鬼,用心放浪形骸逃脱任务的也不在少数。
他大泽本就势弱,面对的还是姑射与厌火国的明暗夹攻,强行开战,犀奴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恰好朝臣武将们看不清这一点,非要以卵击石。在不成窜改的局势之前,当以识时务为豪杰,是以三师兄临时取了此名,意味极其深长。
身影如云般游走,他黑靴一点,踩过红绸与灯笼,落日的余晖在乌黑鬓间流转,用放浪形骸的眉眼讳饰了几分痛苦。
毕竟,不管如何推委,总有人来担这个担子,不是吗?那他就来做当中一人吧。
同门相争的类似景象产生在千里以外的大泽国,而配角换成了大师兄跟三师兄。
颊边发丝缕缕飞扬。
面对天然的气势压抑,密探哥哥后背起了一层盗汗,被六国第一刺客头子惦记的滋味可不是开打趣的。
大师兄元怀贞放下茶盏,他眉心红线艳而锋锐,清心寡欲的脸庞多了一分妖邪之气。
茶是好茶,名儿天然是扯谈的。
碧玉樽盛着粼粼生辉的虎魄光,映得长公主双眸出现清波,她生得虽非天下第一绝色风骚,却比诸国公主美人来得摄民气魂。
“请师弟不吝见教。”
一身青衣如仙的楚公子眸光浅淡,似笑非笑,被身边的云公子扯了扯袖子,表示他少说两句。
“大师兄,尝尝我大泽国的上贡之茶。”
昔日大将军七尺之躯,本日做了他国阶下之囚,最倔强的脊梁在降书之前塌下数寸。
公子们皆是沉默无语。
三师兄义无反顾选了波折之路。
“师兄不必担忧,不过是做一只大家喊打的过街老鼠,师弟又不是没做过,扛得住。”
秦帝骑着玄色骏马,银鳞寒甲,腰挂长剑,他手握缰绳,荡魂摄魄的丹凤眼凛然生辉,昂首看向马边的战俘。
琳琅目标达到,起家告别分开。
话罢,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瓦片轻脆,他竟没有轰动半分,可见功力深厚。
“阁主……”
四师兄沉默半晌,哑声道,“秦帝陛下,她误我心志,毁我鼎祚,如有一日,舍我之身,定叫她百倍了偿。 ”
二师兄定定望着他,氛围堕入焦灼。
“三师弟,好茶。”
而他,公良瞻,不战而败,大抵要做一个最脆弱的逃兵了。
小六是个不折不扣的小直男,对美女哥哥不感兴趣,一进门双眼放光盯着席面,完整挪不开脸儿。
“师弟情意,师兄晓得了。”元怀贞瞳孔清浅无痕,“师兄极力保全你大泽国与公良氏。只是,你如此做法,就不怕招来家属责问?”
城门大开,缓缓驶出一辆挂满红色帷幕的马车,为首的人一身素衣,双手捧着漆盘,安排着归降血书与一方印玺。
国君幼年,与大将军情同手足,当日也曾殷殷切切,一起假装,送大将军到阑门拜师。
公子们站到廊外,看两人的身影没入人群中,他们神采莫名,纷繁发挥轻功,跳到了屋檐上。
他遍体鳞伤才逃离旋涡,恐怕师兄们没那么轻易抽成分开了。
小六儿的大眼睛水汪汪的, 薄薄的眼皮一样被小家伙揉得红彤彤的,嘴巴一瘪, 冒充要哭。
公子们身处谍报暗网,晓得她的手腕短长,再也不敢像第一次那样冒然对于她。何况,有了阁主密令,长公主便是他们将来尽忠的主子,要像敬奉祖宗一样敬着她。
琳琅倒是没吃多少,洗净双手,很有闲心给小六剥螃蟹。
秦帝气势蓦地锋利,掷地有声。
三师兄冠以公良之氏,出身端方甚严的世家大族,族中尽是之乎者也又陈腐呆板的长辈,他办事油滑,脾气内收,常常扮演隔岸观火的角色,与长辈们的端方守礼格格不入。
三师兄低头一笑,轻声咳嗽,和顺得近乎慈悲。
眼瞧着细腰长腿的密探小哥哥任劳任怨捡着牛粪,琳琅感觉本身可真是暴殄天物,对如此美女也舍得毒手摧花。实在是徒弟跟师兄弟们的面貌过于逆天, 一二三四五六轮番日日赏识, 对美色早已免疫。
血衣密探身材一僵。
二人相互约好,待他日大将军学成返来,天子守国门,将军捍雪疆,他们君臣联袂,一起闯出个斑斓江山。一听大将军陨落秦国,国君怒发冲冠,不顾朝臣劝止,执意策动战役。
天底下最聪明又最凶险的小六儿被长公主赏了个脑瓜嘣儿。
“师娘为何要弹小六?很疼的。”
他顿了顿,目光锋利。
“师弟,你我同出一宗,你既降了大秦,今后还是大将军,师兄定不虐待你。”他伏下腰身,取了血书与玉玺,“只是,无端方不成周遭,师兄但愿你明白――”
“国君知您极力了,您就不要再指责本身了。”老者叹道。
檐上红瓦麋集如鳞,蜿蜒四道暗红檐脊,此中一处卧着一道纤瘦身影。他双手翻折,枕着脑袋,翘了个最正宗的二郎腿,嘴边衔咬着一条狗尾巴草,毛绒绒的穗儿微微颤抖,一副风骚纨绔的模样。
一高一矮分外调和走远了。
千机小巧心,最怕心头朱砂一点红透。
“那你去厨房,问问徒弟们如何做好不好?学会了做给师娘吃,师娘迫不及待要尝到小六的技术了。”琳琅轻而易举哄走了小孩子,小六顺手牵羊了一个大桃子,顶在脑袋上,高欢畅兴出了门。
大将军死而复活太不是时候了,如果他早一点,或许还才气挽狂澜,反败为胜。如果他晚一点,起码能改名换姓,成为犀奴旧人永久的大豪杰。
“啪!”
密探与刺客一样属于隐蔽的阵营,前者深切敌腹,密查谍报, 后者神出鬼没,一击毙命。密探好像夜里的蜘蛛,悄无声气地织就天罗地网,相较而言,刺客伤害性更高,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柄暗刃,你不知甚么时候俄然落下来,噗嗤一声结束生命。
秦帝暗下了流光潋滟的凤目。
独一遗憾的,便是他身居断崖,命悬一线,不能痛痛快快奉告她――那日上元节她曾坏了的那只佛塔灯,他从角落里捡起来,还修好了,至今长明心中。
她剥得洁净美妙,但并不快,到最后小六舔净了一个又一个盘子,爪子扒着桌面,眼巴巴等着投喂,常常是琳琅的筷子刚挑出来,他就仰着脖子凑上去,小腰一伸,嗷呜一口吞进肚子里。
幸亏长公主很快给他得救,“传闻天上楼出了一道玛瑙蟹,肉嫩味美,师娘带你去尝尝!”
大将军形销骨立,眼中无波,昔日师兄弟笑他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现在木头解了风情,又被白蚁蛀空了木心,腐朽落败的气味劈面而来。
琳琅怕了天然黑的小家伙, 当即打单道,“小六没传闻吗, 爱哭的男孩子都长不高, 小六要当个小矮子吗?今后你师兄们使坏, 要抢小六手上吃的东西, 直接举高就是了, 归正他们也晓得, 小六又小又矮, 蹦不高的。”
待他小颗脑袋埋进碗里,暴风吸食,根基爬不出蟹坑了。
反而像是……情敌比武?
以我之荧荧火种,燃至荒漠,为寒凉众生开路。
小六冷不防瞧见师娘,腿脚一点儿也不虚,理直气壮地跟她说,师娘,小六把最好吃的给您留着,等会打小六的屁股记得打得轻一点儿!
相背而行。
此话狠得立竿见影, 吓得小六鼓起脸,生生憋住了眼泪,像极了水池里的小青蛙。
楚公子挥开火伴的手,对峙己见,“长公主,阿楚与哥哥们的身家性命俱在您手,今后天然是唯命是从,不敢不尊。”
世人看来,他凉薄无情,实在不堪拜托朝政。却也是他,领着大泽有惊无险躲过数次险象环生的大劫。
直到盘面光得能照出人的影子来,琳琅才拍鼓掌,用帕子擦净了手指,“好吃吗?”
“长公主这招狐假虎威用得好,有了慈悲盟的小天子压阵,谁敢对您说一个不是?”
恰好,大将军不顾劝止,执意踏进了犀奴国最冷的黑夜中,黑犀军被秦国铁骑尽数围歼,国君囚于宫中,正如夏季炭火烧尽,有力为续。
血衣密探:“……”
此时,犀奴退守最后的一座城池迎来了易主之日。
姑射十万雄师兵临城外,气势剑拔弩张,战役一触即发。未曾想,两边敌对主帅奇特的心平气和,在一座僻静的院子里煎水煮茶。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问心无愧,这是他公良瞻的天下大道,亦是宿命。
公子们不由侧眼。
她特地去了天上楼的厨房,嘴上说着好好的小六蹲在门槛上,衣袍里兜满了徒弟给的点心果子,吃得满嘴鼓囊囊的,将偷师的任务给忘到天外去了。
一大朝晨地去尽是小倌的天上楼吃东西,长公主你是当真的?
“啪!”
“好了,时候到了,本大侠赶着来路见不平一声吼了,各位,山不转水转,水不转鬼晓得,江湖后会有期。”
“大将军,事已至此,天命难为。为了满城的百姓,委曲您了。”
但公良嫡派是天生体弱之相,向来没有人能活过三十岁。有人说这是报应,因为公良一族为了安定皇权,泄漏天机,诡计算尽,导致阳寿也早早折尽。每一任被选为麒麟子的公良家主,常常死得更快,最年青的神童短命在十一岁。
世人见机不提那片碎瓦之事。
一片红瓦碎落窗边,模糊可见云雀的奸刁身影。
“叫甚么阁主,你们的阁主是长公主。”少年嘴里的草根动摇,不羁疏狂得很,“叫一声侠客鸽鸽就行,本鸽鸽行侠仗义,就爱听软话。不对,本鸽鸽的胸怀只朝天下女子开放,要听也是听mm们柔情似水的软话,才轮不上你们这群臭男人。”
老者听得稀里胡涂的,若他的影象没有退化,这仿佛不是君主该对降臣说的礼节之辞。
仿佛……大秦跟犀奴的战役快结束了。
他身后站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者,身形佝偻,牵着一头和顺的乌黑公羊。老者浑浊的双眼望了一眼青年男人刻薄的背脊,他垂着脑袋,气味沉重而短促。
长公主唇边沾酒,眼尾绯红,道了一字,“曾。”
花鼓声中,少年从姹紫嫣红的热烈人间走向了灯火阑珊的暗处,少顷,他愣住脚步,抬头望了望头顶上的一片苍穹。
琳琅把小六哄住了, 又让血衣密探出来, 清理满院子吵吵嚷嚷的鸡鸭牛羊。
他来如清风,去如灰尘,在万古的星斗面前,纤细而不值当,何必计算生前几两浮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