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绣深深拜倒，双手将一份折子高高捧了起来。胤祺跟自家皇阿玛对了个眼色，畴昔接了折子和声道：“郭大人，天儿也晚了，这折子皇阿玛也收了――您如果再不归去，万一起上磕了碰了被哪匹马给撞上了，保不齐明儿早朝都得担搁……”
胤祺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一时只觉着这剧情实在叫人很难反应得过来：“皇阿玛，儿子刚才仿佛呈现了一些幻觉，您能不能再说一回……”
话音末端已带了模糊不耐，胤祺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尽力回想着自个儿睡前拢的那一份陈述，虽仍混浑沌沌的未曾全然复苏，却也模糊猜出了事情的委曲来：“参谁啊……王鸿绪？”
“噗――”梁九功使上了满身的功力也没憋住笑，不迭跪下去叩首请罪，却连跪着都忍不住乐得直颤抖，干脆自暴自弃地趴在地上不起来，一只手偷偷揉着模糊抽痛的的肚子。康熙面色奇特地瞅了一眼面前一脸理直气壮的儿子，再次确认了一遍那扇子上头的四个字，唇角忍不住抽搐了两下，终究也再憋不住笑意，抬手扶了额朗声大笑起来。
郭绣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出头也敢尸谏的标准硬骨头，这世上没几小我能叫贰内心头发虚的，可面前这位祖宗却明显算是那没几小我里头最要命的一个――当年他受人教唆，凭着一股子意气参了这位五阿哥一本，晓得委曲后内心头也觉着惭愧不已，还特地登门道歉过。当时的五阿哥气度淡然笑意暖和，不但留他喝了一杯茶，还特地包管毫不会叫报酬难他，实在是一番宾主尽欢冰释前嫌的和乐气象，他回家后乃至还忍不住地为着本身的小人之心自省了一番。
“诶哟――您可别介，您要想看主子翻跟头，主子把这羹给放下直接给您翻一个，可不敢劳您再揍一回了。”
梁九功刚一进门就闻声这么残暴的话题，打了个颤抖不迭地应了一句，末端却又忍不住轻笑道：“不过依主子瞅着，阿哥可也真是结实了很多，但是没孤负了我们万岁爷的苦心牵挂……”
他一早儿实在是筹算拿虎鞭给这个儿子补身子的，谁晓得这臭小子到底对着虎鞭打哪儿生出了激烈的顺从心机，前两回倒是哄着吃了，一弄明白了到底吃的是甚么就上蹿下跳地宁死不从，劝得急了就上房，好好个阿哥蹲在房顶上谁劝都不下来，也只好换成了这温补的方剂。
胤祺长年心安理得坑队友，一顺口就又把梁公公给拉出来遛了一回。梁九功这会儿才终究喘过气儿来，一听着他的话，倒是又忍不住笑得直叩首：“可饶了主子吧――万岁爷如果对主子使这把扇子，主子只怕能直接笑畴昔……”
康熙安抚地拍了拍自个儿这个儿子的肩，又体贴肠含笑耐烦道：“朕晓得你不肯意参与党争，你也用不着管这些事儿，他们斗他们的，就是借着你挂个名头，免得真把朕就这么给卖出去……”
胤祺睡得轻，被这一嗓子给嚎了起来，心口只觉模糊发涩，面色也不由惨白了一瞬。康熙忙扶住了这个仍睡得有些含混的儿子，安抚地拍了拍背，放缓了声音道：“没事儿，又是来跟朕尸谏的――这两日每天来，没完没了地闹个不休，朕迟早非得撤了他面圣切谏的权柄不成。”
“王爷，您返来了。”
胤祺仍然没能从石化的状况里挣扎出来，张着嘴怔了半晌才虚着嗓子道：“皇阿玛，您给儿子撂个实底儿――您到底把多少锅都搁儿子背上了……”
“若不念着他还算是个好官，朕早叫他去宁古塔种树去了！”康熙没好气儿地回了一句，顺手将那折子推在一边。胤祺眸光微动，自个儿拿过来翻了两翻，却才看到一半儿便惊奇地挑了眉，揣摩半晌还是忍不住点头发笑：“御史参御史，还是不死不休地往死里参――这话儿如果传出去，可真是叫人贻笑风雅了……”
“非是臣莽撞无状――实在是这一份折子毫不成经过别人之手，还请皇上详察！”
当年执意要出京去，最首要的起因就是被太子给折腾得实在心烦。胤祺这些年都决计跟太子避而不见，太子有几次着了恼，也真朝着江南下过手，却都被康熙蛮不讲理地给拍了归去，任凭胤祺在江南可着劲儿的折腾。前些年朝中不附和的声音也不是没有，可这几年下来，江南的税收翻着番儿的往上涨，几次黄河大水都是靠着江南两省救的灾，到现在实在任谁都说不出半句酸话儿，只能默许了那江南省就是五爷的地盘儿，谁要动都得衡量着点儿才行。
这可真是――自作孽，不成活……
康熙淡声应了一句，明显是不大情愿提起这一件事儿，又顺手将那一份折子抛到了边上去。胤祺望着自家皇阿玛因朝事而难掩烦躁不耐的神情，倒是俄然忍不住偷着一笑，打袖子里摸出了个东西藏在身后，颠颠儿凑上去奥秘地低声道：“皇阿玛，看来儿子这回给您筹办的寿礼可真是用上了――您就拿这个对于那帮没事儿就互撕个没完的大臣们，专治各种不平，绝对百试百灵。”
“臭小子，朕都跟你提过几次不成欺负朝中重臣了，还不快返来。”
胤祺衰弱地眨了眨眼睛，内心头却已是一片巨浪滔天――合着自个儿还觉得这甩手掌柜当得清闲安闲，却本来打一开端就被完整坑了出来。倒是自个儿不消操心不消管，可这么一个必定不成能真抢赢却又范围已经惊人的‘五爷党’明显是不成能不被记在史乘里的，他自个儿这儿还甚么都不晓得呢，这九子夺嫡就变成了非常九加一，完了到最后他还必定得被写成个抢输了的？！
“高士奇收的那些贿赂里，有一半儿的田产都划归到了你外祖的名下，这些年揽来的财帛也常和曹寅他们互通有无，更别说他们保举的官员里头有大半都是镶黄旗跟正白旗的，这些年来早就已是铁杆的‘五爷党’――只不过你不肯意待在京里，以是也就是挂个名儿的事罢了。”
直到这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郭御史才总算明白了过来，到底甚么叫不叫“人”难堪他……
却见那扇子上头没花没草，也不见甚么精彩饰纹，只要四个铁划银勾的大字，仿佛是康熙爷自个儿的字体――“朕晓得了”。
“不是，皇阿玛，您是不是还记取――当年但是您说不叫儿子参与党争的……”
――要不是因为这事儿，哪能闹得灵隐寺的大和尚都晓得他这名声，还跟他要甚么蹄印儿？！一想起这事来五阿哥内心头就觉着窝火，一纵身就要下地穿衣裳跟这位朝阳区居委会郭大爷好好说道说道，却被自家皇阿玛一把揪着辫子扯了返来：“诚恳待着，你身子弱，才睡醒不能着了风。”
“东宫的事你不必管，有朕盯着他，总翻不了天去。”
他起先看的那份折子上还都是些个可有可无的噜苏证据，眼下见着了这一份儿才觉头痛。上头竟是明显白白地写了王鸿绪跟高士奇、马齐三人勾搭，哪个得了多少地，哪个得了多少银，可到了儿也没说明白这些人到底都干了甚么，只晓得是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罢了，也不晓得到底弹劾了有甚么用。
下头的半句话俄然就卡在了嗓子里头，他实在是没胆量请这位眉眼温润笑意清和的恒郡王别站在这儿挡道，要不然――等明儿可指不定就是甚么东西挡着他的道儿了……
端庄的沉香乌木扇骨，被揣摩得光滑如玉，下头坠着个朱砂的扇坠儿，倒是把用尽了工夫砥砺的上等苏扇。墨绢的扇面儿上头拿着金丝缂了四个字，一打眼看上去只觉着字体有些眼熟，再细看时，神采就不由得微微显出了些诡异。
……？？
“……”这下胤祺总算是完整复苏了，讪讪一笑，探着身子扯了件衣裳披在身上――上一回参他的阿谁愣头青御史可就正跪在外头呢，也不晓得是如何想的，竟然参他不娶媳妇有失礼数，差点儿就把他不举的名头完整在朝堂表里给砸实了，还是搬出了灵山梦回、狻猊转世的说法儿，这才给勉强乱来了畴昔。
“皇阿玛，实在儿子不感觉自个儿身子弱……”胤祺年事渐长，抵挡认识也越来越强，一本端庄地伸出胳膊攥紧了拳头，“不信您捏捏，可健壮了，一拳都能把梁公公砸一个跟头。”
紧接着，郭家打那一天后就持续遭到一头海东青空中打击，院子里长年堆积着各种鲜血淋漓的猎物，偶尔出门还会从高空掉下一泡不成描述的东西来。昂首就见着那头海东青对劲洋洋地忽闪着翅膀，可又谁都不敢去招惹，只能忍气吞声地溜墙根儿走了大半个月，直到五阿哥又得了差事出了京，这才再没闹过这一起子事儿。
“就你话多。”康熙笑着轻叱了一句，又细心看了看胤祺的神采，总算临时规复了这个儿子的人身自在。胤祺蹿下床把浑身高低都给清算利索了，自个儿拧了帕子抹一把脸，便神清气爽地一把拉开门，冲着外头的人笑眯眯背了手俯身道：“郭大人，好久不见呐？”
“您看，是不是特别棒？”
“皇阿玛您看――那谁叫您拿着去乾清宫了呢？这不是用来对于那些个追到南书房来的，另有整日里唠唠叨叨个没完的，就比如梁公公……”
“把――把甚么玩意儿赏我？”
“臭小子，整天就没点儿好主张！”康熙脸上仍带着浓浓笑意，一把合拢了扇子，啪的一声地敲在他额头上，“朕如果拿着这把扇子出去，也不怕满朝文武直接笑翻在乾清宫――倒时候你可又给朕拍拍屁股跑得洁净！”
苦口婆心的祥林嫂形式还没等开启，康熙已经对着他不紧不慢地展开了那把扇子，悠然得意地晃了两晃。明晃晃的“朕晓得了”四个大字晃得贰心慌气短，恨不得一头扎进地缝里头去再不出来。
笔尖刚落下一句批文，就听着外头传来喧华的声音。康熙微蹙了眉正要传人问外头何故喧华，半掩着的门外便扑通跪了小我，嗓门大得恨不得把房梁上的灰都给震下来：“臣御史郭绣有本启奏，求见皇上！”
“朕看就数你最唠叨！”康熙只觉着又好气又好笑，又拿着那扇子在这个儿子的脑袋上敲了一把，竟然感觉非常顺手，对劲地点点头收了起来：“朕倒是觉着拿这个清算你不错――本年这礼朕还算是对劲，就把王鸿绪赏你罢。”
康熙瞅着他头痛的神采，忍不住轻笑着点头道：“叫你非要看，到头来可不还是只能头疼？王鸿绪是朕挑出来上密折子的，高士奇是你走后帮着朕接密折子的，这两人哪能不‘结党营私、勾搭行事’？朕总不能真撂着东宫不管，有些事儿就靠着他们透给马齐晓得，好给太子提个醒儿――这三人勾搭在一块儿本就是朕的意义，要叫朕如何罚？”
这位祖宗架鹰牵马的事儿满朝文武都晓得，偏这一鹰一马传闻还是当年立过大功，由万岁爷钦赐的金马鞍金鹰哨，谁都不敢打半点儿的主张。郭绣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一听着这话忍不住打了个颤抖，道了声辞职便不迭地退了出去。胤祺顺手合了门无法一笑，将折子放在桌案上，捧起那一碗微凉了的桂圆红枣羹喝了两口：“皇阿玛，郭大人是个好官儿，就是人烦人了点儿……”
他的声音里还带了三分睡意未消的含糊软糯，眉眼又清秀温和，倒叫整小我显得年纪仿佛又小了几分。康熙忍不住想起昔日里在身边折腾耍赖的阿谁小祖宗来，摇点头轻笑了一声，本来的三分烦躁便也散了：“得叫王大人――都二十来岁了，还跟个半大孩子似的，谨慎再被哪个愣头青御史参上一本不知礼数。”
康熙目睹着这个软硬不吃的郭绣在自家儿子面前忍气吞声的模样，却也觉着本来积在心底里的腻烦之意散了很多，含笑小扣了两下桌案。说着的是斥责的话，却听不出半点儿不悦的语气来，再转向郭绣时的声音却目睹着便淡了几分：“郭爱卿如有本奏，交由御史台递呈便是，不必这深更半夜地夜闯南书房了。”
抄袭了后油滑宫淘宝店创意的五阿哥一脸的心安理得，不由分辩地把这扇子塞进了自家皇阿玛的手里，又一本端庄地支着损招：“皇阿玛，下回他们再来烦您，您也不消说话，就取出这把扇子来一抖。儿子特地叫他们做成了双面的，您也不消担忧抖反了，总归这么一来他们也就明白了，还免得您一个个儿地费口舌……”
“皇阿玛，儿子感觉您如许儿是不对的，实在您之前都不是如许儿的，您看您之前多疼儿子――”
听着自家皇阿玛的语气不对，胤祺忍不住微蹙了眉，靠近了些缓声道：“皇阿玛，东宫那边――现在是个甚么景象了？”
“甚么东西？”康熙微挑了眉，一见着这个儿子满脸的坏笑就晓得准没功德儿，却又忍不住猎奇，探着头往他身后瞅了一眼。边儿上服侍的梁九功也偷偷扒着脖子一个劲儿地瞄着，模糊见着是个颀长条儿的东西，一时却也猜不出究竟是甚么来。
胤祺挣扎着试图再停止一些有望的尽力，却已经模糊约约感遭到了这明显又是自家皇阿玛设的一个套儿，擎等着自个儿再老诚恳实地一头扎出来：“再说了，高大人自封五爷党的时候儿子才十岁，这目睹着都十来年了，高大人不至于还这么忠心耿耿吧……”
“又不消你背，你急甚么？”康熙早风俗了自家儿子这类形象的比方体例，笑吟吟地把玩着那一柄扇子，又敲了敲榻沿表示他坐下，“不过是十几个朕不便利张扬的京官儿，再加上几十个下头外放的处所大员……”
见着胤祺睡熟了，康熙也不叫人惊扰，只叮咛了梁九功去叫下头送一盏桂圆红枣羹来，自个儿还是不紧不慢地批着折子，忍不住遗憾地摇了点头。
“少在这儿跟朕装傻充愣！”康熙越打越顺手，顺手就又取出扇子敲在他脑袋上，“你不晓得那高士奇是‘五爷党’么？归正一个也是收两个也是收，马齐给你也没人信，王鸿绪你就先帮朕照顾一下又能如何样？”
胤祺对劲地把背后的扇子从扇套里头取出来，刷的一声展开了亮在康熙面前。他的身量已然长足，再做这个行动的时候便已分外的萧洒都雅，再配上一身拿来唬人的儒雅清和，实在叫人只消看着便面前一亮。康熙朝着自个儿这个不知不觉间已长大成人的儿子点了点头，欣喜地淡淡一笑，这才转头看向了那一柄扇子。
望着这一名号称佛性深重的阎王爷，郭绣下认识打了个颤抖低下头，连本来的大嗓门都抬高了几分：“臣有本启万岁晓得，还请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