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过了小半个月养病睡觉打弟弟的日子以后,身子终究差未几好利索了的五爷公然被当皇阿玛的连哄带骗地拉到了朝堂上,不由分辩地塞了个秋闱巡考的差事,就这么好说好筹议的给打包扔出了都城。

胤祺微微点头,心中却也不由微惊——他只道这考场上的门路最多不过是指导指导、逛逛后门,倒是到现在才晓得这些人竟然这般放肆无所顾忌。摆布他也背了个巡考的名号,没见着也就罢了,现在亲耳听闻,天然不能不管:“只是——他们既有胆量行这阴私之事,必有无数讳饰的体例,大人们手中若无实在证据,只怕也难以措置。”

胤祺天然也不肯意老被圈在京里头,可如果京中安然无事也就罢了,现在明显另有个朱三太子案没查清,宫中的耳目也没揪出来。赶在这么个奥妙的时候把他给踢出了都城,实在叫他忍不住担忧自家皇阿玛跟四哥是不是要背着自个儿搞甚么事情,内心头老是难以安宁得下来:“叫我出来散心——为甚么另有你跟着?”

刚一下朝,十阿哥就仓促赶到了八哥的府上,烦躁地搓动手来回转着圈。胤禩被绕得头晕,按着他坐在了椅子里头,定了定神才道:“急甚么,又不是这就说准了要被查,按着五哥的性子还难说管是不管呢——你的那些门人都在哪些处所,江南有没有?”

八福晋从里屋走出来,望了一眼那茶壶跟茶盏上头的水渍,眼里就显出了些不耐的嫌恶之色:“来人,把这些东西都拿出去赏下吧,换一套新的上来。”

胤禩微微点头,略一思考才又道:“这一回主持山东乡试的是何焯,他做事一贯稳妥,又夙来忠心。我再叫人给他去一封信,叫他帮着讳饰一二,你该做甚么便照做。现在太子把持着吏部叫我们无从动手,只能从每一回新科的人里头生长权势,眼下恰是拉拢这些个士子最首要的机会,切不成失了他们的信赖,晓得吗?”

施世纶陪着胤祺在席间坐了,轻笑着先容了一句,又转向谢赐履边上坐着的那一个端倪刚正中年人,含笑持续道:“这位是山东按察使张伯行张大人——说来五爷应当也识得他,他还曾任过一年的江苏巡抚呢。”

“门生张伯行,谢过昔日五爷提点之恩。”

听他这么一说,胤祺却也总算想起来了这位曾一度叫他头痛不已的胡涂清官。这个张伯行动人确切廉洁刚正、不畏权贵,乃至还曾得皇阿玛亲身赞过“伯行操守为天下第一”,也恰是因为这小我居官确切清正,才特地放在了江南做巡抚。谁知这么一名清官的德行虽好,却恰好没甚么政才,脾气又有些偏执刻薄,闹得治下盗贼横行民生混乱,公文也是堆积如山不得善处。他忍了这个张伯行一年多,终究还是把人打包扔出了江南省,却也没留意过此人厥后又到了哪儿去。

“……”胤祺悻悻瞪了他一眼,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认命地长长叹了一口气:“因为皇阿玛都已经料准了——我不管如何问,都甭想从您这张嘴里头问出半点儿有效的东西来……”

“承蒙圣恩,实在忸捏,忸捏……”

胤俄被吓了一跳,不迭摇着头冒死否定。也就他这位八哥敢往江南塞人,就这还塞一个被怼返来一个,好轻易剩下了一个苏赫一个安仲仁,谁晓得不过几个月的工夫就落得了个苏赫他杀安仲仁销声匿迹的成果。他就算再不长脑筋也没这份胆量,还不敢去碰五哥的那一处谁碰谁不利的逆鳞。

“那就不要紧。他除了江南别的地儿不会多管,最多就是下去绕一圈对付公事罢了。”

胤禩下认识应了一句,却又只说到一半儿便俄然停了,沉默半晌又苦笑了一声,摇点头轻叹道:“而是我自个儿的身份实在过分寒微,只要想往上爬,就非得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腕才行。五哥他打小就长在万丈光芒里头,是被皇阿玛捧在手内心头宠大的,他见不得我们这些暗沟里爬出来的兄弟——那些个往上抓挠追求的狼狈吃相……”

谢赐履还没来得及回声,张伯行却忽而寂然起家,端着酒杯朝胤祺恭恭敬敬地拜了一拜,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昔日门生忝任江苏省,只知一味求廉洁之名,却有为政之才,乃至治下治安混乱、案件堆积,却仍对劲而不自知。若非五爷点醒,只怕不免要贻害一方百姓。”

十阿哥摸了摸脑袋,这才总算是松了口气,端起茶盏一饮而尽:“那我转头就跟他们传信儿去,就叫他们都收敛着点儿,别上赶着撞到五哥眼巴前儿去不利。”

“……”胤祺一时只觉着惊诧无语,仔细心细看了这一桌的人,不算谢赐履跟张伯行,再除开了自个儿跟贪狼,仿佛也就剩下了独一的一个选项:“施大人——您还挺忙啊……”

虽说是下来巡考的,胤祺却也没筹算真往狠里头查——毕竟哪一块儿都没有真正洁净的,他宿世在文娱圈里头混迹多年,早见熟了那些个见不得光的手腕。家里有熟悉的,走个后门托小我情,找主考官指导一二,却也都是人之常情,就跟请高考命题组的教员帮手猜题一样,虽说或许确切不大光彩,可也不至于就到了要一棒子打死的境地。说是巡考,可也就筹算着周环绕绕,看一看考生们的热烈也就够了。

打小被捧在手内心宠大的五阿哥这时候刚被自家皇阿玛打包扔出了都城,一脸茫然地站在直隶地界上,只觉着天大地大前程茫茫,一时竟然不知该先往那边去:“施大人,您之前见着过吗?”

“……”胤祺可一点儿都不想进那考房里头待上九天,闻言立即决然点头道:“这乡试的确不是人考的。整整三场九天七夜,如果把我再关坏了,皇阿玛真会砍人的……”

见着他们的反应,胤祺倒也不觉着惊奇,只是搁了筷子轻笑道:“这就是了,有甚么事儿直说便是。二位都是朝廷重臣,犯不着对我行这么大的礼数——这一回我是来巡考的,二位大人找我,但是为了秋闱的事么?”

“官官相护,又兼朱门士绅,门路极其庞大。我二人皆是孤臣,走的是科举的门路,既无家世又无背景,要肃除这科举之弊实在难如登天。”

谁知他不问还好,这一问之下,世人倒是俄然都显出了几分难堪,连始终温文儒雅进退有度的谢赐履都忍不住心虚地低咳了一声,游移半晌才道:“回王爷的话,那位布政使——实在,也在桌上……”

张伯行禀性夙来清正慎重,心中明白本身做错了,对着胤祺天然没有半点的怨念不满,俯身当真应了一句是,就又规端方矩地坐了归去。胤祺望着这一巡抚一按察使,只觉着一个省里头能凑这么两个脾气附近的书白痴却也实在风趣,俄然就忍不住对三位一体剩下的阿谁布政使生出了浓浓的猎奇。实在想不出得是个如何样的人,才气既捋顺了这二位不叫他们这性子招惹到京中下来的下属和各级同僚,又能跟他们一向调和共处,没被这两位迂阔的贤人弟子给气得甩袖子不干:“今儿只见着了两位大人,却不知我们省的布政使又是哪一名,如何没在席上?”

“这个——大抵是万岁爷看我比较可靠,能服侍好五爷?”

胤祺忍不住点头发笑,一本端庄地叹了一声,也不再多问,只是低下头踏结结实地吃菜。谁知他刚夹了一筷子肉丝搁到碗里,还没来得及扒饭,一旁的谢赐履和张伯行却一同掷了筷子起家,竟是俄然就拍了袖子跪在地上,由谢赐履上前半步诚声道:“不瞒五爷——山东确切有事要请五爷援手,这才请施大人引您至此,还请五爷听我等一言。”

“诶。”胤俄点点头应下,又觉着拿茶盏实在太不过瘾,自个儿捧着茶壶灌了几口,才抹了一把嘴道:“八哥,您歇着,我下去叮嘱他们去,转头再过来回话儿。”

施世纶把烤土豆吹得半凉了,才终究心对劲足地咬了一口,却又被里头的心子烫得不住在嘴里倒着个儿。胤祺被他这滚刀肉的态度闹得没了脾气,抿了唇瞪了他半晌,才终究无可何如地叹了一声:“我看他们就是成心把你调开,好叫有些人探头活动活动——这么说来,倒是我给你作陪才对……”

“张大人言重了——前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修身还排在首位。大人禀性刚正,为官廉洁矜持,已是足以叫人敬佩的了,需知才调尚可磨砺增加,这禀性倒是无从窜改的。”

“那里敢叫五爷真在里头测验啊,归正您考也考不上——”

“五爷公然慧眼如炬,下官佩服佩服。”

“没见着也无妨事,这一回不就有了嘛。”

“谢大人是广西人,二十岁就和谢垂白叟父子同年落第,学问但是好得很呐。”

施世纶捧着个烤土豆咬了一口,烫得不住吹着气,含含混糊地笑着应了一声:“万岁爷就是想叫五爷出来绕一绕散散心。您看您都在都城里憋闷这么久了,就借机出来漫步一圈儿,也没甚么不好不是……”

胤禩略略松了口气,倒了一盏茶推畴昔,意味深长地淡声笑道:“只要摸准了五哥的性子,很多究竟在不是那么难做——你光记取他雷厉流行杀伐判定的时候了,那是因为他要么不动,一动就是大动静。他此人实在比谁都不肯招惹是非,只要事儿不找到他头上,他自个儿一贯是懒得主动去插手的,只不过如果真就那么寸,刚好就砸在了他面前,他也毫不会置之不睬就是了。”

***

“不是我想要招惹五哥,而是——”

“没有,江南哪儿敢碰啊?”

“我到现在也想不通,为甚么还会有巡考这类活儿——之前有过吗?”

巡抚转按察使平白降了半级,明显不是甚么光彩的事儿。胤祺这些年整肃江南也没少拾掇过不顶用的官员,一时却也想不起这个张伯行是自个儿哪一回给撸下来的,神采不由带了些微难堪。轻咳了一声粉饰畴昔,以茶代酒微微点头号召了一声:“谢大人,张大人。”

山东巡抚谢赐履是个纯粹的读书人,靠着科举取士一步步向上走到了这一层,待人接物间仍带着书香家世特有的矜持恪礼。胤祺才到了济南府便被他迎至府上歇下,又亲身着人筹办饭菜,诸般照顾经心极力,却又不见半分的奉承巴结,倒像是有人早就已交代好了,尽管按部就班照着做似的,倒也很有几分读书人特有的迂阔敬爱。

“八哥——这可如何办?他们下头都筹办好了,钱都收完了,现在再忏悔哪儿来得及啊!”

“我晓得了。”

“没有,自打皇阿玛给四哥赐了那钮钴禄氏做侧福晋,她整日就只晓得抽泣忧愁。好轻易过了这么久缓过些劲儿来,又开端哭甚么弘晖叫五叔教得野了,心机不往自家人上头放,反倒一个劲儿往外头偏——总归再没说过甚么有效的东西。依我见着,怕是四哥不肯叫她晓得了也说不准。”

“怪不得这一起我就觉着您成心把我们往这儿引——还觉得是有甚么事儿要叫我管,也就跟着过来凑凑热烈,谁晓得竟然是送着您来上任的……”

两人对视一眼依言起家,相互眼中俱是带了些决然之色。谢赐履坐回了胤祺身边,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折子呈给他,又抬高声音细细论述了一番,参的公然是山东秋闱舞弊之风骚行,尚未出榜便已着名次,又有无数作弊的体例暗中传播,将考场搅得乌烟瘴气一事。胤祺虽已有预感,却也没想到这类事连巡抚跟按察使竟然都管不了,忍不住微蹙了眉迷惑道:“二位大人身居高位,乃是一省总管,也管不得这些事么?”

谢赐履苦笑一声,神采间已带了些动容,又望向胤祺诚声道:“五爷,这科举本就是给豪门后辈的一条进取之道,现在却已被朱门贵族紧紧把持。苦读十年不及赤金一锭,学子们满腔悲忿无处倾诉,乃至有人将木牌上‘贡院’二字偷偷涂改成‘卖完’,我等心中煎熬不肯惩办,却也实在有力窜改这般近况……还请五爷施以援手!”

秋闱的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九,胤祺一行人是八月月朔出的京,这一起逛逛停停的过了直隶,目睹着到了八月十六,恰到了济南府停下。山东省的贡院就在这济南府的城东南,又兼这里是孔子故里,每年前来赴考的考生络绎不断,倒是只比江南两省差一些,算是北方诸省里头范围最大的秋闱贡院,几人也就不筹算再往下走,就这么停在了山东巡抚的府上。

施世纶闻言不由发笑,却才说了一句就觉着不对劲,迎上胤祺很有些意味不明的谛视,轻咳了一声,立即从善如流地改口道:“不,下官是说,您是巡考,岂能被一块儿关进那考房里头……”

施世纶在一旁听了半晌,俄然目光一亮道:“他们瞒的是官员御史,却不是故意追求功名的考生学子——五爷何不也扮作考生,亲入此中感受一番?”

好轻易见着这么一名运筹帷幄处变不惊,以一人之力挽狂澜于既倒的掌事阿哥暴露这般无法头痛的神采,施世纶眼里也不由带了些笑意,又忙轻咳一声忍住了,一本端庄地拱手俯身道:“哦?下官内心实在也猎奇得很,还请五爷明示。”

八福晋呷了一口茶,轻嗤了一声,眼里便带了淡淡的不屑:“要说这世上真有好赖不分的人,我这几次可真是看清楚了。她觉得她的弘晖是多少人抢的宝贝呢?能过继到五哥下头那是多大的福分,明眼人都晓得那准定是一顶铁帽子王了,人五哥还没张嘴说要呢,她这儿竟然就拿上乔了——要我说你也该听我的,别老跟你五哥对着干,明里暗里的都避着点儿。那是我们能拉上马的人么?你自个儿刚也说了,你不惹他他就不惹你,何必来非得招惹个杀神给我们自个儿添堵?”

施世纶难堪地轻笑一声,目光止不住的在四下里心虚地乱飘着——他这一回实在就是过来上任的。毕竟这布政使乃是从二品,与巡抚同级,也算得上是封疆大吏,比他阿谁正三品又时候面对着发配宁古塔种树威胁的顺天府尹实在要强得太多,一来算是这一回瘟疫劳心劳力跑腿的夸奖,二来却也是共同着京里头万岁爷往下走的一步棋。倒没想着就能瞒住五爷,却也没想到这一名思路清奇的爷竟然上来就问到了布政使,叫他想寻个和缓的余地都缓不畴昔,也只能硬着头皮承认了下来。

胤祺淡淡一笑,隔着桌子抬手略一虚扶,又轻笑着温声打趣道:“昔日之事不过是在其位谋其政,我受命主管江南吏治,大人恰为江苏巡抚,这才生出了些纠结不快。现在大人调任山东按察使,该操心的天然是当巡抚的谢大人,我倒是八竿子也管不着的了……”

听了他的话,施世纶眼底不着陈迹地闪过一抹讶然,却又立时敛得无影无踪,漫不经心肠拱手赞了一句。胤祺被他噎得没法儿,竟然几乎被直接气乐了,摇点头无法道:“施大人,我总算晓得皇阿玛为甚么叫您陪我出来了。”

“依我看,你这个四嫂迟早要废——整日里哭哭啼啼的我见着都感觉烦,脑筋又蠢,为她好的她不信,我这故意祸害她的,倒是真当个靠近的人似的有甚么说甚么。”

“听八哥你这么一说,仿佛还真是……”

胤禩微微点头,望着这个十弟出了门走得远了,才冲着阁房温声道:“夫人辛苦了,四嫂可说了甚么没有?”

外头立时有婢女应了声,快步出去将茶具尽数撤换了,又换了一壶新沏的碧螺春,这才俯身退了下去。胤禩倒像是早风俗了似的,面上不见半分异色,只是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她:“若不是她这般性子,又岂会叫我们有可乘之机——她提没提过有关那案子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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