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祺笑着冲他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又转向了一旁正偷着乐的李卫,正色温声道:“李卫,我问你――现在他们的伎俩我已大抵晓得,范围也已到了不成不脱手清算的境地。除了强行叫停本年的乡试,令上千学子白白熬上三年,你可另有旁的体例么?”
目睹着另有不到两天就要入闱了,胤祺已急到恨不得当场叫何焯给他变出个新考题来,天然也没工夫再玩儿甚么微服私访的把戏,这回本来就是筹算杀过来直接挑明身份态度的。见着何焯道破了他的身份,却也并不如何惊奇,只是抬手略一虚扶,意味深长地淡淡笑道:“何大人不必多礼,你是八爷的门人,到也犯不着跟我这儿作势的这般恭敬……”
“诶!”李卫笑着应了一声,像是全然没留意边上施大人都快眨瞎了的眼睛,笑嘻嘻地又打了个千儿,回身朝着外头快步走了出去。施世纶只觉着愁得几近快白了头发,满心哀思地跟着胤祺往上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亏我还觉着这小子挺机警的……”
何焯是接着八阿哥从京里头递出来的信儿了的,晓得这位五爷现在承了巡考的差事四周巡查,却也没想到竟然真就能赶得这么寸。再听着这敲打之意甚浓的话,只觉着遍体生寒,重重磕了个头,伏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五爷这话,实在折杀下官……”
不到实在迫不得已的境地,胤祺还是不肯打消济南府本年的秋闱的――这就跟辛辛苦苦读完高三,好轻易熬到六月份才发明高考报名没报上一样。李卫不是读书人,体味不到这类熬过最后一关就能奔向自在的新六合,却在这当口得知还要再多读一年书的绝望。可那些个士子却分歧,本日能在这茶馆里头打起来,就申明这些个士子的怨气和焦炙都已被逼到了颠峰,如果不当善指导措置,难说会不会再闹出个当年哭庙案普通的惨案来。
李卫摸了摸脑袋,难堪地应了一句,又摸索着道:“要不――您就谁都甭奉告,偷偷把考题给换了,叫那些个提早买了题的临场抓瞎?至于别的倒是都好办,那些个作弊的手腕就用力严查呗,大不了咱给发衣服发笔墨纸砚,到时候了咱就给送饭,甚么都别叫他们带出来。就是咱能够很多花点钱,不过凑一凑也就有了……”
施世纶跟李卫才分开没多久,郎三便兴冲冲地赶了返来,说是要带胤祺去见一见何焯,就领着两人出了茶馆,一起往贡院赶去。胤祺一起不动声色地与他探听着这些日子的红利,越问下去内心便越觉结壮――毕竟气也气过了,恼也恼完了,总得尽快想个别例叫这乡试顺顺利利地停止下去。现在老十跟钮钴禄家辛辛苦苦折腾得这一大摊子,在他眼里却已完整成了个取之不尽的银库,摆布也是从考生身上赚来的钱,绕上一大圈子再投回考生身上去,倒也算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了。
胤祺淡声笑了一句,却也不再多说,只是回了郎三特地给开出来的雅间,又跟伴计要了一壶新茶奉上来。施世纶一时也想不明白这两小我究竟是在打甚么哑谜,可不管他如何诘问,胤祺却始终都是含笑不语,只叫他耐烦等着李卫回返,说是一进门便可见分晓,也只好强压下心中忐忑,闷着头老诚恳实地坐了下来。
外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处所,胤祺意味深长地冲着无辜中枪的施大人驯良地笑了笑,便合拢了扇子起家道:“去清算清算换身洁净衣裳,返来上二楼雅间找我。”
李卫半点儿都未曾踌躇地应了一句,明显是早已细心想过了的。只是他说得毕竟过分直白,叫胤祺也忍不住点头发笑,抿了口茶水无法道:“可也不是欢畅就能开,总得是有了甚么丧事才行,今后出去不准胡说八道,听着没有?”
胤祺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缓声说了一句,又替地上跪着早已汗流浃背的人体贴肠打了两下扇子,微俯了身温声道:“何大人在科举这条路上走的不顺,已尝尽了受人架空、刁难之苦。现在一朝翻身扬眉吐气,便要叫这些个无辜学子也试一试自个儿当年走投无路的感受么?”
“起来吧,你说得恩科我也想过,可毕竟是过后找补,本年的错畴昔也就错畴昔了――如果本年秋闱照开,只剩下两天,临场撤换考官明显已来不及了。你可有甚么体例能躲避那些舞弊的手腕,重新还考生们一个公允?”
跟着他的话,书房的门俄然砰地一声被人大力推开。十来个气势汹汹的刀斧手打外头一窝蜂冲了出去,外头也模糊传来兵戈碰撞之声,竟是将胤祺与贪狼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回爷的话,施大人一说叫主子去见五爷,主子内心头就都明白了。就是想着下头人多嘴杂的,到处都是眼睛盯着,爷既然微服私访,必定是不想透露身份的,这才没敢多嘴。”
才交代到一半,胤祺却像是蓦地想起了甚么似的,目光俄然微亮,忍不住轻笑道:“是了,我如何忘了这么大一只肥羊,他刚可还敲了我十两银子呢――你们俩归去尽管罢休采办,银子想来该是管够的,咱这一回先抄家后做事儿,不愁钱不敷花。”
蠢到该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的施大人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无法地摇了点头,认命地轻叹一声道:“五爷公然料事如神――看来公然是下官太诚恳,一不留意就把五爷给卖了……”
“这倒无妨事,想来这一回见了何焯,或许就有体例处理这个困局了。”
“有,开恩科――我听人说恩科是皇上爷一欢畅就能开的,用不着等上三年,来岁就能再考。”
何焯神采微凝,本来大义凛然的姿势尚将来得及褪去,只是生硬地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还不待想出甚么新的话来讲,书房的门俄然被人悄悄敲响:“老爷,茶来了。”
这话一说出来,就是成心要往下留人的了。李卫目光一亮,忙快步走到了胤祺面前,慎重地俯身打了个千儿:“谢爷的管束,主子今后绝对不出去胡说八道了!”
“防作弊的体例想得挺不错,暗中换考题却行不通。”
“施大人倒也不必往内心头去,归正我们该问的也问着了,就算叫他们晓得了也没甚么。”
施世纶惊诧地瞪大了眼睛,惊奇地望着这个嘴里头没个定准的混小子说不出话。胤祺却反倒不觉着如何惊奇似的,只是淡淡笑道:“起来吧――给施大人讲讲,你是如何猜出我的身份的?”
何焯闻言惊诧昂首,心中挣扎数番,终究还是横下心又朝地上磕了个头,咬牙低声道:“下官无能,有负五爷厚望。”
“这个――主子也不懂他们读书的到底如何测验,以是一时也想不出来……”
跪在地上的人字字泣血大义凛然,旁人听了只怕都不免动容。可落在胤祺眼中,这一份搁在宿世只能归入琼瑶阿姨旗上马派闻名演出形式的气势实在有些用力过猛,反倒难以叫他生出甚么怜悯之心来:“何大人不必如此,令嫒在八弟府中过得好好的,如果我真如你所愿,把人‘救’了出来,才反倒是扳连了她――您说是不是?”
主考官在开考前与考生暗通款曲、泄漏题目,本就是轻则丢官重则掉脑袋的重罪。就算胤祺情愿临时放过他,也不过是多撑过一个秋闱罢了,待到乡试结束,少不得还是要秋后算账的。可如果改了题目,十爷卖出去的那些试题就都作了废,少不得要受多少的怨念骂声,八爷本就是为了借着这科举的机遇收拢力量、积累人脉,三年才有一次的机遇,如果这一次的名声一下子跌到谷底,说不准还要多少年才气缓过来。
施世纶这时候也已明白了胤祺的心机,思考着摇了点头道:“考题换得无声无息,和不换实在没甚么两样。考生内心该不满还是不满,乃至有些个清楚是就是学问不如人家的,也会咬定了是别人做了弊才会排在前头,民气到时候还是一样会乱。何况我们又不是甚么饱学的鸿儒,要换考题,如何才气换得稳妥,换得不遭人指导唾骂?”
虽说早晓得自家五爷毫不是个任人坑钱的主儿,可前头才被坑了十两银子掉头就直接兴趣勃勃打算着抄家,如许毫不收敛的直白抨击却还是叫施世纶忍不住的背后微紧,忙不迭应了,却也在内心头悄悄下定了决计――哪怕是去坑万岁爷,也毫不能自不量力地跑来招惹这一名五爷。坑了万岁爷最多就是找个甚么茬给罢免查办,过不了俩月就能再给汲引返来,兴还能比畴昔升上半级,可如果真坑了他们这位看上去脾气顶好的五爷,不被掉头往回坑到亵裤都不剩,是底子不必想着满身而退的……
几近是在闻声这句话的下一刻,何焯的神采竟然也跟着较着地放松了下来,本来端着的架式也完整散了。竟是不等胤祺说话便自个儿起家,悄悄掸了掸衣摆,长舒一口气轻叹道:“五爷不愧目光如炬,下官佩服之至。只是――下官此身此命都系在八爷身上,不得不可此下策,也是迫不得已……”
“你倒是忠心。”胤祺淡声笑了一句,手中折扇俄然合拢,悄悄敲了敲何焯的脖颈,“你就不怕――我停了本年的秋闱,把你们一应人等都罢免查办,害得你们丢了这大好的性命?”
“我们想不出来不要紧呐――归正主考官已经不能换了,叫他再出一回题不就是了?”李卫的眼睛转了一转,抬了手煞有介事地摩挲着下巴,踱着步子缓声道:“实在就叫他们晓得题换了也不打紧,可就是怕有些人晓得了就立即去再买换了的题,到头来也就没甚么用了……”
见他不言语,何焯内心头更是凉了三分。把郎三打发了下去,自个儿合上门转过身来,快步到了他面前细细打量一阵,终究战战兢兢朝他恭祭奠倒:“下官何焯――给五爷存候……”
李卫摸了摸脑袋笑了一句,又快步畴昔殷勤地替几人把茶杯给蓄满了,立在边儿上接着解释道:“能叫施大人这么陪着的必定是位大人物,特地到这茶馆来,必定是为了这回有人照抄走后门的事,能故意机管这件事的,准定是京里来的钦差大人。能被叫一声五爷的钦差大臣,主子要再猜不出来,岂不是蠢到该把脑袋摘下来当球踢了?”
何焯的目光闪动了几次,俄然闭上眼苦笑一声,认命地抬开端哑声道:“何焯罪孽深重,死不敷惜,只是――只是京中孤女,实在放心不下……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身为一任主考,却听任毒虫滋长,目睹着这考场变成了钱场,鄙民气中亦如刀割。如果五爷能有体例将小女援救出来,何焯拼上这条性命,也情愿再重出一套新的题目!但是小女就在八爷府中,要带出来的确难如登天,何焯不惧一死,却不忍连累无辜幼女……”
这事胤祺却也是听李光地提过的,说是何焯父丧回家奔丧,留下孤女无人顾问,八福晋便主动给收留在了府中,传闻亲身顾问极其经心,诸般报酬更是与府中格格普通无二。当时提及来不过是笑叹一句所谓拉拢民气不过如此,可现在听着何焯言语中所指,竟是模糊表示着女儿被扣在京中成了人质,以是才不敢不替老八卖力……
他的语气极暖和耐烦,面上也还是带着淡淡笑意的,可周身的气味却跟着他的话一寸寸冷了下来,那一双眼睛明显弯成了个温和的弧度,眸光却已是一片清冷酷然。何焯胆战心惊地连道不敢,只觉着面前仿佛真坐了一名传说中的阎王爷,心中一片忐忑严峻,打着颤抖低声道:“五爷,下官――”
闻声他的称呼里头已不着陈迹地去了阿谁“五”字,胤祺垂了视野淡淡一笑,内心头对这个极有眼力见儿的青年也愈发赏识了几分――他始终担忧着四哥的性子太狠绝,做事也轻易不留余地,如果将来本身不能陪在他身边和缓着,只怕更轻易往那高处不堪寒的处所走。有这么一个半句话就能猜透心机的活宝服侍在身边儿,不但能引得人会心一笑,关头的时候怕也能成为不小的助益。
“李卫,你跟着施大人归去,一块儿筹办同一食宿、考房器具的事儿。可也得尽量节流着点儿,别太败家了,毕竟我们手里头闲钱未几,现从江南调指定是不赶趟……”
李卫返来得很快,换了一身精精力神的锦缎马褂,一合了门就拍了袖子朝着胤祺深深磕了个响头,笑嘻嘻朗声道:“主子李卫给王爷存候!”
话音才落,郎三已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表示胤祺二人跟着他出来。穿过正堂敲开了书房的门,胤祺才往里走了半步,就见着里头本来带着淡然笑意的中年人神采俄然呆滞,眼中闪过一抹模糊的惊骇,竟是半晌才堪堪定下神来:“二位――公子,请了……”
这济南府的贡院因着是孔子故里,与别处的都有所不懂。院中多是参天古木,又到处是碑文泥像,见着便有实足的深厚秘闻。胤祺见过了几次江南贡院里头精美的小桥流水,却还是头一回见着这北方贡院的大气浑厚,在至公堂外头站定,等着郎三进里头去通传,望着那匾额上头铁画银钩的刚毅字体,终究忍不住极轻地叹了一声:“可真是端庄的斯文处所,只可惜沾了满地铜臭――如果不想体例洒扫洁净,孔老夫子但是要托梦骂人的……”
“多余的话便不必说了,我今儿来不过是想问大人一句――若本年秋闱仍然还是,以大人才学,可否能在开考之前,重新想一套题目出来?如果大人想得出来,这主考也不是就不能接着做下去……”
听着这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胤祺内心头却已有了七成定命――不过就是要想个制止试题保密的手腕罢了,李卫虽不识字,却打心底里尊敬读书人,施世纶久居宦海,下认识便会按着宦海的端方做事,故而这两小我一时还都想不到甚么狠恶的手腕。可他却没这些个顾忌,不管此番正副主考官究竟参没参与泄题,要想叫他们出的题目不再一次泄漏出去,只要封闭起来好吃好喝地供到开考,不叫他们跟外界有半点儿的打仗也就是了。只要能安稳过渡到入闱的那一刻,大不了再掉过甚返来把统统的表里帘官都敲打上一遍,只要能找着一只合适的鸡,是不愁不能把猴子们吓的乖乖听话的。
“他确切挺机警,只不过施大人实在太诚恳罢了。”
胤祺含笑略一点头,便徐行进了屋坐下。他未曾见过这个何焯,不过既然是老八的亲信门人,想来身份也不会太低,在京中待的日子也不会太短,说不准就会在哪儿见过他。见着面认了出来却也不算希奇,倒也没有甚么再装下去的需求了。
“我没见过何大人,却也听厚庵先生提过,说何焯治学松散,又脾气刚烈宁折不弯,是个很有骨气的读书人。当初开罪了徐乾学被人架空,六场科举不中,还是皇阿玛南巡的时候由厚庵先生保举,皇阿玛亲身测验过,亲身赐的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