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五仿佛特别信赖他，听话地点了点头，又垂了头低声道：“前儿良妃娘娘俄然派人找到主子，说是叫主子往宜妃娘娘宫中的银屑炭里头搀甚么香，主子估摸着不是甚么好东西，就偷偷在宫外找个地儿给埋了。本觉得这就没事了，谁知再厥后竟又送来了一箱子，叫主子偷偷藏在娘娘的床榻下头，主子一想这就准不是甚么功德儿，可如果不做，万一娘娘宫里头另有别的眼线给做了，反倒是帮了倒忙。主子就把自个儿攒的松木香都搁在了里头，本来的都偷偷埋在宫外池子边儿的柳树下头了……”
“起来吧，不必如此——但是有甚么委曲，想要我帮你申述的么？”
胤祺轻笑了一声，顺手理着流云和婉的鬃毛，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才又意味深长地缓声道：“既然已经上赶着招惹到我们门前来了，不回礼总显得太寒酸——当初筹算给老八放的阿谁大烟花，就叫一块儿把捻子给点了吧，既然都这么焦急叫四哥交班，这一炮总得打得清脆点儿才行。”
胤祺拍了拍他的脑袋，又同他耐烦地说了几句话，这才叫梁九功把人带归去了。自个儿带着贪狼一块儿出了翊坤宫，沉默地走了一阵，俄然发笑点头，轻叹一声道：“不瞒你说——我已底子不记取另有这么回事了……”
“你这个小兔崽子……枉我这么种植你正视你，专门找好差事教你做——个没知己的东西！”
胤祺的神采倒还淡然，梁九功倒是大气都不敢喘地凝神听了这半晌，末端才总算长长舒了口气，摇点头发笑道：“倒还真有点儿脑筋，还晓得埋在宫外头——早一块儿说完不就结了，白叫人捏一把盗汗……”
“……”康熙惊诧地看着这个儿子竟然真从袖子里头取出了个镇纸塞给他，沉默半晌才心不足悸地摇点头道：“真不能老叫你跟施世纶混在一块儿，朕好好个儿子，都叫他给拐带成甚么样儿了……”
胤祺内心头已模糊有了些预感，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只是温声笑了一句，俯身将这个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小寺人给搀了起来：“别惊骇，我又不会咬人，不会把你吃了的。”
“是主子为了接我们一家人出来，头一归去辛者库，找三官保大人的路上遇着的事儿。那孩子当时候才不过四五岁，一转眼也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也好——胤禩伤还没好，一时也不能接着领那宗人府的差事，就叫老十三接了他的活儿，把这件事查清楚罢。”
满朝里头除了万岁爷，就没人能比五阿哥问的这一句话更值钱了。梁九功忙不迭朝那小寺人使着眼色，可梁五却只是用力摇了点头，脸上便绽放了极敞亮的笑意：“能帮得上五阿哥，帮得上娘娘，主子就满足了——现在主子已没了家人，良妃娘娘也没甚么东西可拿来威胁主子的，主子必然好好儿服侍着娘娘，没甚么别的想要的了……”
听着背面的话音大抵是跟自个儿说的，胤祺这边扶了那仿佛有些过分严峻的小寺人一把，将那一碗目睹着要倾倒的汤稳稳抄在了手里，昂首便迎上了自家皇阿玛体贴的目光。这一起的肝火都被胸口浸润过的暖意冲散了，眼底的寒意也终究尽数化去，点点头含笑道：“皇阿玛放心，儿子没事儿的。只不过——既然良妃娘娘说了只要额娘宫里头没有那香，不管是靠着办理宫人偷偷问出来的，还是宗人府里头有甚么人给娘娘捎了信儿，咱都还是查查清楚的好，免得落了人家的话柄。”
良妃战战兢兢地轻唤了一声，抬开端望着面前眸色清冷的胤祺——在她的印象里，这一名五阿哥仿佛永久都是好脾气的，不管甚么事儿到了他这里仿佛都不值得在乎。可一迎上那一双无喜无怒的淡然双眸，心口竟像是俄然被一团带了冰碴的寒气给凝住了似的，本来筹办好的话也尽数卡在了嗓子里，一时竟连半个字都再难说得出来。
“不能胡乱叫，我们的爷可只要万岁爷一个，叫错了是要给阿哥招祸的。”
他只是随口打趣一句，想叫这个孩子稍稍放松些，别严峻得连话都说倒霉索。谁知他这话才一出口，那小寺人的眼里竟俄然闪出些极亮的光芒，呼吸也突然粗重了起来，哽咽半晌才又深深低下头去，拿袖子用力地抹了两把脸：“主子——主子给五爷存候……”
“有了，恰是宜妃所属的那一领，有七个侍女、十余个寺人跟主子被灭口，都登记造册了，就在三官保大人那儿——八阿哥府上也已经有人潜出来了，只不过听里头传出来的信儿，仿佛是说那老羽士不在八阿哥府上，正在甚么道观里头清修。九阿哥跟十三阿哥、十四阿哥不知打哪儿探听着的信儿，今儿都翻了一天道观了，也不知找着没有。”
这来由找得实在太令人啼笑皆非，可她一时却也实在难编出甚么更过得去的说法来。硬着头皮低声说了几句，却还不及说完，就被胤祺俄然淡声打断道：“同为辛者库出身——不知按着良妃娘娘的意义，另有甚么人是这辛者库出身么？”
三人倒是都没叫这么个插曲给坏了兴趣，又在一块儿谈笑了一阵，这才把前头的事儿都给胤祺讲了个明白。毕竟不能真赖在宫里头给自家皇阿玛跟额娘打扇子，胤祺还没坐多久就被康熙给轰了归去，刚领着贪狼出了偏殿，却又被梁九功一脸奥秘地给拦下了：“阿哥，劳您往这边借一步，刚才阿谁端汤的小寺人有话跟您说。”
“该死，当初我说过多少回教他太极来着，自个儿不学怨得着谁？”
良妃咬紧了牙关沉默地听着她的话，只觉着仿佛句句都在戳自个儿的心口，身上止不住地打着颤抖，半晌才又勉强打叠起精力低声道：“万岁爷，臣妾绝无异心，只是——只是那一回彻查宫中的香料，除了惠妃姐姐，就只要宜妃姐姐这里没有……”
梁五竟俄然内疚低下了头，脸上禁不住地红了红，抬手摸了摸脑袋低声道：“阿哥准不记取了，可主子记得还清清楚楚——那天主子摔了一跤，是阿哥亲手把主子给扶起来的，还给了主子一块儿糖，叫主子别惊骇，说您不咬人。”
胤祺含笑着点了点头，也不顾梁九功惊奇的目光，悄悄揉了揉这个小寺人的脑袋，含笑温声道：“事儿我也听皇阿玛说过了，那箱子里头的香但是你换的？”
他的语气不过同平常的闲谈普通，梁九功的神采却突然大变，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梁五，又看向还是淡然含笑的胤祺，连额头上都急得冒出了些虚汗来。梁五咬着下唇沉默半晌，俄然又退了一步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道：“主子有罪，主子不该坦白不报——良妃娘娘原是主子的本家主子。当初开罪的时候，主子的父母在卫家为仆，也一并被支出辛者库，又生下了主子……”
贪狼倒是还记得清楚，含笑着回了一句，又俄然忍不住笑着摇了点头，轻声感慨道：“当时候主子还跟我说过，不过是施恩罢了，这福报的大小也好，甚么时候能来也好，都是用不着多管的事儿。却不想现在这福报可不就来了……”
“主子小的时候……曾见过5、五阿哥一面。”
梁九功忙在一旁念叨了一句，又照着这个小寺人的脑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把，这才回身朝着胤祺陪笑道：“阿哥，不瞒您说——这小子名叫梁五儿，也是辛者库出身的罪奴，自打生下来就在辛者库，没身份没名字，看着也怪不幸的。净了身入宫后，主子见着他另有几分机警劲儿，就把他带在了身边儿，厥后宜妃娘娘这儿缺人，就把他放在这儿服侍着了。常日里说话办事都挺利索的，谁晓得今儿这是吃错了甚么药……”
无处不在的梁公公适时地从门外冒了出来，把那仿佛仍有些愣神的小寺人给扯到了身后，朝着良妃赔着笑客客气气地一抬手，就从外头出去了两个宫女，把失魂落魄的良妃给半扶半拖地架了出去，又体贴肠替屋里的几位合上了门。
话音才落，下头的安神汤就已送了上来。宜妃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表示那小寺人把此中一碗给胤祺，接了自个儿的那一碗亲手捧在了康熙面前：“万岁，臣妾今儿不过是看了一出莫名其妙的戏，可也没受甚么惊，倒是平白惹得万岁跟着生了一场气——这碗汤就请万岁喝了罢，好歹消消火儿，犯不着因为这类事惹得内心头不痛快。”
梁九功几近被吓得心神俱裂，忍不住厉声呵叱了一句，却才扬起手就被贪狼架在了半道儿。胤祺把梁五拉到了身边，拍了拍他的肩温声安抚道：“不消管梁公公，他不敢打你，接着说就是了。”
胤祺听得心中慨然，寂静了半晌才悄悄揉了揉这个小寺人的脑袋，含笑着温声道：“这一次是你帮了我的大忙，我该当感谢你——你可有甚么想要的没有？”
她也不晓得这统统如何会措手不及的就到了这类境地——明显都是安排好了的，叫人把那一箱子东风醉事前都藏在宜妃宫里头，宗人府那边一把信儿传出来，就叫阿尔松阿带人来这边拿小我赃俱获，直接亮给万岁爷看。谁晓得阿尔松阿人是来了，却甚么都没找着，又被大怒的万岁爷罚在了外头叫人抽鞭子，她心中慌乱，不顾宫禁亲身赶了过来，本觉得只要寻出按自个儿叮咛藏下的那一箱东风醉就能圆成畴昔，可不知是哪一步出了岔子，好轻易找出了那一口箱子，里头竟是满满的一箱子下人用的松木香，本来的东风醉早已不知去了甚么处所。
“本来是公公的人，怪不得这么机警。”
良妃的身子蓦地一僵，垂在袖子里的双部下认识捏紧了，眼底缓慢地闪过了些不甘与怨念。她和宜妃的身份搁在一块儿的确就是个天大的讽刺，一个曾是辛者库里头戴罪的奴婢，一个倒是总管这辛者库佐领的女儿。她乃至宁肯这个宜妃有些甚么更高的背景和背景，高官也好，勋爵也罢，只要不是阿谁曾给她铭记上最深的热诚的处所，都要比如许好笑又刺目标对比好很多。
“五——五阿哥……”
这连续串的不测已叫她心神大乱，本觉得是宜妃发觉了她的心机，决计不动声色地反将了她一军，可宜妃却也是一脸茫然地一问三不知，看着却也实在不似做伪。偏在这时候又来了这么一名煞星，一时之下竟是愈发的不知所措，半晌才咬牙低声道：“万岁爷，臣妾只是——只是同为这辛者库出身，今儿一听了宫里头传来的信儿，就被吓得没了定见。不得不冒死来见万岁爷一面，以全臣妾之心……”
“要不是公公动不动就打孩子，人家早说完了。”
他说着便不自发地抬了头，眼里带了些暖和的亮芒，嘴角也勾起了个谨慎翼翼的欢乐弧度：“主子厥后探听了好久，才晓得那天来的竟是五阿哥，我们辛者库的老爷就是五阿哥的外祖父。主子就想着，哪怕能进了宫服侍宜妃娘娘，那也是天大的福分……”
“香料出自辛者库，翊坤宫没查出这香——你晓得的倒是很多，动静倒比朕还通达几分。”
胤祺被他前后变脸的速率引得不由发笑，忍不住接了一句，又悄悄拍了拍梁五的肩，含了笑缓声道：“多谢你暗中帮手了。只是我还是觉着猎奇，能奉告我——你为甚么不帮良妃，却要帮我们家么？”
“好了，不必同她置气，别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既然没有，就先叫梁公公替你攒着，转头想到甚么了就跟我说。”
康熙沉声应了一句，接了宜妃捧过来的汤碗搁在一边儿，又轻握了她的手，淡淡笑了笑，耐烦地温声道：“朕这才哪儿到哪儿？在朝堂上生的气比这后宫当中不知要多出多少来，朕的儿子们现在一个个儿的也都长大了，都学会逼得朕骑虎难下，晓得跟朕要东西了……如果天天生一场气就往内心头去，那岂不是活不下去了？你们娘儿俩的身子弱，就别跟朕推来让去的了，喝了汤今儿早晨好好地睡一觉，听话。”
贪狼将这几日的景象详细说了一遍，末端又忍不住轻笑起来：“这三个小阿哥现在倒是处得挺好，十四阿哥目睹着也不如本来那么犯倔了，倒是没白挨年初的那一顿打——就是这里头就九阿哥一个不会武的，见天儿的被十三阿哥跟十四阿哥欺负，看着实在不幸得很……”
胤祺讶异地挑了眉，却也不由生出了几分猎奇来。他是发觉了阿谁小寺人的举止仿佛有些奇特了的，却也只当是还没入宫多久，俄然见着这么大的场面被吓着了，也就顺手扶了一把，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真跟本身有甚么话说。想着摆布也没甚么事，也就点点头跟了畴昔，谁知才进了那一间屋子，就见着那小寺人竟俄然朝着他扑跪下去，一言不发地用力磕了三个头。
胤祺低声嘟囔了一句，又在自家皇阿玛顿时要瞪眼睛的时候立即放下了碗，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实在儿子是刚从二哥那儿看着了个镇纸不错，特地送来给皇阿玛把玩一二。”
康熙点点头随口应了一声，仿佛全然未曾留意到良妃突然惨白的神采似的，又蹙了眉不耐地沉声道：“可闹够了么？如果对劲了便回宫去吧，这些天就不要再出来了——陪你那儿子一块儿闭门好好想想，也好歹叫朕清净几日。”
从未见过这个儿子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明显是被人给气的狠了。宜妃这一早晨都被折腾得莫名其妙，直到现在还没来得及弄清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只是担忧着胤祺的身子，因此对着那良妃却也是更加的看不扎眼，说话间也不再给她留甚么情面：“我们家不希冀着你念着昔日的半分恩典，可也犯不着这么大半夜的巴巴儿跑来给人添堵。如果传出去叫人晓得了，只怕还要叫人笑话辛者库管束不严，连个宫里头的端方都教不好。”
“那也难说……”
见着屋里头总算没了外人，康熙本来端着的架式也终究松了下来，无法地抬手点了点阿谁正低着头状似灵巧地喝着汤的儿子，摇点头发笑道：“朕在你内心头就这么不成信？不过是一个良妃，几个御前侍卫肇事罢了，也至于你这么急惶惑地一起赶返来——朕还能真叫你额娘受了甚么委曲不成？”
“造化弄人。”胤祺笑着摇点头，悄悄夹了夹马肚子，叫流云在官道上轻巧地小跑着，“这两天太忙，我也一向没倒得出工夫问——前儿你去查辛者库，可有成果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