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晓得,你一贯最是个心宽的。”康熙淡淡地笑了笑,又宠溺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好了,不说这些个烦苦衷儿了——你一会儿陪朕下两盘棋,然后就在朕这儿歇下吧。”

太子随口应了一句,夹了一筷子蕨根粉塞进嘴里,仿佛是觉着颇合胃口,又接连夹了几次,才又嘲笑了一声道:“叔姥爷不在,人都跑到明珠跟胤禔那儿去了,还真是一群见风使舵的好主子……孤摆布也是闲得发慌,就不能出来透透气么?”

归根结底,明珠今儿来还是为了这太子跟大阿哥相争的事儿。胤祺恰是窝了一肚子火儿没处发的时候,见着这始作俑者之一就在自个儿面前,更是没了昔日的好耐烦儿,一张嘴就是呛着火儿筹算把人轰走。谁知太子却不但不怒,反倒对劲地轻笑一声,大马金刀地在长官上坐了,睨着他不咸不淡道:“论身份,孤是你的主子,论辈分,孤也是你的兄长。吃你一顿饭,也是孤赐恩于下才有的事儿,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你满肚子的怨气,莫非不将孤放在眼里么?”

“长毛还不轻易?”

“你也真够混闹的……好好个太子被你吓得连滚带爬的,得亏是没叫外人看着,不然这笑话可就闹得没边儿了。”

太子被他一句话撅得有些蹿火儿,想要像以往一样摆架子怒斥,却又终究还是没阿谁胆量,只得咬牙恨恨忍下,没好气儿道:“孤也没用膳呢,带孤一个!”

胤祺听得有些入迷,倒是忍不住打心底里油然生出些慨叹来。本来这一名帮手了康雍乾三朝,乃至配享太庙香火的绝代名臣,竟是在康熙殷殷等候之下,由张英一手照着这一等一的模型苦心教出来的。怪不得兄弟都是一朝状元探花,唯有这一名张廷玉,明显是张家此代天赋最高的儿子,却只是中了平常进士,更是甫一落第便被康熙亲改了庶吉人,成了替皇上草拟圣旨参赞政事的一等近臣。

“前朝遗留下来的科举,考的不过是八股文,贤人言罢了……如许学下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就算一日能得高中,又岂会晓得该当如何为官,如何为朝廷做实事?”

“师兄?”胤祺讶然地应了一句,竟是全然没能想到康熙会把张廷玉给他帮手,一时竟也不知是该应下还是该推让,“但是先生他毕竟尚在朝中为官,总要顾忌避讳些——”

“你——”

胤祺把口中的饭咽了下去,唿哨一声,就有一道黑影从半掩着门的阁房里直冲出来。那黑影在屋子里头回旋了一圈,便稳稳地落在了他抬起的手臂上,不满地扑闪着翅膀抗议空间的狭小。胤祺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冲着几近被吓呆了的太子努了下嘴:“来,流风,跟太子打个号召——二哥,流风的毛但是刚长齐的,您跟它聊吧,我出去消消食儿。”

说罢,便胡乱挥退了身后服侍着的人,快步追着这个弟弟的步子走了出来。

满人对围棋的兴趣不大,倒是颇喜好象棋的杀伐快感,康熙即使贵为一国之君,却也难例于外。胤祺的象棋还是宿世蹲胡同口跟那些个摇葵扇的老迈爷学的,都是些个马后炮、巡河车的野门路,倒是常常能走出几招别出机杼的路数来,康熙便也经常在繁忙之余拉着他杀上两盘解闷儿。

“诶,这个倒是无妨。”康熙倒是轻笑着摆了摆手,明显是在心中早已有了策画,“官折子还由你看,只叫他去看草折子也就是了。他们家人都是一个模型里头套出来的脾气,最是谨慎可靠、进退有度,从不越雷池一步。叫他给你帮手,朕内心头也觉着放心。”

太子一时语塞,即使气恼至极,却又恰好无可何如——他始终也想不通,皇阿玛为甚么竟会恩准这小子能够随时朝本身脱手。胤祺这两年来在黄天霸的教诲下,技艺早已突飞大进,固然年纪小些,个头儿也尚嫌不敷,可那一手似柔实刚的太极工夫倒是一使一个准儿。在被卤莽像个球一样扔出去了几次以后,他却也当真不敢再对着这个弟弟过分度了。

——非论过程如何波折,起码这一次闹到最后,兄弟两个总还算是勉强安安生生地坐在一块儿吃了一顿饭。

“传闻你这儿竟然门庭若市,天然是来看热烈。”

康熙笑着点了下头,悄悄拍了拍他的背缓声道:“敦复的宗子早已入朝,倒是个读书读得失了灵气的,虽有状元之才,办事却最多不过是结壮当真,无功无过罢了。背面的两个儿子都是老来子,廷玉那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朕就特地跟他提过——学问不必太精,只要能考得上便也充足,用不着甚么状元探花的,叫他用心给朕教出个一等一的无能事的臣子来。那孩子的字,也是朕亲身给他定下的,获得恰是这‘衡臣’二字。”

胤祺恰是被明珠搅得满心烦躁的时候,快步回了屋叮咛下人传膳,就见阿谁明黄色的身影也跟着闪了出去,忍了又忍还是有力地叹了一声:“二哥——你小时候不如许儿啊……”

胤祺这会儿也觉出了饿来,谙练地翻开食盒,里头是一碗白米饭,配着水晶肉、莲子洋粉攥丝跟杏仁豆腐,边上另有一碟切的细细的芥菜丝。喜滋滋地把饭菜一样样搁在自个儿的小桌上,东一口西一口吃得清闲不已,康熙含笑望着他食欲大开的模样,俄然抬手悄悄揉了揉他的脑袋:“这天儿可算是凉下来了,朕还是喜好看你这大口用饭的模样,可比夏天的时候费心多了……你用不着管明珠,好不轻易养好的身子,何必为了他白生一起子闲气?”

“你——你猖獗!”

“随你欢畅——归正你不也是病才刚好么?”康熙促狭地轻笑了一声,又低下头持续批着折子,好久才俄然轻声道:“太子不晓得如何跟兄弟相处……朕想他也是在尽力了。小五儿,你性子稳,又一贯宽大懂事,多容着他些,叫他也渐渐学一学这跟旁人的相处之道……”

康熙含笑着悄悄按住了他的手,揽着胤祺坐在了自个儿身边:“万事开首难,总得如许来上几次,你也莫要太逼着自个儿了——这两天朕一向揣摩着想给你找个帮手,你觉着敦复家的孩子可合适么?”

太子冷哼一声,不觉得然地拂袖叱了一句。见他总算又暴露了那副熟谙的欠揍又放肆的模样,胤祺这才感觉天下终究规复了正轨,对劲地点了点头,走到墙角撩了水净动手:“早如许儿不就得了?我这儿的份例可没有东宫的精美,太子爷自个儿有好的不吃,非得跟着弟弟抢这一口饭做甚么?”

胤祺当真地点了点头,俄然悄悄拉了康熙的手,迎上他的目光含笑道:“皇阿玛放心,大师在儿子内心头都一样是兄弟,兄弟又哪就有隔夜的仇呢?”

“……”胤祺无语地抬头看了一眼,终究还是扶了额绕归去坐下,身心俱疲地叹了一声:“二哥,你之前真不如许儿的……”

胤祺没有出声,只是双手捧了杯茶奉给他。康熙接过杯子抿了一口,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今儿说的有些多了,你还小,倒也一定就非得急着晓得这些事儿——好了,不说了,这折子也转头再批。来,陪朕下棋!”

这话说得已是冷酷至极,想来康熙也是对明珠竟然胆敢往他身边伸手这类行动非常恼火。胤祺塞了一嘴的东西,点点头含混着应了一声,抄过边上的茶水把嘴里的饭冲了下去:“皇阿玛,明儿秋狝打猎的时候,儿子还用跟着吗?”

“倒是被烦了个半饱,儿子可实在是再也不想跟明珠大人说半句话了。”

“嗯。”胤祺当真地点了点头,正筹算着把人扔出去,下头的人却恰好送了饭菜上来。太子站得靠外,不由分辩便一把抢在了手里,高高举过了头顶对劲道:“你不是很本领么?你如果拿获得,就过来拿啊!”

胤祺懒得理这个从里别扭到外的少年太子,只是低了头一言不发地用饭。太子见他不再开口,自个儿却也感觉有些败兴,囫囵着吃完了一碗饭,便把碗不轻不重地撂在了桌子上:“不过就是个小屁孩子,毛都没长齐呢,真不晓得皇阿玛如何就那么看重你……”

“朕不累——倒是看着你自打接了织造府,皱眉的时候但是比以往多了。”

康熙的语气忽显沉重,却又蓦地苦笑了一声,微微点头轻叹道:“朕心知如许不好,却有力变动,也不能变动——现在满汉冲突本就尚未完整消弭,江南士子之心,朕也不敢就说已尽收了。如果此时再在恩科上有何行动,断了那十年寒窗的学子们长进之路,只怕就真要被百姓指着脊梁叫骂了……”

言罢,还不待胤祺回话,他倒是又俄然笑道:“你没看出来么?敦复是特地培养他的这个二儿子走这良臣之道的——别看你们两个学问差未几,这宦海里头的门道,他可比你懂很多太多了。”

“流风不伤人,就是糟蹋东西。”胤祺笑着应了一句,又一梗脖子理直气壮道:“二哥嫌儿子毛都没长齐,儿子就给他找个长齐了的呗……要不是地儿不敷大,儿子就去牵流云了。”

自打胤祺的身份被康熙摆明车马地晾在了太子的面前,他们俩的干系固然没像康熙所希冀的那样重归于好兄友弟恭,却也没再恶化下去,反倒是向另一个非常诡异的方向越奔越远——太子动不动就上赶着去找胤祺,可找着了偏又阴阳怪气儿个没完,句句话说出来都像在讨打。胤祺大多时候都懒得理他,尽管忙着自个儿手头上的事儿,偶尔被烦得不成了才回上两句,只图尽快把人打发走了事。可不知如何的,这一次对付畴昔了,下一次太子却还是会莫名其妙地凑上来找揍。

胤祺惊奇地望着面前仿佛醋劲儿颇大的太子,寂静了半晌,终究还是无法地摇点头轻笑道:“索大人是去办差,天然得带走一批得力的亲信。剩下的人里头,又有一大半而是二哥你见得惯了的,本就不需趁着这个机遇来问安走动。至于那边都是新集合畴昔的人,天然不能放过这个机遇,故而才显得热烈些——又何必为这事儿生甚么闲气?”

胤祺一时只觉很有些讶异别致,不由猎奇道:“这为官之道——莫非另有专门儿打小培养的不成?”

“好了好了,当朕不晓得你那脾气呢?”康熙笑着照他后颈拍了一把,又把梁九功才送过来的食盒推给他:“也不知太子究竟是如何想的,明显每次惹你都讨不了好,还非得一次次的上赶着去招惹——叫他这么一搅合,早晨没吃饱罢?”

***

康熙一边翻着折子,一边无法地笑了一句,抬手照着自个儿这个儿子的头顶小扣了一把:“那海东青都快长成了,就那么放出来混闹,万一伤了人可如何好?”

“皇阿玛但是累了?”胤祺望着康熙眉宇间的疲色,搁下碗跪在他身后,不轻不重地替他一下下捶着背,又耐烦地缓缓揉捏着他的双肩:“阿玛也莫要太辛苦了,到底还是身材要紧……”

“甚么事儿都有,仕进当然也一样。”

“对对,说得一点儿都不错。”胤祺不迭点着头,一把将人扯了起来,囫囵着就往门外推,“太子爷,我今儿正在气头上呢,您就别再煽风燃烧的了。万一我没忍住揍了你,再磕了碰了的,明儿打猎的时候也欠都雅……”

太子听他这般开解了一番,眉宇间始终回旋着的阴鸷总算散去了几分,却还是不冷不热地哼了一声:“敢情你这儿倒是人来人往的,连明珠都亲身来拜见你——自是不晓得那冷僻的滋味儿!”

胤祺的份例是黄天霸定的,本来就跟皇子们都不一样。太子固然身份高贵,可每日都吃那些千篇一概的东西,现在见着这些个别致菜式竟然兴趣颇高,不住地夹着菜尝鲜。胤祺懒得同他计算,自个儿满满拨了一冒尖儿的菜,端着碗不紧不慢地吃着,俄然昂首道:“二哥……你到底干甚么来了?”

“你小时候就是如许一幅膈应人的惫懒模样了?长大了几岁,倒是没了小时候的端方——你莫觉得有皇阿玛给你撑腰,孤就没体例清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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