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一首咏梅的七言绝句,单看这最后一句就是好诗,并且书法颇佳,能够看出是师法苏轼和米芾的书风,用笔骏快,柔中有刚,固然笔致尚显稚涩,但想到誊写者还只是一个弱冠童生,那就没甚么好指责的了,假以时rì,必成有所成就的书家――

老士人点点头,戴上宽沿竹笠,见石板凳上有曾渔留下来的被雨水浸坏了的画稿,哂笑道:“且看看那小童生的诗画如何的有灵气,连老天爷都要妒他。”俯身细看,最上面一张画的是一大一小两朵菊花,纯用水墨,不着sè,因为画纸淋湿了,墨sè有些洇开,以是看不出用笔是否jīng到,不过留白布局倒是不俗――

阿谁老仆见曾渔一家冒雨走了,赶快对那老士人道:“老爷,俺们也上路吧,与这一家子恰是同路,这天sè呀瞧着就黑下来了。”

这时雨停了,西边天涯模糊透着淡淡霞sè,那是落日隐在云层后。

这老士人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体力颇健,以鸠头杖借力,走得还很快,那老仆背着承担、年青男仆挑着行李担跟在前面,主仆三人在暮sè中来到了杉溪驿,这里是个小集镇,还是水路运输的埠头,贩子非常繁华。

阿谁年青的男仆看着壁上诗,问道:“老爷一贯都是步行,这诗里的马那里来的?”

这时约莫是申时末,也就是将近下午五点的模样,因为下雨,天就yīn沉沉有些暮sè了,这里间隔杉溪驿另有七里路,雨现在小了一些,但看这乌云不散的架式怕是还要下一阵子,曾渔心道:“这雨如果一向下到入夜的话,莫非我们还能在这路亭过夜?”对母亲道:“娘,这雨一时停不了,我们还是冒雨赶到杉溪驿找堆栈住下才好――妞妞和娘一起打伞骑驴,我提这两只细藤衣箱,我和四喜归正淋湿了,不怕再淋,路上走快点血脉活动快就不会感冒。”

雨势不减,路亭外横流的积水几近淹没了门路,坐在路亭内只听“哗哗”的水声盈耳,说话要很大声才气听清。

这时四喜俄然叫了起来:“哎呀不好了,书箧淋湿了。”

曾渔走过来把那些淋湿了沾在一起的画稿一张张谨慎分开,摊放在石板凳上,另有几张已经被雨水浸泡残破了,就丢在一边,转头见四喜瑟瑟缩缩忐忑不安的模样,就笑着安抚这小奚僮道:“四喜,这怪不得你,只怪老天爷妒忌我诗画太有灵气,晦我污我。”

那老仆问明驿站离此不远,便谢过曾渔,回身向阿谁闭目沉思的老士人禀告,老士人点了一下头,暗见晓得了,还是神游物外、叩指沉吟。

老士人丁里啧啧赞叹着,又去揭看画纸,但剩下的那几张画纸不是被水浸烂了,就是墨水化散成了一团,没法辨认,只好把这一张半残的墨梅图用生宣纸两面夹着收进书箧中。

曾渔向那两个男仆号召一声,背上罗盘承担、插好长剑,双手各提一只衣奁大步冲进绵绵细雨中,因为黑驴驮了妞妞,这两只衣奁就得他来提――

老士人拿起鸠头杖,兴趣高涨道:“上路,上路,追上那小墨客,老夫要与他秉烛论诗,哈哈,此子可贵的是没有陈腐头巾气,老夫见过多少号称才子的,实在只是会作八股文罢了,中了个秀才、举子就自命不凡,老夫鄙夷之。”

老士人搁动手中鸠头杖,揭开那叠画纸上面一张,这张画上有题字,老士人只看了一眼就眼睛一亮,从速持画走到路亭亮光处细看,这幅画画的是一枝墨梅,运笔旷达,点点挥洒,寥寥几笔,意象活泼,上面的题诗只剩两句半“――山径寒冲雪有香。瘦影讵随(缺三字),还留疏蕊待青阳。”

四喜手忙脚乱把那些淋湿了的诗稿和画作拿出来晾在路亭石板凳上,那些画纸都沾成纸饼了,四喜心下错愕,都不敢正眼看曾渔,他晓得少爷对这些诗画很看重,心想这下子他要挨骂了,挨骂也是应当,只千万不要赶他回石田去――

“马首奔腾响石滩,乱山风雨送人寒。别来茅舍常虚榻,却忆南华枕上看。”

曾渔的这个书箧是竹木制作,有个架子能够背在身上,非常便利,是前年去东岩书院读书时请篾匠和木工做的,笔墨纸砚、册本卷帖都在这书箧中,昨夜曾渔还把他的一卷诗稿和几十张画作一起收出去,画作都是未装裱的,与诗稿放在书箧最上层,四喜方才又要牵驴,又要冒雨赶路,没重视到遮在书箧上的油布被风翻开,这时才发明书箧最上层都是水――

老士人笑了起来,手中笔虚点那男仆脑门:“蠢物蠢物,只看到一个马字就说有马,我们前面不是颠末端一处名叫马首滩的处所吗?”

“十步之泽,必有香草,这穷乡僻壤竟能碰到如许一个书画诗俱佳的幼年俊才,可贵,可贵。”

那瞑目端坐的老士人俄然来了这么一句,嗓门还不小,幸亏妞妞已经分开路亭,不然定要吓一大跳,并且这展开眼的老士人模样也有点吓人,左眼几近满是眼白,眸子子也不会转动,看来这左眼应当是瞎的。

落款只要两个字――“曾渔”。

曾母周氏见曾渔、妞妞另有四喜都是一身湿透,站在路亭里,发梢、衣裳还在往下滴水,虽说四月末气候不会冷,但路亭四周通风,如许满身湿透时候长了也轻易感冒感冒,并且这雨一时半会又停不了,便站起家,叫曾渔和她一起做屏风帮妞妞遮着,让妞妞换上洁净的布裙,又叫曾渔、四喜也换衣服――

题罢打量半晌,又提笔写道:“暮雨山行感念,庚申孟夏辛酉rì四溟隐士书于广信府驿亭。”随后又取出一卷诗册,把这壁上诗誊写下来,自言自语道:“此诗可寄曹中丞。”

那两个仆人明显早已风俗老爷的一惊一乍,手脚敏捷地很快笔墨服侍到,老士人提起一支青花卷草纹笔,蘸上浓墨,悬腕挥毫,在路亭内壁上题诗道:

白须老士人眼皮都不抬,好似没听到,那老仆看曾渔一家在雨中渐行渐远了,不免有些焦急,但老爷不解缆他也不敢再催,老爷定是在写诗打腹稿呢,老爷真是一肚子的诗啊,晴也诗雨也诗,这从福建一起来都写了几十首了――

老士人不堪叹惋,如此少年才士,无缘劈面不了解啊,此次错过,今后怕是再难碰到了。

老仆清算好笔墨,道:“老爷,上路吧。”

“笔墨服侍。”

老士人在驿站住下,就命二仆去寻那少年墨客,但二仆把杉溪小镇的十几家堆栈寻了个遍,也没看到少年墨客一家人,最后问船埠一个老者,才晓得那姓曾的墨客已经乘船走了。

那闭目端坐的老士人听曾渔这么说,白眉白须一起动了动,还是闭着眼,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心道:“这村落小童生大言不惭,好笑,好笑。”

曾母周氏没甚么主张,当然听儿子的,因而拭干驴背鞍垫,抱着妞妞坐上去,四喜背上书箧,这回谨慎地用油布把书箧遮好,看曾母周氏已经撑开伞,便牵着黑驴走进雨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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