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员外忙道：“曾公子，还不从速拜谢严侍郎，有他提携，你是一步登天。”
严世蕃把小册子还给曾渔，说道：“你去宜chūn赴试吧，以你的时文，进学不难，你必放内心迷惑我为何对你这般赏识是吧，我奉告你吧，我儿严绍庆，本年十五岁，需求一个亦师亦友的伴读，今rì我一见你，就感觉你合适，主如果你还懂医术，这很好。”
听到素袍瘦子这一番奇论的并非只要曾渔一人，陆员外也在边上，陆员外自称是监生，应当能听懂素袍瘦子半文不白的话，但看陆员外脸sè，却并无惊惧之意――
素袍瘦子放声大笑，笑声一收，说道：“你小小年纪说话却这般冠冕堂皇、道貌岸然，若你是至心，那就是陈腐笨伯，若你是冒充，那倒是可造之材，曾墨客，你是哪种人？”
曾渔心头雪亮，公然是严世蕃，严世蕃人称小阁老，权势熏天，难怪说话这般傲慢大胆，对待普通小民，严世蕃说话岂会顾忌甚么，莫非谁还敢去控告他不成――
“老陆，甚么大小阁老，这话可不要胡说。”严世蕃又装得端谨起来了。
曾渔不明白这严世蕃为甚么盯着他不放，他只想考个秀才让糊口过得舒心舒畅一点罢了，可没想过要去都城官斗啊，但严世蕃既然开口这么问，他也只要去楼下书箧取了一册本身装订的时文集子上来呈给严世蕃。
“且慢。”这素袍瘦子不知为何对曾渔仿佛颇感兴趣，问道：“莫非你不信我的话，以为我说的能使你顺利通过袁州院试是大言欺人？”
说最后这句话时，素袍瘦子左边嘴角勾起，意含嘲弄。
素袍瘦子对曾渔不怒不躁的态度比较赏识，笑道：“人无千rì好，这话说得是，谁没个头痛脑热，大夫最是获咎不起，以是我说你做大夫最有前程，范文正有言不为良相便为良医，良医但是辅臣求其次啊，哈哈。”
陆员外忙道：“是是。”见严世蕃并无愠sè，这才放心，对曾渔道：“这位便是工部严侍郎，当朝首辅严阁老之子。”
曾渔内心痛骂死瘦子，口里道：“花无百rì红，人无千rì好，这位先生又何必戏谑鄙人一介穷墨客。”
素袍瘦子点头道：“只你这番话便有良医的气象，人间多少庸医只一个方剂到底，不知随机应变，你干脆就做了大夫岂不是好，何必仆仆碌碌考甚么生员――或者你自大才学，以为必中？”
不料这素袍瘦子又道：“我能让你必中，也可让你必不中。”说这话时那只右眼盯着曾渔，眼神锋利却又含着戏谑玩味之意。
但让曾渔背脊生凉的是：但这素袍瘦子为安在他面前全无顾忌说这类大逆不道的话，是上天yù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猖獗，还是在素袍瘦子眼里他曾渔真的只是一只蝼蚁，底子不怕这只蝼蚁晓得得太多了？
却听这素袍瘦子又道：“唐太宗尝私幸端门，见新进士缀行而出，喜曰‘天下豪杰入吾彀中矣’，今者亦然，君主yīn鸷猜忌驭天下，惧天下瑰伟绝特之士起而与难堪，百计求能够监禁豪杰豪杰之心机材力之法，刘基乃献计，创八股文，大要为孔孟明理载道之事，实在为唐太宗豪杰入彀之术，究其心则为始皇焚书坑儒之心，试想汝辈提考篮瑟缩于考棚龙门前，那模样似甚么，似丐；考官点名、军士剥衣披发搜刮防弊，汝辈又似甚么，似贼；如此，考之再三，摧辱再四，另有何廉耻？即便幸运中式，荣之以鹿鸣、琼林优良之典，看似大家歆羡，心中豪杰慷慨之气早已波折尽，不过一循规蹈矩、呆板陈腐的废料罢了；三年一科，今科不中下科再考，一科复一科，而其人已老，故而八股取士纯为废弛天下之人才，那里是甚么拔取人才为国所用，而是将汝辈顺服好作牛马差遣尔！”
曾渔已大抵猜到猜到这素袍瘦子是谁，严婆婆的话没错，这公然一根小指头就能碾死他的大人物啊，这类人招惹不得，答道：“无功不受禄，鄙人何敢受先生之惠走终南捷径。”
曾渔听得目瞪口呆，这素袍瘦子这番言语当真是石破天惊，比方才“强jiān嫦娥”的大言更让人震惊，这清楚诽谤太祖朱元璋科举取士的用心嘛，绝对是杀头抄家的大罪，但曾渔心下也不得不承认，素袍瘦子此论过火而锋利，有独到之处，八股文的确监禁士人思惟，这是有人恍惚想过却不敢深想更不敢说出来的奇论！
曾渔心道：“你觉得人无千rì好只是指身材病痛吗――”
曾渔见礼道：“严大人，晚生不知是严大人，失礼莫怪。”
这话很无礼，曾渔不答，拱手道：“告别了，鄙人赶路要紧。”
素袍瘦子嗤之以鼻，嘲笑道：“我原觉得你这少年人有些不凡，不料也是个俗物，落入骗局而不自知，君主为何废荐举而改以八股取士，你知此中原因否？”
虽说院试端方不如乡试、会试那般严苛，但也毫不是说补考就补考、想进学就进学的，即便是例监那也是要天子特旨开恩然后花银子去捐纳的，这素袍瘦子何许人也，敢这般大言，视科举如儿戏？
曾渔看着陆员外，一向旁听的陆员外这时一脸奉承道：“分宜出了大小两位阁老，曾公子岂能不知。”
严世蕃浅笑道：“现在我说可让黄提学取你进学，你另有疑虑否？”
曾渔倒不恼，安静道：“国度以社稷百姓为重，求才若渴，患荐举情伪不易考核，乃辟科举之途，诵法先圣之教，希冀获有德有言之俊彦为国所用。”
严世蕃不动声sè道：“如此说你是自大才学了，可有诗文集子，让我一观。”
曾渔故作惶恐道：“先生醉了，鄙人还要去赶考，告别，告别。”回身要走。
素袍瘦子见曾渔脸现骇异之sè，他却又对劲地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勿惊，酒后大言罢了。”
曾渔躬身道：“严大人指教的是，晚生爱护。”
曾渔心道：“严世蕃本身死光临头了还不自知，却莫名其妙要提携我，我若和你扯上干系，就算中了秀才、乃至举人、进士，等你砍脑袋时，我必受连累，不说赔上小命，必定一无统统，还不如待在家里种田或者做风水先生，且不说我晓得严嵩父子的可悲了局，即便不晓得，单凭你那强jiān嫦娥和非议科举取士的谈吐我也晓得你这类人不会有好了局，聪明绝顶，放肆过分。”当即拱手道：“晚生岂敢有疑虑，但晚生还是那句话，无功不受禄，晚生还是想凭本身的学问去考。”说话时语气用心显得自大，一副少年意气的模样。
这时那素袍瘦子俄然问道：“曾墨客可知我是谁？”
严世蕃先是因为其父严嵩的恩荫入国子监读书，完成学业后出来仕进，累迁至正三品工部左侍郎，这不是宦途正道，一贯为两榜出身的官员所鄙视，现在曾渔听严世蕃的评点，公然是熟谙八股文诸套路的妙手，并且这两篇八股文严世蕃只看了一遍，就随口而诵，此人天赋实在惊人，只可惜聪明过甚、娇纵过火，不得善终――
曾渔有点急了，给严世蕃儿子当伴读，在别人眼里那是求之不得的大功德，但曾渔是避之唯恐不及啊，只是严世蕃开了这个口，他又该如何推托，严世蕃现在可没垮台，气势正盛着呢――
曾渔含笑道：“这位先生谈笑了，鄙人真不是大夫，只因父兄多年行医，耳濡目染，会些医术罢了，这些事陆老爹都是晓得的，鄙人年幼无知，治个刮痧已是勉为其难，陆娘子的病情已趋庞大，必须有良医为其细细理清病情，每隔旬rì便要重新号脉添减改换味药，这等jīng微处实非鄙人所能。”
陆员外“咳咳咳”道：“曾墨客你不识汲引啊。”
曾渔不卑不亢、平平无奇道：“岂敢说必中，但读了圣贤书总要进考场一试，为国为民所用嘛。”
严世蕃坐在陆员外的客房里，那只蒙着白翳的左眼眯起，右眼一目数行，很快看过两篇，合上时文册子，对曾渔道：“你这八股文作得不错，进学补生员绰绰不足。”当下随口背诵方才看过的那两篇八股文的起讲、入题，并加以评点，又傲然道：“我虽非科举出身，但我的八股文又会比谁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