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举短刀的匪首盯着曾渔道:“你识得我们汉飞龙王?”

郑轼也叫道:“来福,快跑。”

曾渔面不改sè道:“名扬天下的七子诗社盟主谢茂秦与福建提学副使宗大人很有友情,鄙人曾从谢老墨客游,故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当然,张龙王当时还屈为县衙小吏,没有今rì这般威名赫赫。”

大队贼众过来了,闹哄哄、乱糟糟,既有猖獗狂笑声,又有告饶抽泣声,曾渔定睛细看,只见山贼分了两队,中间倒是一长串被反绑了双手、被打得满脸是血的百姓,约有两、三百人,被山贼押着跌跌撞撞而来——

几个贼寇一愣,面面相觑,他们从福建一起劫夺到江西,士、农、工、商乃至军户都抢,遭抢的不是吓得颤栗不敢出一声就是跪地叩首要告饶命甚么的,这个少年秀才倒是胆小,喊起他们义兵的标语来了,难不成喊这么几句就饶过你不成

这时,东南边向欢声雷动,看来两股山贼赶上了,很快就要返返来,彭老球咂巴着嘴道:“这回定抢得个盆满钵满,都说河口富得流油啊。”

为首贼寇也不上马,策马举头阔步到曾渔面前,居高临下耻笑道:“秀才,那你是有钱人还是没钱人,费事人你是如何也算不上的。”

在曾渔三人的左边是起伏的山林,可马蹄声和脚步声正从左边数里外那两座山岳之间急骤而来,以是根本来不及去树林那边藏身,而在他们三人的右边,则是大片大片舒缓的滩涂和谷地,无遮无拦一向延长至信江北岸,曾渔三人一时候进退失据,不知该往那里遁藏?

话音刚落,又听到右边信江方向传来模糊人声,明显不是1、两小我,而是有大群的人,曾渔惊奇不定道:“这又是些甚么人,莫不是铅山千户所的官兵在剿贼?”

来福挑着衣箱和书箧,跑着跑着滑了一跤,书箧里的书散落在雪地上,来福仓猝爬起家去拾书,曾渔转头道:“先分开这里,若不是兵匪,等下再返来清算不迟。”

曾渔指着半里外散落在雪地上的册本道:“那边有当年张龙王写给鄙人的信,如果丢失,你们担负得起吗?”

这山贼不识字,接信茫然,回身递给骑马的匪首,那被称作二大王的匪首定睛细看,只认得开首“汉飞龙王”四个字,其他的密密麻麻、曲里拐弯的字写满了一张纸,他都不熟谙,不识字还是自大的,这位二大王“哼”了一声,朝信江方向看看,将那张纸笺塞进怀里,叮咛部下道:“先看押起来,等下再问话,我们先去驱逐吴大王。”

来福很快抱了书箧返来,扁担也被一个山贼拾到了,曾渔问来福:“张龙王的信找返来了没有?”

来福便将衣箱扛在肩头,跟在曾渔和郑轼的坐骑前面奔驰。

彭老球就让两个山贼押着来福去捡书,这时看押曾渔和郑轼的就只剩彭老球和一个脸有黑斑的山贼,黑斑脸山贼手里握着一把柴刀。

曾渔低声道:“早上给张真人写信时灵光一闪,就在之前临摹的籀篆体千字文抽出一张,增加了楷体氵汉飞龙王,四字,没想到会派上用处,真是不幸啊。”

彭老球也就牵了马站在路边张望,曾渔叮咛来福去把阿谁散落的书箧收回来,来福承诺一声,放下衣箱就走,却被两个山贼用铁耙抵住道:“诚恳待着,谨慎一耙耙死你。”

另一个山贼道:“难说,有钱人怕被一扫光,先就逃了。”

另一个贼寇嚷道:“马归二大王,驴归我,驴归我。”

郑轼也要摸银子出来,曾渔道:“碎银就不必藏了,全无银钱贼人也不信啊。”曾渔晓得郑轼只带了几两碎银,而他除了方才藏起来的十两银子也另有三两多小银。

别的几个贼寇就凶神恶煞喝命郑轼上马下驴,筹办搜身劫夺。

却见曾渔跳上马,摸出两只小银锭,摆布看看,将两只小银锭丢到道旁一株秃树下,用脚一碾,两只小银锭堕入雪地里,再伸脚拨雪袒护得不见陈迹,说道:“就是让路人捡去也强于给山贼抢走。”

这个时候碰到官兵并不比遇贼安然,杀良冒功之事屡见不鲜,这是非之地离得越远越好,曾渔跨马、郑轼骑驴、健仆来福撒开大脚丫子,三人往东北方向疾奔——

曾渔道:“敢问有钱人和没钱人又是如何辨别?”

一个山贼看着曾渔身上穿的大绒茧绸袍,问:“二大王,要不要扒这两个秀才的衣袍?”

曾渔叫道:“可我是没钱人。”

曾渔举手道:“且慢,我是赣州兴国三寮村曾氏后嗣,我与张龙王有一面之缘,你们不都是张龙王部下吗?”

这贼寇见曾渔并不畏缩,还敢反问他,这让他很不爽,喝道:“你们秀才免徭役、食廪粮,赋税担子全压在我等费事百姓头上,这就该杀。”

曾渔道:“马是借来的,勉强温饱罢了,如何也算不上有钱人。”

有五个山贼留下看押曾渔三人,为首山贼名叫彭老球,腰上缠着5、六条搭膊,沉甸甸的明显都是抢来的金银珠宝,彭老球手执利斧,一把夺过曾渔手中的马缰,喝道:“走,到七星观去。”

三寮村曾氏是风水世家,在官方很有威望,几个上前要扒曾渔衣服的山贼见曾渔说得慎重,一时也不敢冒然脱手,转头问骑着枣红大马的匪首:“二大王,张龙王是谁?”

二大霸道:“暂不要动他们,待会再说。”双腿一挟马腹,带着一众山贼吼怒而去,骑马骑骡骑驴的数十人,另有步行的数百人,浩浩大荡,把地上积雪踩踏成一片浑浊泥浆。

骑在驴背上的郑轼朝左边积雪的山岳张望,心存幸运道:“不会这么不利,避贼偏就赶上贼”

曾渔道:“家祖由赣州搬家广信府,就在这里安家了,几位豪杰若不信,可看我书箧里有一封信,恰是鄙人要寄给汉飞龙王的手札。”说着,从马背书箧里摸出一张纸笺,递给阿谁要扒他衣服的山贼——

郑轼也勒驴停下,看着漫山遍野而来的流寇,不由心惊肉跳,秀才碰到兵有理说不清,秀才碰到贼就要把命赔,他郑式之但是上有老下有小啊,再看曾渔,仿佛平静自如,是因为身有技艺吗,可曾渔又不是吕布、张飞有万夫不当之勇,面对这很多流贼,力敌必定不可,莫非曾渔有奇策?

从左边山林冲出的骑马和步行者来得甚快,十余匹马和前面奔驰着的混乱的人群很快就呈现在山麓皑皑雪地上,极是夺目,一样曾渔三人也很夺目,很快被这些人发明,当即大喊追来——

身材欠佳,渐渐调剂。

说话间,曾渔带转马头,面对追来那群人他于脆驻马不走了,归正已走不脱。

自称“汉飞龙王”的张琏曾是福建某县小吏,这是曾渔听安仁知县陈梦雷说的,这时就扯出来唬唬这些山贼——

郑轼趁山贼辩论之时,悄声问曾渔:“那信是如何回事?”

曾渔大声道:“有钱人一扫光,没钱人莫要慌,费事人来相帮。”

来福张大了嘴,点头。

曾渔放缓马步道:“何至于此,弟自当与三痴兄共渡难关,莫镇静,少说话,更不要与贼人硬拼,贼人可诱之以利,我们委曲一时,定能脱身,统统由弟来对付。”

这贼寇嘲笑道:“你穿戴大绒茧绸袍子,骑着高头大马,这是没钱人?”

曾渔打量着四周,被彭老球牵着的蒙古马黑豆背上有一根枣木棍,他若俄然抽棍进犯彭老球二贼,胜算极大,但大队山贼离此不远,他和郑轼想逃也不易,还是忍耐。

另四个山贼朝江边了望,有人道:“彭老球,先别急着回道观,看大王抢了多少金银再一道归去。”

几个山贼方才见二大王说了暂不要扒这幼年秀才的衣物,明显对这幼年秀才非常客气,要晓得之前碰到的读书人,二大王都要各式热诚,以示读圣贤书半点屁用没有,彭老球这几个山贼都是赣州龙南县的游民,跟着吴平一起烧杀劫掠,却并不知汉飞龙王张琏是谁,但看二大王的态度,这幼年秀才应当是有点来头——

贼寇怒道:“谁耐烦与你啰唣,老子说你是有钱人你就是有钱人”命摆布把曾渔衣帽给扒了。

几个骑马的流贼率先追过来,看清楚曾渔和郑轼的装束,为首阿谁骑着枣红大马、挥动着短刀的贼寇狂笑道:“好运气,好运气,两个秀才送财来了,这是往上饶赶考的秀才,有马另有驴,哈哈哈,这马看着不赖,归我了。”

这匪首听曾渔说甚么诗社盟主、提学副使煞有介事,半信半疑道:“你不是说你是兴国三寮曾家的后辈吗,如何会在广信府这边?”

郑轼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这些山贼杀人不眨眼,现在落入贼手,凶恶至极啊,早知如此就不去上饶赶考了,人生运气,实在叵测。

曾渔扭头看,见这伙人披蓑戴笠,身上绑满搭膊,手里固执长矛短斧,另有的扛着铜锄铁耙,大喊小叫,混乱无章,这清楚就是矿工、农夫、游民构成的贼寇啊

来福步行,郑轼的那头棕黑sè驴子也跑得不快,郑轼气喘声促道:“九鲤你马快,先走,我若万一有个好歹,老母妻小就奉求贤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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