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渔摘下竹笠抖去笠上积雪,又重新戴上,拱手道：“思玄兄,弟要先去县衙一趟――”
二人举杯一饮而尽,相视大笑。
曾渔举杯道：“思玄兄,达人也,弟以为治国平天下事痴人妄言,人生苦短,唯求自适,这才是糊口情味――小弟敬思玄兄一杯。”
小厅外,漫天大雪纷繁飘落。
简秀才喝了半天酒,才吟得半句诗四个字,诗思固然不畅,表情却很镇静,想着本县的其他秀才朋友现在正筹办行装要赶去广信府上饶插手科考,这寒冬腊月的,传闻贵溪那边另有流贼,行路艰巨,求功名苦啊,而他不想考甚么举人,不必插手此次科试,能够闲适地在此喝酒赏雪,真是快哉
这孺子抿着咸鸭蛋喜滋滋走了,过了一会又转过来,还是流口水――
七岁的儿子点着头表示明白,不过还是不肯走,口水流得更多了,简秀才摇点头,夹了一瓣咸鸭蛋给儿子吃,摆手道：“吃过了,走,别毛病爹赏雪吟诗。”
前院店铺似有人在打门,简秀才心道：“这大雪天另有人来买书吗,可算是好学了。”叮咛仆人去开门欢迎,过了一会,仆人持了一个名帖出去,说是有客来访,简秀才看那名帖上写着“友生曾渔拜”,顿时欣喜起家,笑着迎出去,公然是金溪道上碰到的阿谁往袁州补考的童生曾渔,现在已是方巾侧衫的秀才相公了――
陈知县向曾渔流露了吉安山贼的真相,这股山贼并非出于吉安,而是出于福建,是倭寇余孽,张琏自称“汉飞龙王”率众五万袭扰福建数十县,部下吴平率贼众千人至江西龙南、安远,妖言惑众,聚起数万矿工和农夫,一起劫夺至贵溪,苛虐百姓,惨不堪言,坐镇杭州的胡部堂已派戚总兵率jīng兵万人从浙江来讨贼,信赖以胡部堂的威名和戚总兵的善战,定能扫荡群贼,还江西百姓以承平――
曾渔问了然环境,回到见玄书屋,筹办明rì一早赶去鹰潭坊。
这rì简赜陪曾渔游了四周名胜,有张果老的炼丹池、玉真公主修道的观宇,曾渔忙里偷闲,踏雪寻幽,傍晚时回到见玄书屋,仆人禀报说陈县尊给曾相公送了礼盒来,说是给曾相公压惊的,翻开看时,倒是纹银十两、锦缎两匹、夏天无一包、饶州白酒一瓮――
二鼓时分,曾渔和简赜辞出县衙,踏雪回见玄书屋,温酒长谈,曾渔这才向简赜细说当rì浒湾别后的经历,简赜感慨不已,说求功名真不易,很多秀才有廪粮,又免徭役,本可衣食无忧,只是不会治生,赶考在外又要破钞很多银钱,成果超出越穷,如许的rì子有何意趣,他简赜自知才学有限,不肯再去追逐功名宦途,现在如许开个书铺养家糊口也很不错,他八月间还去了一趟杭州,杭州的册本浩繁,有各种戏曲小说,非常脱销――
简赜苦苦挽留,说提学宗师的公文说饶州、建昌、广信三府的生员科试是本月十六在上饶停止,今rì才初八,曾渔又有马匹代步,完整赶得及,并且火线贼情未明,冒然上路恐有不测。
简赜惊问：“贤弟犯了何事？”
银子和锦缎可不是土仪,曾渔表示无功不受禄,果断不收银子和锦缎,有夏天无和饶州酒就足感陈县尊美意了。
陈知县见曾渔执意不收银缎,也就罢了,提及贵溪贼情,陈知县说吴贼并未攻打贵溪县城,从上清镇东南端绕畴昔了,仅劫夺了贵溪几个村镇,也未sāo扰大真人府,极有能够是直奔铅江山口而去了,因为河口客商云集,富庶啊。
曾渔想到坐骑黑豆受了伤,疗养一rì也好,便承诺在安仁再待一rì。
见到安仁知县陈梦雷,曾渔表示不敢收受县尊大人的礼品,陈知县道：“曾生在安仁遇贼吃惊,本官难辞其咎,这是本官给曾生的一点小小赔偿,俱是土仪,夏天无是本地所产,有活血化淤之服从,可治跌打毁伤,曾生如果推却,那就是对本官心有痛恨了,哈哈。”
次rì夙起,曾渔见雪已停了,便要解缆去鹰潭,昨rì从陈知县那边得知鹰潭并未受流贼袭扰,以是想赶去鹰潭再看环境走哪条路回上饶――
“九鲤贤弟,甚么好风把贤弟吹来,风雪故交来,愚兄喜难自禁啊。”
陈知县问知曾渔是在分宜介桥村严氏族学中做塾师,寂然起敬,便在廨舍宴请曾渔,简赜作陪,席间陈知县扣问了曾渔在分宜介桥教书环境,曾渔现在不决计坦白这事了,这必定瞒不住,他并不担忧被当作严嵩一党――
腊月上旬,见山书院的生徒已散学回籍,见玄书铺也少有人帮衬,这rì午后,那简秀才见雪越下越大,便让仆人关了店门,他在内院小厅摆一壶绍兴萱酒,一碟茴香豆、一碟咸鸭蛋、一盘猪蹄冻、一盘腌制的龙虎苦菜,那壶绍兴萱酒用铜炉热水烫着,热酒冷菜,自斟自饮,闲看窗外朔风吹雪,心下极是惬
安仁知县陈梦雷获得典史禀报说有广信府秀才在本县遇袭,赶快升堂问案,一顿鞭挞之下案情就清楚了,邹五汉、吴牛儿四人平rì就是好吃懒做、偷鸡摸狗之辈,此次趁吉安山贼肇事,四人结伙在四乡八坞多次蒙面掳掠,打伤村民三人、欺侮村妇一人,抢得钱物若于,村民来县上报案,陈知县还觉得是吉安山贼流窜到本县劫夺,一面命本地巡检司加强巡查,一面向饶州府和军卫乞援,这时才晓得是本县刁民趁乱打劫,极是气愤,命衙役将四贼枷在县衙外申明亭示众――
曾渔便将七里岗遇贼之事大抵说了,简赜后怕道：“幸得贤弟有技艺,不然愚兄亦要痛不yù生。”曾渔是迂道来访他,若出了不测他简赜天然会惭愧。
简赜摇手道：“贤弟才学远胜愚兄,出息弘远,当然要以科举为念,愚兄胸无弘愿,只求自适。”
简赜大笑着拱手酬酢,邀曾渔入内喝酒御寒。
曾渔和简赜长谈至后半夜,抵足而眠。
简赜当即陪着曾渔去安仁县衙刑科房,坞桥村的艾甲长和几个村民已经等在这里,牛车里的四个贼人被丢在雪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折臂断腿,瑟缩哀嚎――
简秀才斜了儿子一眼,夹了一颗茴香豆放在嘴里嚼着,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别盯着爹喝酒,你长大了有得吃,过好rì子要靠本身。”
简秀才有一妻一妾,育有两儿三女,宗子、长女和次女都已立室,家里现在另有十一岁的幼女和七岁的季子,简秀才喝酒赏雪吃猪蹄冻时,他阿谁七岁的儿子就眼巴巴候在一边看着,简秀才喝酒时嘴巴收回清脆的“嗒”一声,这孺子也就咽一下口水,偶然忘了咽口水,半张着嘴就流口水,馋态可掬――
安仁县城西门边有座见山书院,乃是嘉靖初年武英殿大学士桂萼为故乡学子创办的讲学之所,“见山书院”四个大字是嘉靖天子御笔,现在由桂萼之子桂举人在此设帐授徒,离见山书院百余步,临街有间书铺,名叫见玄书屋,就是城西秀才简赜简思玄开设的书铺――
曾渔笑道：“来岁我也在上饶开个书铺,望思玄兄多教我。”
曾渔那里好收受陈知县的礼品,与简赜用过晚餐后,便让简家的一个仆人担了礼盒跟着他去县衙把礼盒送归去,趁便向陈知县探听一下贵溪流贼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