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卷 岂不爱攀折 希君怀袖中(加更)

崔奕不着陈迹地退了一步,眼中模糊有不耐之色,倒是开口道:“殿下不必操心替我遴选妻房,我……早有盟约,正待过些光阴便说与殿下晓得。”

张五娘听得有些出神,与沈安青道:“想不到这窦大娘,常日不显山露水竟然还会箜篌,倒是瞧不出来。”

宣城长公主自侍婢手中接过那信物细细打量,众位娘子也都目光灼灼盯着那信物,倒是一把白玉雕花梳。

席上诸位娘子俱是起家拜倒道:“郡王。”

韩月娘在旁笑盈盈道:“郡王诸事繁忙,甚是辛苦。”窦慕娘倒是一双妙目尽是期盼地望向水榭外。

张五娘吃着碗里的冷淘,向沈安青道:“瞧那两个都斗成了乌眼鸡的模样,看一会子如何结束,如果真选了此中一个,另一个怕不得羞恼地无地自容?”

席上窦、韩二位娘子已是暗中你来我往,争斗好久,偏生宣城长公主仿佛不知。

那边坐着的韩月娘倒是冷冷一笑:“些微技艺也敢献丑,这箜篌我府上歌伎倒是极会吹奏,下一回慕娘能够与她参议一番。”

席上的娘子们早已吃惊地瞪大眼望着沈安青,竟然会是她,开茶坊的商女!这等身份却与崔奕私缔盟约!都是七言八语小声说了起来。

宣城长公主还是笑吟吟:“月娘擅书学?这在年青小娘中倒是少有。”

宣城长公主望了望席上俱是吃惊不已的娘子们,道:“你既然说已与一名娘子订下盟约,京都未议亲的贵家娘子多数在此,未知是哪一名?可有何信物?如果妄言,我可不饶你。”

沈安青愣在了当场,一时回不过神来,神思恍忽如在梦中。还是张五娘满脸笑容地推她一把:“青娘,郡王唤你呢,还不快些起家去见礼。你有如许的功德竟然也不说与我晓得,一会子再与你算账。”

宣城长公主点头,指着席上向他道:“本日可贵在府上设席,你能返来更是好。”

崔奕欠身答道:“龙舟已经完工,着礼部官吏押送入京。儿骑行归京都,故快上少量。”

宣城长公主笑着点头:“不想慕娘还会箜篌曲艺,天然是极好。”

沈安青看她的笑容倒是心中警戒,也是淡淡笑着回道:“多谢慕娘。”窦慕娘又是无穷哀婉地望了一眼崔奕,这才与婵娘行去。

沈安青悄悄一笑,瞧不出来的何止这个,窦家慕娘是个有城府的。

四个侍婢抬着一架金丝楠木擘箜篌至窦慕娘坐席上,她挽起衣袖悄悄调了曲木,向着宣城长公主欠身表示,这才拨弦起声。

未几时,一身玉色圆领织金蟒袍,束紫金蟒冠,俊颜冷僻的崔奕大步流星跟着侍婢进水榭来,见诸多年青娘子在席,他几不成见地微微蹙了蹙眉,径直行到宣城长公主坐前抱拳作揖道:“殿下。”

崔奕直起家子,自胸前衣衿处取出一物,交予侍婢送到宣城长公主跟前:“此为信物,那娘子也有一把。”

一曲罢,宣城长公主先抚掌笑道:“好曲艺,慕娘公然是才貌双全。”众位娘子也都拥戴地夸奖着。

沈安青一怔,旋即明白过来,这统统清楚都是筹算好了的,崔奕与宣城长公主早已了然于心,只是要借她之手回绝这两门推不掉的婚事,放眼京都的贵府哪一家敢冒着开罪许后和嘉生长公主府的伤害,将娘子嫁与崔奕为郡王妃?只要她这个有些名头却又没有依仗的沈青娘。

“如何未曾瞥见青娘手上的信物?”窦慕娘终究开口道。

沈安青渐渐回过神来,望了一眼窦慕娘,将她眼中的不甘和嫉恨都看在眼里,也不更多言语,只是伸手取下头上的白玉梳呈上与宣城长公主。

宣城长公主笑着道:“此去东都如何这般快就回转?”

长公主拿着两把梳子放在一处,不管纹理雕工俱是普通无二,可见是一对。她笑着拉过沈安青细细瞧了,向崔奕责怪道:“你若早些说与我晓得,那里来的这很多事,现在怕是要好好向这些娘子赔罪才是。”

崔奕微微弯了嘴角:“是我的不是,望诸位娘子恕罪。”向着席上欠了欠身,又到沈安青跟前欠身道:“委曲青娘了。”二人的目光相对,沈安青清楚瞧出他目光里有欢乐和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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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席上的娘子们道:“奕郎昨日去东都督造端五龙舟,原觉得要明日晚些才气回,不想本日就回了。”

她说罢,向着宣城长公主笑道:“殿下,奴愿献字一副,以表谢意。”说着叮咛侍婢筹办了文房四宝来。

早有盟约,也就是故意上人,却如何还要摆下这选妃的宴席来?一世人无不猜疑地望着崔奕。

待崔奕送了沈安青一起出府登车时,二人倒是沉默,似是不知该说甚么,还是崔奕低声道:“一会子阿娘会着女官带着冰人到洛遥坊,你直接回宅子去吧。”

宣城长公主也是一惊,又笑了起来:“胡说,你的性子我再晓得不过,常日从不与人厮混,都是循分守己地办差,那里认得甚么女娘,更谈不上甚么盟约了。”

窦慕娘此时内心平静了几分,以她所晓得的,崔奕绝非那等浮滑之人,不似是会做下那等私缔盟约之事的人。

崔奕蹙眉道:“未知所为何事设下此等宴席?”

窦慕娘叮咛侍婢取了特地筹办了的箜篌来,向宣城长公主笑着拜道:“殿下本日赏宴,奴心中实在欢乐,无法不善言辞,愿以箜篌一曲以表谢意。”

她如此说,席上的娘子们天然晓得意义,忙都起家道:“不敢。”

韩月娘骄贵地一笑,接过侍婢奉上的玉管银毫,舔墨挥毫,在乌黑的托浪宣上留下“芳香在兹”四字,落笔有斩钉截铁势,点画利落挺拔,骨力遒劲,非数年苦练不能得。

此言一出,场上之人俱是大惊失容,韩月娘与窦慕娘更是乌黑了一张脸,不敢置信地死死看着崔奕。

宣城长公主看罢那白玉梳,笑着道:“未知那娘子是何人?”

她拉过韩月娘与窦慕娘到崔奕跟前:“这两位一个是卫国公府上二娘子,一个是窦尚书府上大娘子,都是才貌俱佳,品性上乘的女娘,连皇后殿下与长公主殿下都是夸奖不断的。”

沈安青看了看上面已是明争暗斗的两人,却未知何人笑到最后。

正热烈时,侍婢出去报说道:“郡王回府了。”

一众娘子的目光都向着水榭外望去,更是有好些迫不及待地张望着。

箜篌弦动处,噪音轻柔而起,不似琵琶的铮铮然高亢有力,却如涓涓细流惹人入胜,九曲潆洄,曲调悠长,清楚是一曲《宫宴乐》。

旁人犹倒罢了,只是席上沈安青的脸一时煞白如纸,她死死盯着那把白玉雕花梳移不开眼去,她没瞧错的话,那把白玉梳清楚与她正簪在头上的那一把一模一样,恰是当初崔奕让主子与本身的。

沈安青愣愣起了身来,不知所措地看着崔奕,崔奕倒是向她露了微浅笑意,目光中尽是诚心和一丝要求,轻声道:“青娘莫怕,随我去见过阿娘。”

好些娘子临走时到沈安青跟前,含笑道了句恭喜,更是邀约不足暇去府上略坐,也有很多是不屑地瞧了几眼,傲岸而去。

窦慕娘带着婵娘缓缓自席上行下来,步到沈安青与崔奕跟前,倒是极其和顺体贴肠一笑:“恭喜你,青娘,想不到你与郡王早已定盟约。”

崔奕倒是欠身道:“我确是与一名娘子私缔盟约,还望殿下恕罪。”

宣城长公主欣喜隧道:“不是去了东都,如何这么快便回转了?”忙叮咛侍婢请了他出去。

上席的两位娘子更是神采丢脸,韩月娘冷冷望着崔奕二人,非常不屑地咬着牙,窦慕娘倒是面色阴沉,冰冷地谛视着沈安青。

事已至此,这宴席也便该散了,已有娘子起家告别,宣城长公主也推说乏了,扶了侍婢渐渐走回园子去了,只留下崔奕在此措置摒挡。

韩月娘与窦慕娘未曾想这般堂皇地被推到崔奕跟前,一时候都是羞怯怯不敢多言,窦慕娘倒还利落些,抬了眼望了崔奕,眼中尽是情义。

宣城长公主看着崔奕与跟前的沈安青倒是笑了起来:“想不到是青娘,奕郎你太胡涂,如何不早些说与我晓得,现在倒是惹出这般大的乱子来,还委曲了青娘。”

崔奕转过身,目光和顺,向着席上世人中,朗声笑道:“青娘,随我一道见过殿下吧。”他唤沈安青作青娘,不再是沈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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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然是为你挑一门妻房,选郡王妃。”宣城长公主笑呵呵地嗔道,“我也顾不得很多,寒舍我这张老脸请了京都浩繁贵家娘子在此,就是要替你求一门安妥的婚事。”

沈安青似是没了知觉,只是生硬着身子随他到了上席前,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想要说话,却被崔奕的凝睇所阻,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韩月娘早已拂袖去了,更是将那管代价不菲的玉管银毫摔掷到地上,成了数段,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本来欢乐的心,渐渐燃烧了。RS

宣城长公主看了一会,连声赞道:“好字,秘闻深厚,笔力雄浑。”她叮咛侍婢捧了下去好生收好。

他微微点头,道:“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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