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工恍然大悟,千恩万谢,一揖到地,仓促清算一番,离楼而去。
雪冰寒笑道:“如此说来,真是贫道错误了。如不作陪,过意不去。”当下随苍鹰入坐,苍鹰叫来两壶酒,几样小菜,两人对饮几杯,很快便有说有笑起来。
那人唱道:“父老犹记宣和事,抱铜仙,清泪如雨.....看来往神仙才子,肯把菱花扑碎.....断肠竹马儿童,空见说....”唱道情深哀伤处,喉头哽咽,抽抽泣泣,嗓门儿反而更大了。
雪冰寒叹了口气,虽不愤怒,但心底不免难过。她年纪幼小之时,师父丧身于元兵部下,而她幸运留得性命,孑然一身,浪迹江湖,当真步步惊心,到处凶恶。她深知本身仙颜不凡,易招来诸般费事,不得已,只能扮装成这副丑恶模样,公然行事顺利很多。但这么一来,旁人天然不会给她好神采看了。这几年来,她饱尝冷暖,吃尽苦头,初时极其愁闷,暗自流了很多眼泪,但此时却早已麻痹。
苍鹰见此人面貌非常清秀,年纪与本身相称。穿戴一身草色长袍,神情豪放,但眉宇间模糊有凶煞之气,明显身怀高超武功,不知此人意欲何为,心中有些防备。幸亏此人只是敬酒,并未肇事,随即返身回座。
就在此时,他闻声一个熟谙的声音说道:“这位先生,贫道亦精通乐律,听先生奏得美好,心中崇拜,也想奏上一曲,请先生指导指导,不知先买卖下如何?”
苍鹰说道:“雪道长,你可当真有钱,一脱手便是五十贯钱票赏人。”
雪冰寒见他前恭后鄙,毫不在乎,举杯喝酒,笑道:“多谢居士啦,你方才那一下轻身工夫,公然高超至极,令人大开眼界,不知居士贵姓大名,可否奉告贫道?”她对九江镇上景象了如指掌,晓得镇里并无多少妙手,见到此人模样陌生,武功却似了得,天然得问个清楚。
雪冰寒问道:“这位居士,你找贫道,又有何事?”
乐工闻言一愣,眼角泛出泪水,低头不语。
男人叹了口气,随口答道:“鄙姓段,段玉水。”拱了拱手,也偶然喝酒,回身下楼,沿街走开了。言行中很有无礼之处,若雪冰寒涵养稍差,只怕两人就此结上深仇。
雪冰寒也不嫌脏,径直在地上坐下,琴声混乱惊悚,弹起一首《孙庞斗》来,讲得是孙膑与庞涓之间同门之争,庞涓嫉恨孙膑,在魏王面前谗言谗谄的故事。她嘴里唱道:“孙郎大才甲天下,何如同门非一家,魏王耳畔进诬言,欲将贤才府中杀....”她手指如玉葱,指法动如风,在琴上拨弄翻飞,声如坠玉小巧,却难掩她嗓音动听。她曲艺大是不凡,唱腔更是美好委宛,动听心魄,惹人入胜。
雪冰寒吓了一跳,她身无分文,怎能付账?一猫腰,就想跳楼逃脱。苍鹰见她狼狈,哈哈大笑,道:“道长如此夺目强干,竟然将一时打动,将满身产业送予素未会面之人。我鹏远既感好笑,又佩服非常。”
雪冰寒秀眉一扬,又轻按琴弦,唱起一首《囚文王》来:讲得是周文王被纣王囚禁,装疯卖傻,乃至不吝食子血肉,取信于纣王,终究被纣王放回故国之事。她用心弹得轻巧欢愉,如泉水叮咚,琴声美好,嗓音奸刁,将这惨绝人寰之事弹奏的喜气洋洋,但却毫无不谐之处。那乐工听了半晌,脸上垂垂暴露笑容,点头道:“混闹,混闹,这曲子怎能这般弹奏?罢了,罢了!老夫也不想食子逃生,这就走吧。”
他在街上东游西行,倒也清闲安闲,俄然听路边一座酒楼上传来吹打之声,那乐工拉着二胡,咿咿呀呀的哼着曲子,曲调婉转、凄苦动情,明显用心颇深,因此声嘶力竭,倒像是从一只乌鸦嘴里唱出来得普通。
苍鹰目光微微挪动,却见雪冰寒站在老乐工身边,手上捧着一琴,那乐工惊诧干休,朝雪冰寒脸上打量一番,见她满脸坑洞,并不认得,不由一愣,说道:“道长既有雅兴,老夫胡敢相阻?”说罢让在一旁。
先前那位年青男人醉眼昏黄,大声喝采,身形一晃,迅捷非常,蓦地来到雪冰寒身边,面露倾慕之色,正想与雪冰寒说话,但俄然间见到雪冰寒那张脸,大吃一惊,暴露绝望之情,不自发朝后退开几步。
ps:因为建立卷时失误,这两卷归并在一块儿了。
雪冰寒松了口气,朝世人鞠了一躬,拱手道:“贫道献丑,献丑了。”
贰心无旁骛,只想着如何帮此人一把,却未在乎酒楼上其他客人,俄然见一男人站起家来。左手举杯,送到乐工面前,说道:“先生嗓子好,技术好。词好,交谊更好!鄙人这就敬先生一杯!”
苍鹰回到屋中,悄悄等候,直到见归燕然返回,这才放心下来。又见归燕然脸上虽有悲伤之情,但并未是以沉湎,心知他已度过了这一大难关。心想:“燕然颠末这番波折,不但武功大进,而心智也更加果断了。”悄悄替他欢畅,再偶然事,闭眼沉甜睡去。
雪冰寒说道:“老先生,我先前见你吹打之时,神情固然冲动,但琴声微颤,却隐有牵挂,似有难以割舍之人,是么?”
第二天一早,他摆布无事,单独上街闲逛,此时他成了江龙帮干将,自也无需去船埠干那粗重活计,但他费经心机,想要逃开江湖纷争,安稳度日,谁知到头来竟又入了江湖帮派,真是运气弄人,想来唯有苦笑,又回思起船埠上与世无争的日子,不由触景伤怀。
她晃了晃脑袋,悄悄感喟,正想下楼拜别,俄然有人在她肩上一拍,笑道:“鄙人请道长喝一杯酒,聊表敬意,道长切莫拒却,若鄙人不能得偿所愿,唯有跳楼寻死一途了。”此人学先前那段姓男人言语,添油加醋,竟然惟妙惟肖,但语气却极其热忱。
乐工喝酒以后,精力大振,曲风一转,变得愈发惨痛伤怀,奏起一首《太液芙蓉》来,词中饱含深意,讲的是宋朝女词人被元兵俘虏,悲戚哀伤,尽是血泪之情。苍鹰固然佩服,但心道:“这乐工当真胆小,莫非真无所害怕么?”
苍鹰点了点头,又不断劝酒夹菜,雪冰寒见他热忱,也毫不客气,筹算省一顿午餐,干脆放开了胃口大吃大喝,酒足饭饱以后,雪冰寒道:“鹏弘远哥,你若无要事在身,不如随我去染林堂走一遭吧。”(未完待续。。)
他在楼上东首临街之处找一张桌子坐下,举目望着那位乐工。见他年纪颇老,边幅平平,身无技艺,但情感荡漾,吹打时行动幅度极大,饶是如此胡来,但曲子却并未走调跑偏,功底大是不凡。而四周酒客也不时朝此人望去,偶有人向他敬酒,或打赏财帛。那乐工也毫不在乎。
苍鹰心想:“他这般吹打,固然慷慨激昂,痛快镇静,但此中情意,路人皆知,如有小人去官府告他一状,这乐工只怕要倒大霉,怎生想个别例,暗中警示他。让他知难而退?”
雪冰寒心中一起,转头一瞧,只见苍鹰站在她身后,满脸笑容,眼神和睦,她轻笑一声,心中打动,说道:“鹏弘远哥,你早啊,怎地一大早就来此喝酒?”
雪冰寒哈哈大笑,站起家来,握住乐工手掌,暗中塞给他一个荷包,那乐工翻开一瞧,见里头是一张五十贯的钱票。他赶紧道:“道长,这如何使得?老夫风烛残年....”
苍鹰说道:“非也,鄙人本来也不想喝酒,但见到道长与那老头斗唱,还未喝酒,已然心醉,不如顺势喝个痛快。”
苍鹰心想:“☆,此人唱的是一首宝鼎现,是词曲改的,乃是前朝词人记念北宋故国所作。这乐工定是一名忠良爱国志士,现在江山沦入外族之手,因此心生愤激,唱起这哀伤词曲来。”他精通乐律,能单凭一柄长剑,随风起舞,收回宫商之音,这时陡闻这一首曲子,震惊心弦,不由自主的走上楼去。
雪冰寒放心下来,吐了吐舌头,道:“我才多大年纪?又身怀高强技艺,戋戋五十贯银两,没几天便挣得出来,怎会放在心上?”
那男人叹了口气,怏怏说道:“鄙人请道长喝一杯酒,聊表敬意。”他本来坐在远处,一边喝酒,一边听曲,并未留意雪冰寒面貌,听她嗓音、用词、伎俩、身材、气度,无一不是绝色才子之姿,心中顿生倾慕之情,谁知细心一瞧,她五官固然不差,但一张脸被疤痕毁得洁净,顿时大感失落,一腔热忱荡然无存。
雪冰寒轻声道:“你将这钱拿去,省吃俭用,当能安稳度过几年。你在此唱这等曲子,若被鞑子捉去,不但害了本身,害了你那亲人,也害了周遭听众,更会累得这酒楼掌柜遭殃。”
那乐工顿时觉悟过来,晓得这位道姑是在劝本身谨慎谨慎,莫要图一时痛快,断送本身性命。他待雪冰寒一曲唱罢,长叹一声,老泪纵横,说道:“如此深仇大恨,自当设法施报,那孙膑乃天下奇才,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雪耻。但是老夫无用之身,怎能报父母爱妻惨死之仇?早就想随他们一道去了。”
雪冰寒一时打动,将财帛送人,眼下可有些肉痛,她愁眉苦脸道:“此事不提也罢。”
苍鹰笑道:“道长脱手豪阔,这顿酒钱,不如由道长出了吧。”